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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川皇陵占地極廣,單單是兵部駐軍就有一千五百人之多,算上在此守陵的皇族宗親、禮部官員、工部官員以及內廷侍婢,人數少說得兩千多出頭。
于皇族宗親而言,在玉川守陵是一樁極為清閑又尊貴體面的好差事,每日負瑄閑看,鬥雞走狗,不必擔憂卷進争權奪利的政治漩渦,還能領一大筆朝廷發放的俸祿;而禮部官員若想升遷,玉川皇陵便是必經的跳板,定要在此苦熬上兩三年,為了前程倒也值當;工部和兵部相較之下稍遜色些,不過端着皇家的鐵飯碗,圖個穿衣吃飯。
內廷侍婢是最為凄苦的,來到皇陵,依舊服侍故去的皇帝和後妃,預備每日膳食,茶水,衣物,香火,要受禮部官員的監管,且再無攀附權貴、飛黃騰達的指望,不出意外的話,這一輩子都要守在皇陵裏,直至終老。
以鄭韞的心性,自然不甘于此。
前世,燕柏死後,邬寧親臨玉川送葬,時隔三年之久,又一次見到了鄭韞。鄭韞毫不遮掩他想重回霖京的意圖,邬寧身邊剛好缺一個得力之人,便将他帶回了皇宮。
“臣等恭迎陛下,願陛下長樂永康——”
“阿寧。”
邬寧醒過神,視線落在那一衆臣子身上:“平身吧。”
“謝陛下——”守陵的皇族宗親也不是什麽了不得的人物,在邬寧跟前難免拘謹不安,小心翼翼地躬身道:“陛下這一路舟車勞頓,可要先尋個清淨的地方歇息片刻?”
“不必,耽誤吉時就不好了。”
“正是正是,陛下和君後一片孝心,先帝後在天之靈,定然萬分欣慰。”
做皇帝就是這樣的,今日若邬寧沒有來玉川,這些人也會誇贊她不拘虛禮,勤于政務。
無趣,忒無趣。
燕柏察覺到她的不耐煩,不動聲色地扯了一下她的衣袂。
畢竟禮部官員還睜大眼睛在旁看着,她來都來了,何必落人話柄。
幸好祭拜禮不需要挂着一張假惺惺的笑臉。邬寧抿唇,深吸了口氣,随着衆人前往祭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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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了拜,拜了跪,這一折騰,又是一個時辰。
邬寧極少行此大禮,說兩腿發軟不至于,可腰酸背痛是有的。
“陛下。”燕柏微微蹙着眉頭,攙扶她起身:“累了嗎?”
邬寧斜睨他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燕柏知道邬寧的耐性到了盡頭,給禮部官員使了個眼色,那禮部官員還算懂事,将後頭的禮制從簡而行,不足一刻鐘的功夫就完事了。
邬寧心裏惦記着鄭韞,便對燕柏說:“我想去母後的陵寝看看。”
燕知鸾薨逝時,邬寧正怨恨她,連她臨終最後一面也沒有去見,眼下燕柏自然以為邬寧長大成人,理解了燕知鸾的一番苦心,後知後覺的生出悔恨。
“我陪陛下一同前去。”
“不用了。”
邬寧随便找了個由頭支開他,領着荷露來到燕知鸾的陵寝。
雖是陵寝,但與尋常宮室并無兩樣,唯一的區別在于一進殿門,正堂上方挂着一副栩栩如生的畫像,是身着皇後朝服的燕知鸾。
邬寧盯着畫像上那豔而不俗,魅而不妖,唇角三分笑意卻威嚴十足的年輕女子,忍不住嘆了口氣。
說老實話,她母後就是壽數短。
倘若燕知鸾還活着,邬氏皇族的天下早就易主了,壓根輪不到那些藩王造次。
百官憎惡燕知鸾,稱其為禍國殃民的妖後,卻不敢承認,同樣懼怕這為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的妖後。
燕賢尚且有燕氏一族為軟肋,燕知鸾呢?似乎沒有。
“陛下。”
聽到這無比熟悉的聲音,邬寧不禁顫了顫眼睫,她緩緩轉過身,只見鄭韞一襲素衣,孝帶束發,眉目溫潤沉靜,通身文質彬彬的書卷氣。
啧,要不是見過他殺人不眨眼的樣子,邬寧真要以為這是哪個簪纓世族裏的公子哥了。
鄭韞打從五歲就跟在燕知鸾身邊,是燕知鸾一手教導出來的,難免有相似之處。燕知鸾能為着皇後的位置,把自己僞裝的賢良大度,鄭韞也能為着重返內廷,斂去自己滿身鋒芒。
“鄭內侍。”邬寧勾起嘴角,不冷不熱的看着他:“有些日子不見了。”
從前,邬寧與鄭韞之間關系并不融洽,鄭韞身為燕知鸾的心腹,只聽從燕知鸾的吩咐辦事,其中有一項便是在邬寧出宮時寸步不離的跟着她,将她的一言一行如實向燕知鸾禀報。
那會邬寧貪玩的厲害,最不情願受拘束,總想法設法的甩開鄭韞,可鄭韞遠遠比隐藏在暗處的侍衛精明,邬寧沒有一次成功擺脫他。
鄭韞沒有說話,走到燕知鸾的畫像前燃了三炷香,遞給邬寧。
“做什麽?”
“太後臨終前,有幾句話讓我轉交給陛下。”
“……”
上一世并沒有這出戲碼,邬寧有理由懷疑是鄭韞随口瞎編的,可他既然都這麽說了,邬寧不得不配合,吩咐荷露在內的一衆随侍:“你們都下去吧。”
待閑雜人等盡數離開,邬寧挑眉看鄭韞。
鄭韞視線下移,盯着邬寧手裏那三炷香。
真麻煩。
邬寧屈膝跪地,朝着畫像拜了一拜:“這回,是不是可以說了?”
鄭韞默默地接過線香,立進供桌之上的青銅香爐裏,又回過身攙扶邬寧。
邬寧不經意的觸碰到他的指尖,上面布滿了粗糙的硬繭。
燕知鸾在世時對鄭韞頗為寵信,從未叫鄭韞嘗過半點苦楚,可皇陵不一樣,在宗親與官員紮堆的皇陵,淨了身的閹人是最為低賤的,尤其鄭韞這種曾經高高在上的宦官,又生得俊美無俦,一朝落了難,日子必不會好過,免不得遭人磋磨。
“太後知道陛下埋怨她。”鄭韞垂眸:“太後說,這樣很好,日後對燕家人,就不會心慈手軟了。”
還真是,燕知鸾的做派。
燕家傾盡全族之力扶持邬寧登上皇位,在她眼裏一文不值。
邬寧心中明了。
上一世,鄭韞之所以沒說這番話,是因為燕氏之亂已然現出端倪,他沒必要再多費口舌。
“我母後啊,真不怪人家罵她歹毒。”邬寧看着畫像裏的人,搖了搖頭:“這些年舅舅為着她,說赴湯蹈火也不為過,她過河拆橋,拆得倒是很利索。”
“太後是不希望有人擋着陛下的路。”
“我的路?”
鄭韞忽然擡眼,緊盯着邬寧:“陛下難道願意屈居人下嗎?”
不願意。
邬寧想活着,可要讓她看人眼色活着,哪怕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她也寧可死了。
十月懷胎生下她的燕知鸾,最是了解她的秉性。
“我母後對你,竟信任至此。”邬寧走近了些,舉起鄭韞縮在袖中的手,一點點掰開他收攏的五指,緩緩攤平,撫摸着他掌心粗糙的硬繭:“鄭韞,我問你一件事,若你能如實回答,我就帶你回宮,行嗎?”
“……嗯。”
“我母後為何非要殺我父皇不可?”
作者有話說:
更新太少,感覺都沒多少人看了hh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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