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入夜時分,邬寧如約來了雲歸樓。
慕徐行一見她,淤積在胸臆中的那股濁氣立時消散,呼吸都比之前通透了,仿佛,整個人輕松下來。
慕徐行恍然意識到,原來“他”一直在緊張,害怕邬寧不再愛“他”。
這種患得患失的感覺真是要人命,慕徐行簡直想把慕遲拖出來爆錘一頓,讓“他”清醒清醒。
“陛下。”
“嗯……”
邬寧一副沒精打采的模樣,眯着眼睛撲到慕徐行的懷裏,摟着他的腰,微微仰起臉,含混不清地說:“這陣子太累了,都沒能來看你,你有沒有生我氣呀?”
“我,沒有。”
“小遲……”
慕徐行長睫一顫,猛地回過神,發覺自己竟然離邬寧那麽那麽近。差一丁點就親上了!
但這并不能怪他。
慕徐行想,要怪只能怪原主沒出息,剛剛那一瞬間,他腦子裏是一片空白的,只剩下廣播循環似的一句話。
我愛你還來不及,怎麽會生你氣。
他絕不會如此輕易的“愛”邬寧,更沒有所謂的“來不及”。
因此,慕徐行毫無負擔,将方才那短暫失控的罪責推到了慕遲身上。
“咳……陛下,用過晚膳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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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寧看着他,眉眼彎彎的笑:“你說呢?眼看着就要亥時了。”
慕徐行非常清楚自己問了一句廢話,可他嗓子實在太緊,若不開口說點什麽,恐怕會當場憋死過去。
“那個,我今日做了香皂,陛下要看看嗎?”
“什麽是香皂?”
慕徐行仍拿出應付徐山的那套說辭。
原主性情天真,心思簡單,沒人會懷疑他在撒謊。
邬寧也深信不疑,只是對“老嬷嬷的配方”略感驚奇:“鹽,糖,生石灰,這些東西能用來洗臉?”
“還能洗衣裳,若衣裳濺了油點,塗上香皂,輕輕一搓就掉了。”
“要真有你說的這麽厲害,倒可以拿去坊間販賣。”
慕徐行眼睛亮了亮,很像當初慕遲在禦花園逮到藍蜻蜓時的神情。
邬寧抿唇,忽而熄滅了一旁的兩盞宮燈,烏雲蔽月,華光斂去,寝殿內倏地陷入一片漆黑,她擡手,抓住他腰間的衣帶,向外一扯。
慕徐行難以掩飾的驚惶,竟下意識的退了兩步,重重撞到身後的博古架上,惹得那些瓶瓶罐罐不住搖晃,仿佛再多使些力氣便會稀裏嘩啦的跌落一地。慕徐行雙手扶住博古架,不敢亂動了:“陛下……你,你這是做什麽啊。”
邬寧眉梢輕挑。
這人,真的怕黑。
上回她宿在雲歸樓,睡得并不踏實,所以知道,慕徐行為着剪燭,夜裏起身兩回,生生讓寝殿裏的兩盞宮燈燃至天明。
邬寧掌心抵住他的胸膛,隔着裏衣,能清楚的感受到他沉重且劇烈的心跳。
挽救蒼生的慕徐行,怎麽會怕黑呢。
懷着這樣的疑惑,邬寧的指尖緩緩下移。
寝殿內極靜,落針可聞的靜,宮人在院中行走,棉靴碾過薄薄殘雪的聲音都成了驚天動地的巨響,又何況慕徐行克制壓抑的喘息。
“陛下……”他如同忍受酷刑:“別,別弄了。”
其實挺好玩的。
慕徐行的靈魂不情願如此,慕遲的身體卻像是久逢甘露。
少年人的身體,一旦嘗過情愛歡愉,便如同奔流入海一去不回頭的江河,又怎會按捺得住。
而這世上沒人比邬寧更了解這具身體的脆弱之處。
“陛下。”荷露站在一門之隔的殿外問:“可要備水沐浴?”
慕徐行驟然僵硬。
邬寧笑笑,湊到他耳邊,語調不壞,小姑娘似的嬌憨:“讓荷露進來掌燈好不好?”
“別——”他驚恐而無措,聲音止不住的顫抖,幾乎染上哭腔了:“真的別這樣。”
“求求我嘛。”
“……”
邬寧不管多疲倦乏累,安寝前定要沐浴,因此即便內殿熄了燈,荷露也遲遲沒有離去:“陛下?”
邬寧收回了手。
縱使慕徐行此刻什麽都看不清,也知道她華美绮麗的羅裙不會有一絲褶皺與髒污,而他,衣襟散亂,狼狽不堪。
慕徐行在黑暗中一把抓住邬寧的手腕,哽咽着開口:“求你……”以及,去你媽的未成年!去你媽的!
邬寧很舒坦。
她并非故意欺負慕徐行。
只是忘不了,前世叛軍攻入皇城,金銮殿上慕徐行那無比傲慢的姿态。
“我的耐心有限,只再問一次,陛下可願降服歸順?”
“求你……”
現在,就算兩清了。
荷露等候片刻,內殿仍是靜悄悄的,轉頭對徐山說:“陛下和常君應當是睡下了。”
徐山道:“這才一炷香的功夫啊,看來陛下今兒可真是累得不輕。”
兩個人聲音不輕不重,足以傳到內殿。
慕徐行如弓弦一般緊繃的神經終于斷掉,一陣急促且滾熱的喘息後,他喉嚨裏溢出幾聲低沉的嗚咽,随即綿軟無力的抱住邬寧,将臉埋進邬寧的頸窩。
邬寧本想在他衣襟上蹭掉掌心的黏膩,可他這副羞憤到恨不得一頭撞死的模樣着實有趣,便盡數抹在他臉頰上。
感受到那還有餘溫的濕漉,慕徐行猛地睜大雙眼,擡起頭,不敢置信的看着邬寧:“你……”
邬寧環住他的脖頸,踮起腳吻他,這一次不再是漫不經心的戲弄,而是缱绻纏綿的溫存。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感官被無限放大,緩慢侵蝕着所剩無幾的理智。
慕徐行腦海中莫名浮現出幼時的記憶,那些他刻意遺忘的記憶。
父母因車禍意外身亡,他随着一大筆賠償金來到叔嬸家中,擁有兩個女兒的二嬸并不喜歡他,總是略帶譏諷的對二叔說“可不能委屈了你們慕家的寶貝金孫”。
重男輕女的奶奶早已去世,可仇恨的種子在二嬸心裏生根發芽。
慕徐行的記憶裏是陰冷逼仄的儲藏室,是四處亂爬的蟑螂,是布滿蛛網的燈管。
在無盡的黑暗中,哪怕汗毛顫栗,都像是蟲子啃噬皮肉。
“可,可不可以,掌燈……”
“好啊。”
邬寧輕快的答應。
宮燈燃起的剎那,她烏黑明亮的眼睛出現在慕徐行面前,令那紊亂不安的心跳倏而漏了一拍,随之而來的是一種異常陌生的酥麻,如湖水波瀾,柔柔泛開。
慕徐行覺得這滋味比讓他疼還要可怕。
慕遲,慕遲,拜托你安分一點。他在心裏默默懇求。
邬寧盯着他微紅的眼眶,忽然躺倒在床榻上,打了個呵欠說:“好困哦,明日還要早起,我得睡了。”
慕徐行喉結微動,攏起散亂的衣襟,起身去淨室盥洗。
作者有話說:
開燈,慕徐行:演技精湛,我要搞事業
關燈,慕徐行:嗚嗚嗚快抱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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