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年紀小,是沈應不得邬寧“喜愛”的根源,可是年紀小同樣是沈應的優勢。這一點沈應心裏十分清楚。

他虛弱的睜開眼,看着站在床邊的邬寧,眼淚便一對一雙的落了下來:“陛下……”

邬寧輕輕笑了一聲,略有些無奈地說:“沈小四,你托生錯了吧?姑娘家都沒你這麽愛哭鼻子。”

沈應眼淚流淌的更兇,他偏過頭,用被角抹了一把臉,佯裝堅強似的,拿那雙紅腫濕潤的眼睛盯着邬寧看,委屈,倔強,像小狐貍被捕獸夾咬住了尾巴,還不肯哼出聲求饒的模樣。

倒真把邬寧的心給看軟了。

小貓小狗養在身邊久了,尚且會生出幾分感情,何況是一個大活人呢。對于宮裏這些侍君,邬寧說不上喜歡,但絕不讨厭,所謂冷落,也不過是分不出太多精力在他們身上。

“把藥喝了。”

“嗯……”

沈應很乖巧的折身坐起,靠在軟墊上,雙手捧過藥盅,抿了一口,仰起頭對邬寧說:“還有點燙……我可以不可以等會再喝?”

藥盅是邬寧遞過去的,是燙是溫,邬寧如何不知:“快喝吧,我不走。”

沈應臉頰微紅,緊閉雙眼,将那盅湯藥一飲而盡。

邬寧往他嘴巴裏塞了一顆蜜餞:“若我今日不來,你就不打算吃藥了?”

“沒有……”沈應口含蜜餞,鼓着一邊腮,神情天真而坦誠地說:“我只是……想見陛下。”

他似乎,在模仿慕遲。

可小狐貍終究藏不住眼底那一抹狡猾。

邬寧坐在椅子上,目不轉睛的盯着沈應。以他那丁點道行,如何能禁得住邬寧這般注視,很快就不自在的別開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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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後若想見我,讓人去說一聲就是了,我得空自然會來。”邬寧慢悠悠地道:“犯不着這樣折騰自己。”

沈應面色微微漲紅,抽動鼻子,又十分委屈落淚:“陛下……”

邬寧把玩着手裏的白玉串珠,一顆一顆的向外撥弄,思慮了一會,終于笑着說:“我沒怪你。”

……

宮裏風雲變幻極快,小小的一方天地,能眼看着陰雲蠕動似的從宮牆那邊攀爬過來,令人生出一種将要被吞噬的恐懼。

可沒過多久,這片雲就飄走了,不會留下一絲痕跡。

舉頭三尺,永不隕落的唯有日月。

沈應忽然得寵,勢頭甚至有壓過慕徐行的跡象,這事在宮人看來很不可思議,但真發生了,也合理,誰讓人家有本事讨陛下歡心呢。

不過,沈應再怎麽得寵,比起鄭韞的當紅得令,也是不值一提的。

正月初九,年後的第一次早朝,京兆尹便當着群臣向邬寧告罪,稱自己無能,辦事不利,難以清查霖京城的私賭暗娼,懇求聖上另請高明。

“陛下,這潭水深不見底,是個燙手山芋,連陳大人都無能為力,何況旁人,臣以為應當由陛下親自查辦!”陸文晏慷慨激昂的如此附議。

“這麽說來,朕身邊倒有個合适的人選。”邬寧順水推舟的推出鄭韞。

滿朝文武,沒幾個不識得鄭韞。

宦官!閹人!燕皇後的爪牙!

可同樣沒幾個敢反對。陸文晏抓着他們的把柄,還是與青樓賭坊有關的把柄,此時站出來,豈不是自尋死路?

在一派平靜祥和中,鄭韞輕而易舉地再度上位了,這一回,他攀附的不再是皇後,而是帝王。

從無人問津的皇陵內侍到手握實權的天子近臣,只用了短短幾日,說一朝得道飛升也不為過了。

“鄭大人,恭喜啊。”曹全的道賀夾雜着一股酸氣。

曹全當然不服,憑什麽他勞心勞力打探出的黑賭坊,最後甜頭全都鄭韞一個人占去了,他甚至懷疑,鄭韞之所以能上位,只因那毫不遜色宮中侍君的容貌。

太監與宮婢對食,伺候失寵宮嫔的事,自古以來層出不窮,單憑一雙手,一條舌頭,足夠讓女人□□。

因此,曹全看鄭韞的眼神充滿鄙夷。

鄭韞知道曹全心裏在想什麽,并不是很在意,他摘下挂在牆上的那柄長劍,指尖劃過冰冷的刀鞘,背對着曹全說:“這是太後賞給我的。”

曹全更不屑。太後又能怎樣,已故之人,還能從棺材裏爬出來照拂你嗎?

“太後娘娘對鄭大人的情分,那可真是了不得,聽聞陛下從前也常妒忌大人呢。”

鄭韞笑了,輕聲說:“小孩子不懂事,胡亂吃醋罷了,這世上,太後唯一放心不下的,便只有她。”

“小孩子”“她”,提及邬寧,鄭韞沒有半點敬畏。

曹全覺得鄭韞仰仗故去的太後,絲毫不把邬寧放在眼裏,已經想好該如何在邬寧跟前說道說道了。

可鄭韞的下一句話,卻讓曹全打消了這念頭。

他說:“你去查查燕澤,當心些,不要操之過急。”

鄭韞奉命肅清私賭暗娼,随即調遣一百禁軍,在內廷建立了鸾司衛。

鸾司衛,聽上去與燕知鸾脫不開關系,畢竟沒有燕知鸾,就沒有鄭韞的今日,鄭韞會顧念舊情也理所應當。

然而他上任後的第一把火便要燒向燕家。

是了。

曹全想,鄭韞乃燕知鸾的心腹,誰能比他更了解燕氏一族的短處,邬寧提拔他,是要用他對付燕家。

縱使滿心的不情願,曹全也要老老實實聽從鄭韞的吩咐辦事。

朝廷将要變成沒有刀光劍影的沙場,而他早已穿好甲胄,旗幟鮮明,若仗打輸了,他必死無疑。

眼下可不是搞內讧的好時機。

曹全收起怨怼,領命退下。

鄭韞在原地靜靜地站了片刻,忽然拔出長劍,寒光一閃,劍身上清清楚楚的刻着一個“顧”字。

字刻得歪七扭八,一筆一劃皆透着漫不經心的意味。

事實上,燕知鸾刻字那年方才七歲。

鄭韞仍記得她将這柄劍交到自己手裏時溫柔的神情,以及那句“你該恨我”。

倘若沒有燕知鸾,鄭韞應當是長在伯爵府裏錦衣玉食的小少爺,應當是有慈愛的父母,有溫柔的兄長,有無比順遂的一生。

燕知鸾給他一家帶來滅頂之災,也毀了他,卻在臨終前,将這世上唯一放心不下的邬寧托付于他。

作者有話說:

又短又晚,啥也別說了,我自罰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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