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桂花圓子

“很香, ”盛珣看向道路旁側的花樹，“是桂花。”

辛燦屏住呼吸，“對, 桂花。”

盛珣陷入回憶：“我們福利院的院子裏就有桂花樹。每到這個季節，大家總要為了晚上睡覺關不關窗戶吵架。有人擔心蚊子飛進來，想關。也有人覺得關了窗戶, 就聞不到外面的香氣了, 所以不願意。”

縱然辛燦心裏有事, 聽到這裏，還是忍不住笑了一下，問：“你呢？”

盛珣說：“我？我覺得都可以。”

辛燦笑意更濃：“肯定有人找你評理吧？那時候你也說「都可以」嗎？”

盛珣跟着笑，一邊笑一邊乜斜他：“你不知道啊？”

辛燦一頓, 一時沒有開口。

盛珣微怔, 意識到自己好像說錯了話。

雖然兩人已經就這個話題談過一次, 可說到底，辛燦并沒有放下他對“創造了盛珣, 卻又讓盛珣經歷那麽多苦難”的介懷。

盛珣有點想嘆氣。

平心而論, 在異種爆發後的羅城，他是在心裏質問過「這一切為什麽會發生」。可到現在，要把一切都怪罪在辛燦頭上, 他也做不到。

畢竟事實已經證明了, 在苦難不單單是文字，而是真實出現在眼前的時候, 辛燦只會拼盡全力救人，而不會傷害其他人。

既然這樣, 他實在沒必要提醒對方曾經發生的那些事。

盛珣用若無其事的語氣轉開話題, “我說, 讓他們一天開着，一天關着。反正桂花也開不了幾天，這種争論很快就過去了。”

辛燦嘴巴抿起一點，還是讓自己唇角勾起，“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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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珣看他，決定再下一把猛料：“說到這個，桂花應該能拿來做很多點心吧？”

辛燦：“嗯？”

盛珣：“桂花糕，桂花糖，桂花圓子。”原本只是随口說說，但講着講着，他竟然真的有點饞那口甜的。

辛燦一笑：“我回頭研究一下？”

盛珣：“好。”

辛燦：“你最想吃的是哪個？”

盛珣：“都可以——”記起前面的對話，“圓子吧。”

辛燦：“和藕粉一起沖？”

盛珣咽口水：“好。”

你一言、我一語的對白中，辛燦的心神一點點變得寧靜。

等到轉過下一個拐角，桂花的香氣依然幽幽地散在空中，他終于問出那個在自己心頭壓了很久，這會兒總算能問出口的問題。

“盛珣，”辛燦側過頭，目光落在身側青年身上，很專注、認真，問對方，“你有想過嗎？對未來有什麽打算。”

盛珣：“……”笑了，“之前是有。現在嘛，得再想想。”

辛燦的心情又開始沉重。

他正要開口，告訴青年不管以後事情會怎麽發展，盛珣的戶籍問題，乃至學歷、工作問題能不能解決，自己都一定會擔負起對他的責任，絕對不讓盛珣在這個不屬于他的世界失去依靠，就聽對方再開口，語速比前面快了很多，說：“我覺得像你這樣就挺好的。在網上工作，也不用和人接觸。這樣的話，身份信息就可以暫時用你的。”

辛燦心尖一動。

雖然不知道盛珣這麽說是不是為了照顧自己的心情，但他的确有點動容，當即保證：“給你用。”

盛珣又笑，語氣輕快，“具體職業的話，網上問診怎麽樣？唔，好像不太靠譜，畢竟我也才大三，專業內容也忘得差不多了。”

辛燦問：“你還想繼續上學嗎？”

盛珣看他一眼，“想。但這不是你的責任，知道吧？”

辛燦：“我……”

盛珣嚴肅：“你的責任是給我做好桂花圓子，還有之後的每一頓早飯、午飯、晚飯。”

辛燦看出青年是想緩解氣氛，于是也跟着笑：“樂意效勞。”

盛珣沉吟：“我呢，責任就是把咱們家收拾整齊，碗筷那些都弄幹淨。”

辛燦嗓音柔和：“好。”

盛珣：“什麽時候你談戀愛、結婚了，我再搬出去。”

辛燦：“……”

其實本能反應是「我不會談戀愛，也不會結婚」。可盛珣都那麽為他考慮了，辛燦覺得，自己也得顧慮一下盛珣的心情，不要把這麽沉重的擔子壓在對方肩膀上。

他含混地「嗯哼」了聲，心裏則在認真思考盛珣前面談的工作內容。

夜風帶來青年接下來話音，是：“人還真是容易貪心。明明之前都想好了，能活下來，哪怕在太太平平的世界當乞丐都好。怎麽現在又總忍不住想別的，這樣不行，絕對不行。”

辛燦心中一澀，想，這哪裏是你貪心？

……  ……

一夜散步後，對辛燦和盛珣來說，生活好像發生了一點變化，又像是沒什麽變化。

對樓上、樓下的鄰居們來說，變化可就大了。

“香，真香！”

懷裏抱着嬰孩，老太太已經在陽臺遛彎兒了半上午了。

她一邊邁步子，一邊往樓下張望，嘴巴裏還喃喃念着：“就這兩天吧？桂花是不是開了？”

房間裏扇扇子的老頭吐槽：“都開了半拉月了，合着你才聞到啊？”

老太太：“之前能有這麽香？”

老頭眼睛一眯，不說話了。

老太太哼笑一聲，又琢磨起問鄰居要配方的事兒。

有這想法的不光是她一個。又來到放學時間的中學生，剛結束一上午工作的上班族……所有從辛燦家所在單元樓下路過的人，都情不自禁地念出同一句話：“這也太香了！”

“桂花圓子，”把研究了一上午的成果擺在盛珣面前，辛燦嘴角勾得老高，“嘗嘗。”

盛珣非常捧場：“好看，好吃！”

辛燦笑着睨他：“這就誇上了？還沒吃呢。”

盛珣拿起勺子，“還用吃啊？光是看着就知道好了。”

這是實話。

面前是一個小碗。顧及這不算正餐，所以辛燦擺出來的分量并沒有很多，只是一個手掌那麽大的小碗。但他頗有心機，有意選了完全透明的玻璃碗。這麽一來，藕粉沖好之後晶瑩剔透的特質就被完全顯現出來。

零星桂花落在透中帶白的藕粉當中，像是一場細碎的黃金雨，又像是天上明亮而璀璨的繁星。

顆顆圓子點綴在碗裏，直徑只有一根指頭那麽粗，一勺下去能舀兩三顆。咬一口，柔嫩，彈牙，帶着清而美，恰到好處的桂花香氣……

像是又回到了少年時期。雖然心裏還有父母離開的悲傷，有對未來的彷徨，可一切擔憂、不确信，都被院子裏濃郁的桂花香，還有弟弟妹妹們的笑聲，工作人員叔叔阿姨們同樣帶着笑意的講話聲沖散了。

很多年後，再回想起那段時光，心裏的第一反應就是濃濃的甜意。

“很好吃。”要說前面的話裏的确有幾分“辛燦因為我一句話，就在廚房裏忙活一上午，實在不容易”的感激，現在說的三個字，就是純純粹粹的誇贊，“真的很好吃。”

好吃到盛珣一時之間竟然想不出更多話來感嘆。

那些甜蜜的回憶、遙遠的心事，對辛燦來說畢竟是比較陌生的事。就算他是「作者」，也不會了解那麽多細節。所以，只能用吃完整碗桂花圓子的速度，來告訴辛燦，自己有多喜歡他的廚藝了吧？

抱着這樣的想法，盛珣一下一下地拿起勺子。前後不過幾分鐘時間，擺在他面前的就成了一個空碗。

看得辛燦略有驚訝。想來想去，還是沒把那句「等一等，其實不用這麽着急，鍋裏還有很多」說出來。

盛珣的想法也沒錯。對廚子來說，食客捧場，畢竟是讓人高興的事兒。

更何況，盛珣還在吃的過程中激發了新的靈感，“辛燦，你說咱們做個做菜的賬號怎麽樣？”

辛燦：“賬號？”

盛珣：“對。你不知道吧？我最近這段時間一直聽王阿姨他們讨論，二號樓這邊到底是哪家做飯特別香啊，大夥兒從樓下走的時候魂都要被勾走了。我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但現在想想，他們說的應該就是你吧。”

辛燦輕輕抽了口氣，“這也太誇張了吧？”

盛珣認真：“我覺得就是啊！他們說的牛肉，酸菜魚，都和咱們家的食譜對得上。而且，你做的菜就是好吃。

“我就想着，總歸每天是要做三頓飯的，還有零星的各種小吃，那不如把這些做飯過程錄下來。你只負責做就行，我負責剪輯、運營。這樣的話，賬號注冊信息用你的就行，畢竟你的确是出鏡的那個，我也不會沒事情做。

“張姐這兩天還跟我說呢，超市的活動快結束了，他們可能很快就不會繼續找人發傳單。我加了個兼職群，裏面倒是有活兒介紹，可都要看身份證……”

不得不說，最後一句話，對于辛燦來說，分量的确很重。

他登時就心動了。仔細想想，盛珣說的也的确是個辦法。總不能自己每天準時準點上工，盛珣卻一直清閑吧？要真這樣，盛珣自己會先受不了的。

“行！”

他答應。

“叮咚！”

房門方向響起按門鈴的聲音。

盛珣一下子笑了：“我說吧，現在小區好多人想和你學怎麽做飯。等開了賬號，我就讓他們先關注上……”

他一邊講話，一邊走過去開門。偏偏就在打開門之後，靜下了話音。

意識到這點，辛燦的笑意從臉上消失。他從自己坐的地方站起來，一樣往房門口走，同時叫道：“盛珣，怎麽了？”

話音剛落，就看到了門外站着的兩個陌生人影。

作者有話說：

上一秒，努力找工作；

下一秒，工作從天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