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全文完”

“呼哈——呼！”

李钺已經很久沒有感受過這樣的恐懼了。過往的一切應對方式在這一刻失效, 他能做的太少太少。

在被異種撕碎吞吃之前，僅剩下的選擇，就是閉上眼睛。

可是……

預想中的疼痛似乎并沒有到來。

李钺花了一些時間才意識到這點。

他謹慎地嘗試睜眼。眼皮真正擡起來之前, 有無數畫面在異能者心頭閃現：也許自己碰到的是一個性格惡劣的異種，對方停下攻擊，只不過是為了近距離欣賞目标的恐懼。一旦自己睜眼, 就會對上一雙血紅色的眼睛。

也可能根本等不到那一刻。在睜眼的過程中, 他就會等到遲來的痛楚了。

可是, 事實是這些假設都沒有成真。

李钺愣愣地站在原地。

他看到了很熟悉的畫面：整潔明亮的教室，所有人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只有自己一個人站着。

多媒體操作臺前的老師。在自己記憶裏，對方已經被抛在一群阿爾法鳥之間, 被它們生生撕碎, 就連骨頭都沒被放過。

還有, 安靜的、沒有任何尖叫聲的校園。

這一切太不真實，以至于李钺還以為自己在做夢。

而在他出神期間, 老師講話了。

他眉頭皺起來, 顯然對學生上課睡覺不說，還用這種誇張方式打斷課程十分不滿。此刻面對李钺，嗓音都帶着怒意, 問：“這位同學, 你是有什麽問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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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嘟」。

李钺本能地咽了一口唾沫。

“沒有。”

他應了一聲，随即坐了下來, 心頭滿是警惕和不解。

過了會兒，一個可能性從腦海裏冒出來。

自己是……重生了？

其實他還是死在了那個異種的攻擊之下。只不過, 作為在末世之初就擁有強大異能的人, 他的确受到了某個不知名存在的看重和喜愛。眼看他身死, 那個存在不滿意這樣的結果，于是撥動了時間？

抱着這樣的想法，李钺的心跳越來越快。有汗水從掌心溢出來，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到底是慶幸還是其他，或許還帶着幾分得意。

聽課的心思是沒有了，他掃一眼講臺上正在播放的PPT，發現已經快要到阿爾法感染體大規模爆發的時間點，于是也沒生出什麽先回宿舍的心思，而是在原地安靜地等待。

上輩子，末世前半程自己的選擇沒有任何錯誤。這次只要走重複的路子就好，唯獨不同的是，在其他人說起那顆特殊果樹的時間趕過去，把整棵樹都收入囊中。

這樣的想法，讓李钺心神激蕩，振奮不已。

他等啊，等啊。

等到老師宣布下課。

同學們開始收拾書本電腦，預備前往下一節課的教室。

依然什麽的都沒有發生。

自己記憶中的末世，并沒有到來。

……  ……

辛燦：“接下來只要加一點他搜索新聞，發現确實沒有任何特殊傳染病的報道，和前面跟人聊天時聽到的「其實之前已經有很多當衆傷人的病例了」完全不一樣。再在自己電腦上發現了前面看過題材相似的喪屍電影的記錄，就算是把他「根本沒有經歷過末世」的事情釘死了。”

說這話的時候，他正在把一盤盤菜擺上桌。

蔥油魚片，回鍋肉，加上一道簡單的炒時蔬。如果盛珣還在，這就是他們小家最普通的一餐。

不過盛珣不在。炒菜的時候，辛燦的心情多多少少有點變化。不再像從前那樣幹勁滿滿，而是帶着幾分漫不經心，想：如果盛珣可以早點回來就好了。

感情上是這樣，理智上，卻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并不現實。

以盛珣趕路的頻率來看，他起碼得在外奔波上一兩個月。這還是一切順利、沒有爆發大規模感染的情況下。

“唉。”

桌子上有人嘆氣。

不是心不在焉地想着盛珣現在在哪裏、有沒有吃上午飯，救治工作是否順利的辛燦，而是張松。

動靜大了點，以至于辛燦都被從原本的思緒中拉了出來，目光轉向他的方向。

他眉尖攏起一點，問：“怎麽了？是覺得這段寫得哪裏不合适嗎？”

“不是不是。”張松趕忙澄清。

他一只拿着筷子，另一只手則拿着手機。嘴巴裏是蔥油魚片的香氣，魚肉的軟滑柔韌混上蔥油的濃郁味道，并不顯得被壓制，而是激發出了一種全新的鮮。哪怕放去飯店，也是不可多得的好手藝。

午飯好吃，擺在眼前的困難局面也有了解決思路。按理來說，他是沒必要嘆氣的。可落在現實中，張松的心情還是有點沉重。

想了想，他說：“我就是覺得，如果事情真能這麽簡單的解決掉就好了。”

到時候指揮部解散，岳部和自己都回到原本的工作崗位上。雖然時常要出一些危險的任務，可至少任務目标都是切切實實的人或者東西。不像現在，擺在眼前的都是未知。

一句話說出來，飯桌上好像蒙上一層無形的壓力。

辛燦沒再說話，倒是岳林，過了會兒開口，說：“這不是想着辦法呢嘛！我覺得小辛這段兒寫得不錯，剩下的呢，也就按照你說得來。有沒有信心今晚就寫完？到了明天，等着其他地方的消息就行。”

李钺在做夢，說明困擾着人們，給人類文明帶來巨大災難的病毒根本就不存在。

既然如此，入侵到現實中的病毒，是不是也會在一夕之間消失呢？

理智上，岳林覺得自己也不是剛入行的小娃娃了，不能對這種好事抱有太大期待。可實際上，多少會忍不住懷揣希望。

“有！”辛燦回答得斬釘截鐵。

就這樣，雖然盛珣不在，但洗碗工作還是沒由辛燦上手。

放下筷子，他就回到自己的房間。往後又是一陣「噼裏啪啦」敲動鍵盤的動靜，就像是自己前面說的，寫了李钺對末世沒有發生的難以置信，不斷試圖搜尋證據但是毫無結果。不僅如此，還被輔導員談話，被同學們投以奇怪的眼神。

好吧，他承認後面的內容都是出自自己的私心。但那樣折磨了自己，折磨了盛珣的人，光是被其他人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又怎麽夠？他就應該……

辛燦敲鍵盤的手指忽然一頓。

他意識到了一件非常重要，但是被自己遺漏了的事情。

這時候，屏幕中李钺的經歷也已經走到最後。他發現了電腦浏覽記錄中的一條內容，顯示出最近在國外上映的一個評分極高、大受好評的電影。

電影名字是《感染者……》。

後面的字因為記錄上的位置有限，沒有真正出現在李钺眼前。可哪怕只有目前看到的內容，都足夠讓他呼吸急促，心跳加速了。

文裏是這樣，文章外也是這樣。

辛燦的心髒「咚咚」作響，腦海裏反複着同一句話：盛珣和我說過的，李钺已經死了！

他死在情緒失控的盛珣的異能下，死狀可怖而驚人。聽盛珣講話時細細斟酌的語氣，辛燦覺得，當時盛珣甚至擔心會不會吓到自己。

既然這樣，那自己屏幕中的「李钺」又是什麽情況？

這會兒寫他在做夢，夢醒之後回到了什麽都沒有發生，什麽也都不會發生的一切之初，會對現實産生影響嗎？

辛燦不知道。事實上，就算盛珣沒有告訴過他李钺已死的消息，他依然拿不準自己當下做的一切會不會産生效用。

“總要試一試。”片刻後，他自言自語，又開始敲打鍵盤。

屏幕上：“李钺用顫抖的手指，點開那條鏈接。  “網頁跳轉、加載……終于！李钺心頭一緊，看到了呈現在頁面上的內容。

“一張宣傳海報。上面的主角并不是幾個電影主演，而是拍攝團隊耗費大力氣制作出來的各種異種怪物。

“紅眼睛的感染人類，身上有八對翅膀的異形鳥，大到可以吞噬整個大樓的多肉植物……

“李钺越是細看，越是臉色慘白。  “他手指發抖的頻率更高了，腦海裏不斷浮現出自己在學校、在救援到來之後見到的一幕幕。

“變成「喪屍」的老師同學，撤退過程中襲擊了車隊的艾普希隆鳥，還有占據了羅城标志性建築電視塔的那棵變異植物。

“房間門口傳來了跑步聲，不多時，宿舍門被人撞開。  “李钺猛地擡起頭，臉色慘白地看着出現在房門口的舍友。  “他心頭滿是期待——雖然推遲了很久，但末世終于爆發了吧？自己并不是一個做了噩夢，還把噩夢當做現實的瘋子，只不過在重生的過程中出了差錯，這才有了後來的這些意外。

“「李钺？」留意到上鋪青年的目光，舍友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搞什麽啊？看我幹什麽。”

“李钺咽了口唾沫，問：「你怎麽跑回來了？」  “舍友臉上帶着興奮，回答：「今晚就是我主隊的決賽啊！原本打球上頭，都差點忘了這件事兒了。結果忽然被提醒，哈哈，這可是大事！」

“一邊講話，一邊手腳麻利地開了電腦，再趁比賽還沒開始的時間點了外賣。

“「李钺？」發現上鋪的青年遲遲沒有發出聲音，舍友想了想，又叫了他一聲，“你到底看不看啊？”

“李钺沉默片刻，回答：「不看」。  “舍友一下子眉開眼笑，「那行！待會兒外賣來了，你給我取一下」。

“李钺：「……」沒說話，只是默默躺在床上，翻了個身，面向牆壁。  “不用問了，今天末世也沒有爆發。  “他的确是那個把噩夢當做現實的瘋子，活該受人冷眼。”

屏幕外。

辛燦深呼吸一下，打上「全文完」。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