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遇襲

周圍還是那片熟悉的黑暗。

有雲被風裹着慢慢飄來, 将月色遮掩。

借着僅剩的、近乎不存在的光亮，盛珣屏住呼吸，看向自己的床鋪。

就在前面那短短一瞬間, 察覺到危險的他猛然驚醒。大腦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身體已經滾到床下、來到窗前。

——那是什麽東西？

饒是在末世裏摸爬滾打過百餘天，見過不知道多少奇形怪狀異種的盛珣, 看着正在床上左聞聞、右嗅嗅的存在, 腦子裏依然只有這麽一句。

鮮紅的眼睛, 從脖頸處裂開、分成數個的腦袋，還有在空氣中不斷拍打，偶爾蹭上床上被褥，立刻帶來撕裂聲響的尾巴。

他喉結輕輕滾動, 視線仍然定格在侵入者身上, 腳步卻開始緩慢挪動。

一步, 兩步……

手邊沒有任何武器，異能又在白天消耗幹淨。赤手迎敵絕對不是一個好選擇, 當下最該做的是從房間離開。

雖然背對窗框, 但得益于在末世中養成的觀察環境的習慣，盛珣很容易就摸到了窗戶。

他死死咬着牙關，面頰上的肌肉都開始發僵、發痛。

沒關系, 很快了, 馬上就可以——

“……”

盛珣停下腳步。

大約是終于确定床上空無一物，床上的東西轉過頭, 開始朝四周張望。

這下子，盛珣終于數清楚了。那竟然是足足五個腦袋, 每顆腦袋上都擠着一雙紅眼睛。

十只眼睛最開始是看着不同方向。可當其中一雙落在窗戶口的盛珣身上, 另外幾雙眼睛就也轉了過來, 貪婪、惡意，又包含食欲的看着窗戶旁邊的青年。

“吱吱。”

其中一顆腦袋開始叫。

“吱吱、吱吱！”

其他腦袋也跟着開始叫。

不大的房間裏，老鼠的叫聲開始此起彼伏。只不過，它還是沒有直接朝盛珣沖來。

這給了盛珣機會。他已經看出來，侵入者是一只艾普希隆鼠，變異部位主要是頭。尾巴也有點特殊，不過現有條件不夠讓他研究清楚。

這是末世裏最常見的感染類型之一。盛珣曾經碰到很多次。雖然外表惡心恐怖，但相對來說，它們其實是最好應付的異種。雖然外形變了，可沒有其他特殊能力，意味着可以用常規方式殺死。

只需要離開這個房子，找到在巡邏的軍人，借用他們的武器。

抱着這樣的想法，盛珣的手在窗戶框上一撐，身體像是飛鳥一樣輕靈地躍出窗戶。

這裏是二樓，所以他給自己選擇的降落地點是隔壁房間的陽臺。陶丁和他搭檔就睡在這裏，兩人一點兒都沒察覺到盛珣到來的動靜，直到被盛珣捂着嘴巴晃醒，才發現情況不對。

盛珣低聲說了自己前面遇到的情況，然後要求：“找人過來幫忙。”

陶丁和搭檔忙不疊地點頭。考慮艾普希隆鼠敏銳的聽覺，兩人并沒有打電話，而是選擇發送短信。沒一會兒，就收到了回複，進而聽到輕微的敲門聲響。

一切都很順利，看着打開房門、和外面士兵說明情況的陶丁兩人，盛珣心頭卻有抑制不住的擔心。

不對，還是不對勁。

“艾普希隆鼠敏銳的聽力”……這話是沒錯的。盛珣在末世裏遇到的所有感染異種都有超乎尋常的感官，可以幫助它們在任何情況下找到「獵物」。就連同樣感染了病毒，只不過是覺醒成異能者的他自己，都感受到了某種提升。

可是，這樣的老鼠，竟然能放他離開嗎？

隔壁房門口，兩個帶着武器的士兵已經開始相互比劃手勢，分配待會兒的任務。

盛珣的心跳聲越來越大，“咚咚”作響，像是雷霆一樣炸在耳邊。

他的身體又開始發抖，視線定格在某個點時，瞳仁猛地縮小。

青年越過陶丁與他的搭檔，直接來到了房門口的兩個士兵身前，攔住了他們的行動。

“不對勁。”他沒有講話，而是打字給他們，“你們帶其他東西了嗎？催淚彈，或者麻醉。”

兩個士兵皺皺眉頭，相互看看，再一起點頭。

盛珣繼續打字：“投到走廊那邊試試？”

士兵們眉頭皺得更緊了。其中一人拿過盛珣的手機，跟着打字：這裏住了很多人，會誤傷。

盛珣卻堅持：“你們有和異種打過交道嗎？沒有！聽我的！”

兩個士兵交換一下眼神。作為軍人，他們不應該任由一個普通人亂來。但是，來這裏之前，他們的确接到任務，如果盛珣有什麽想法，要盡量與他配合。

所以他們還是點頭了。很勉強，帶着「這麽亂來，回去以後肯定要受罰」的預計，朝走廊盡頭投了麻醉彈。

霎時間，一片密密麻麻的紅從麻醉彈去往的方向亮起，讓在場所有人驚出一身冷汗。

……  ……

一夜惡戰。等到天亮，士兵們打掃戰場，把所有異種屍體聚集在一起。

看着一個個奇形怪狀的老鼠、蛇，包括變異了的家禽家畜，陶丁忍不住挫起雞皮疙瘩。

再看盛珣的時候，他的目光就多了幾分敬仰。

別看人家不是當兵的。但毫無疑問，昨晚的MVP就是盛珣。多少個第一次應對異種的士兵是被他撈下來的？就連他們自己，也是被盛珣護過前半程，才順利抵達軍方的護衛核心。

按照軍方負責人的意思，不光是陶丁和搭檔，盛珣也應該留下受到保護。可青年拒絕了，簡單地說了句「有我在，不會有人死」，就重新回到了交戰處。

軍方很想攔住他。天職擺在那裏，上到負責人，下到普通士兵，都很難接受讓一個普通民衆加入戰局的事兒。但當親眼目的了一個被異種老鼠咬中變異的士兵被盛珣救下之後，他們改變了主意。

還是默默地護着盛珣，把他放在交戰處和後方，但沒再提讓他回去的事兒了。

就這樣，經歷了整整一晚的戰鬥，絕大多數入侵的異種都被消滅。

也有三三兩兩的異種逃走。軍方負責人安排人前去追殺，不能讓它們流入人群。

另有人行走在一排排異種屍體之間，一邊做記錄，一邊确認它們的确已經沒有生命體征了。真遇到還能動彈的，就再往身上補一槍。

盛珣坐在一邊，看着這一幕。

身體已經很累了，精神卻還是高度集中。

雖然異能真的已經枯竭，腦子像是被人打開、用勺子攪來攪去一樣疼，但他半點離開的意思都沒有。

不能走。再怎麽難受，努力一下，還是能用處一點異能的。要是有哪個異種沒死，在這種時候咬中士兵，他就能立刻把人救下來。

他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落在異種堆上。這麽過去不知道多久，眼前突然多出來一只手。

盛珣微微一愣，順着那只手擡頭看，見到了陶丁的面孔。

和他一樣疲憊，只不過狀态到底要好一點。剛剛向指揮部做完彙報，想起盛珣還沒吃早飯，就拿了早餐過來給他。

盛珣其實沒什麽胃口。但想到昨天清晨給自己撥視頻的辛燦，他還是接過陶丁拿來的包子，說了聲：“謝謝。”

陶丁笑笑，在他身邊坐下：“謝什麽？”順着盛珣的目光看過去，有點猶豫，“你在那個世界，每天面對的就是這些？”

盛珣想了想：“也不是。”

陶丁松一口氣：“我就說。這也太恐怖了，也只有軍隊才能應付吧？要是普通人……”

盛珣：“比這些恐怖多了。”

陶丁：“……”

他卡殼，旁邊搭檔笑了聲，陶丁就尴尬地撓撓腦袋。

盛珣咬了口包子。味道其實不錯，可這種情況下，再好吃的東西都不可能嘗出滋味。

他很快吃完第一個。拿起第二個的時候，先拍了張照片，才放進嘴巴裏。

這麽一邊吃着，還一邊和陶丁與他搭檔講話，說：“變異動物都還算好的，起碼有跡可循。變異植物才可怕，雖然我當時一直在城市裏，可光是普通人家裏養的那些，還有各種行道樹、街邊綠化，已經挺吓人了。

“比如，”他回憶片刻，“基地淪陷之後，我去了外面。很多樓已經塌掉了，但也有些建築還在。雖然也有倒塌風險，但沒塌之前，有幾個牆總比什麽都沒有安全。我就選了個樓去住，住了兩天發現不對。”

陶丁緊張，問：“裏面有異種？”

“不是，”盛珣否認，“沒有異種，也沒有人。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

陶丁茫然，盛珣扯起唇角笑了笑，“整整兩個晚上，我一點兒危險都沒有遇到。直到第三個晚上，外面來了新的異種。我正害怕呢，樓上突然垂下來幾條爬山虎，直接把那些異種吞了。我這才知道，原來整個樓都是那個變異爬山虎的領地。之所以沒吃我，是因為我主動走了進去，對它來說，算是儲備糧，可以等餓了再動手——嗯？”

陶丁原本就被他的話音駭到，聽到最後一個音節，他更是緊張，“怎麽了？”

盛珣注視着不遠處的異種堆，喃喃開口：“不對。剛才這一列是十二個艾普希隆鼠，為什麽現在少了一個？”

作者有話說：

參考那種走私動物案時告破時清點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