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拇指煎包

二十分鐘過去, 記錄儀來到齊鳴手上。

盛珣和他一起看了此前錄制的內容。和士兵說的一樣,一直到他們發現那只特殊的老鼠、将其捉住,畫面都是清晰的。

變化發生在一名士兵撿起旁邊的石頭、砸上老鼠腦袋之後。

前後不過一瞬間, 畫面開始劇烈閃爍。屏幕前的兩人看得眼暈,下意識将目光挪開。而等到他們重新轉回視線,畫面已經平息下來。

山洞, 士兵, 包括那顆被士兵拿在手中的石頭都沒有變。只有原本位于畫面中心的老鼠失去了蹤影, 好像從來都沒有出現。

作為幾天前曾經出現在指揮部會議室中另一個視頻的當事人,盛珣本能地察覺到不對,卻說不出個所以然。

“上報吧。”他說,“齊長官, 這……太奇怪了。”

齊鳴完全同意盛珣的判斷。

接下來幾天, 更多士兵來到這片山嶺。曾經無人問津的小鎮直接躍升為某絕密項目的重點存在, 大量儀器被空運而來,再在層層迷彩護送下進入山洞。

這時候, 盛珣已經離開了。

雖然他渾身上下都寫滿「值得研究」, 但指揮部一切以救人為先的宗旨沒變。還有大量感染病患在各地等待盛珣,就算真要他回到鎮子上配合着做些檢驗,也是對病患們的救治之後的事兒了。

再說, 沒有人, 不是還有老鼠嘛?

在前後兩批士兵的拉網式搜索中,更多背部有豎紋的老鼠被發現、捕捉, 很快就在新組成的研究所中占據整整一個實驗室。

面對這些模樣各異,統一特征是恐怖惡心的老鼠, 被從各個組調來、加入這項絕密項目的研究員們經歷了最初的驚詫, 頭皮發麻, 到後面,一點點變得麻木。

“仔細看看也還好,又不是沒見過變異動物。”

“雖然有八個腦袋,但畢竟只是老鼠……”

每天的實驗報告都會準時準點出現在指揮部的會議桌上。到這一步,參會人員出現些許變化。

一些人離開了,又有一些新人加入。岳林和邢陸倒是一直老神在在地坐在桌子旁邊,對着當日剛剛上報的實驗內容皺眉毛。

邢陸念:“A組通過對這些「艾普希隆鼠」體內的病毒進行提取,再和當地其他變異動物身上提出來的病毒對比,基本确認這批特殊老鼠就是感染源。”

岳林沒說話,只自己翻着文件。

邢陸再念:“通過儀器檢驗,B組初步劃分出老鼠消失時電磁波最為紊亂的一片區域,下一步将在該區域進行新實驗。”

岳林還是不曾開口,手指捏着紙頁,眉心近乎成了一個「川」。

他旁邊,邢陸又往下看了幾頁,越看越覺得額角跳來跳去。

邢主任瞅瞅旁邊的老同事,再看看桌子邊兒上其他神色各異的人。

雖然實驗報告沒有明确指出,但事情到了這一步,不少人心頭已經有了猜測。

作為感染源的、從品種上來說不應該出現在當地的、死去之後就會消失的老鼠——真的是他們這個世界的存在嗎?

哪怕依然沒有明确證據,在場諸人還是在心裏給這個問題畫了一個圈,再在旁邊打上一個大大的叉。

從對「新型未知病毒」一頭霧水,到現在基本弄清了它的出現原因,甚至隐隐摸到了另一個世界的邊角。光從進展來說,這算是可喜可賀的進步。可說到解決這場危機,似乎還有漫長的路要走。

也是這個時候,岳林放下了手中文件。

邢陸留意到,自己身側的人嘆了口氣。一時之間,好像就連那個岳部長從來不離手的保溫杯,都失去了吸引力。

“沒用啊,”岳林自言自語,“都沒提到從變異老鼠身上提取到什麽新東西。嗯,是不是因為還沒寫完?”

邢陸:“……”對哦。岳林已經回來有段時間了,日常工作和每天必有的會議、實驗報告把邢主任的腦袋占滿,以至于他差點忘了,在此之前,岳部長曾經去執行過一個很特殊的任務。

不過,他忘了,岳林自己卻不會忘。

不僅沒忘,這晚結束會議之後,他還給留守在永城的部下撥了個語音電話,問他辛燦那邊有沒有什麽新進展。

時間太晚,張松此時已經回了酒店,正在編寫今天要提交的報告。

接到電話,他心中一喜:“部長,我既然和你口頭彙報了,那報告就——”

岳林:“随便寫寫。”

張松:“……”

張松老老實實地「哦」了聲,繼續彙報:“說是已經寫到研究員找到一個特殊異種。接下來,就是以那個異種的細胞為藍本,制作治療藥品和疫苗。”

岳林在心裏估量一下,知道這大約是辛燦計劃進度的三分之一。

他有點驚訝:“還挺快的。”這才只是自己回到京市的一禮拜後。按照辛燦原本的說法,岳林以為寫到這個劇情點,起碼得是再三四天後。

張松笑了笑,說:“我看小辛自己也挺着急的,最近吃、睡都不太好。”

岳林:“也是,遇到這種事……”

張松:“怪倒黴。還好還有個小盛在,也就兩個人打電話的時候,小辛臉上能有點笑影。”

這話聽起來有點誇張,但以張松近日的所見所聞,卻是真的不能再真的實話。

他有時候都想直接勸辛燦,“組織也不幹涉下面人員的感情生活。再說了,小盛說是待遇和在編人員一樣,可那不是沒入編嗎。你自己呢,就更無所謂了。有些話,想說就說,不用顧忌我,總講的那麽含糊。”

他有時候從旁邊聽到了,都替辛燦覺得別扭。

不過,這些話最後還是沒說出口。說白了,人家也和他不熟。想在他和部長面前「保密」,肯定有人家的考慮。貿貿然開口,未免太沒分寸。

張松給自己做清心理建設,轉天繼續去辛燦家值班。

到的時候,辛燦果然又在和盛珣打視頻。雖然沒在現實中碰過面,但得益于兩邊頻繁的通話,盛珣對張松也算熟悉了。見了他,就笑眯眯地打招呼:“張哥,早上好啊。”

張松跟着說了句「早上好」,又順口問:“今早是幾點的飛機?”

盛珣:“九點半。”

張松:“那還有一會兒——”講着話,視線卻不受控制地挪開,落在竈臺上。

辛燦正在做早飯。拇指大的水煎包,原先應該是馄饨。如今整整齊齊地在平底鍋裏蹲着,面皮上已經有了漂亮的焦黃色。

他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說來有點不好意思。部長在的時候,兩人還是在酒店吃完早餐再來辛燦家。可等部長離開,張松的蹭飯生涯就開始了。

最先只是辛燦說他想着盛珣,不小心就做多了,問張松能不能幫忙分擔一下。張松欣然答應,再往後,酒店提供的早餐票就再也沒了用處。

眼看水煎包馬上要出鍋,他嘴巴上還在和盛珣講話,手上卻已經積極主動地去拿盤子。還和辛燦提了一句:“來的路上我買了兩杯豆漿,放桌子上了。”

辛燦「哦」了聲。

應得很簡單,但張松知道,這是「我還要和盛珣說會兒話,你先去吃」的意思。

他默默在心裏給自己貼了個電燈泡的貼紙,火速裝好水煎包,離開廚房,還貼心地給被迫分隔兩地的小年輕拉上廚房門。

門裏面,盛珣有點好笑,說:“張哥每次都這樣,太客氣了。”

辛燦對此不置可否,他更關心:“九點半才起飛,你們現在就到機場了?”

盛珣打了個小小的呵欠,說:“習慣了,最近都是這個點出發。”

辛燦皺眉毛,“你先睡會兒吧,晚上再打?”

盛珣:“是有點困。”一頓,“我好像聞到水煎包的香氣了。”

辛燦心想:我也想讓你聞到啊,可是——

盛珣:“哎?那邊好像是有家賣煎包的。”

他講着話,背一下子挺直了,眼睛都顯得明亮很多。

原先的倦意一下子從臉上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輕松愉快的講話聲。

雖然出發到機場之前已經吃過東西,但這會兒,盛珣也不介意開始問旁邊人:“陶哥,伍哥,我去那邊買點煎包,要不要給你們帶?”

辛燦聽到了陶丁和他搭檔的聲音。原本沒什麽大動靜的廚房,從這一刻開始,充滿了生動的煙火氣。

他眉眼中跟着浮起笑意。等到五六分鐘後,盛珣心滿意足地帶着水煎包回來,辛燦也把自己盤子裏的第一個拇指煎包放進嘴巴裏。

盛珣在另一頭繼續講話,說:“皮有點厚,餡兒有點鹹……唔,”咽下去,“你做的肯定不會這樣。”

辛燦說:“等你回來,我做給你吃。”

盛珣一下子笑了,說:“那就說好了?不過咱們好像已經說好了不少東西。”

辛燦說:“對。蔥油魚片,蒜香炸雞,蓮子肉羹……我都記着呢。”

盛珣:“好想回去。”

辛燦輕聲說:“我也一樣。”

盛珣:“你?你不是就在家裏嗎?”

辛燦看着屏幕另一邊的青年。雖然有太多壓力、太多煩惱落在身上,可似乎只要像這樣望着盛珣,所有的焦灼思緒就能散去。

他沒仔細想過這種心情是從何而來。一定要說的話,大約也是:盛珣過得比我更辛苦,之前受到的苦難也比我更多。如果連他都能這麽樂觀、堅強地面對眼前一切,那我為什麽還要不滿足?

“我是在家,”保持着對對方的主持,辛燦開口了,“我想讓你回來。”

屏幕另一邊,盛珣:“……”

廚房外面,已經吃完水煎包,端着盤子,琢磨着是不是能再來五六個的張松:“……”

盛珣的心跳忽然很快。原本溫度合适的機場,在一瞬間變得高溫、不适合人待起來。

有難以用語言表述的酥麻從指尖擴散。仔細想想,正是他握住手機、虛虛地落在辛燦面頰上的那根手指。

“我——”

他嘴巴動了動。很多東西在胸膛萌發,讓整個胸腔變得發脹發軟。

“小盛!”青年身側,接了個電話的陶丁忽而打斷這一切,“今天早上咱們走不了了。又有新病患出現,說是之前家裏人擔心出事,所以一直沒送到醫院。還是從私下渠道聽說了咱們這兒有病人康複的消息,這才終于打了120。”

旖旎氣氛一掃而空。

盛珣先是一怔,随即道:“那趕緊回去。”一頓,轉頭去看手機另一邊的人。

就見辛燦朝他笑笑,說:“你忙,我也去吃飯了。”

盛珣心頭升起一股「我是不是耽誤了辛燦吃早飯」的心虛,同時又有點難言的雀躍。

他心想:他說他希望我回去——真好,真高興。

嘴巴上說:“嗯,晚上見。”

作者有話說:

來了來了!

原本的計劃是早點更的……但是就……眼睛一閉一睜一天就過去了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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