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相依為命

從前面對感染者的研究裏, 人們已經有了一個共識：眼睛的顏色，是神智是否清醒的标志。

同樣能從體內冒出尖刺，要是只知道用這種能力捕食、傷人, 那就一定是有雙紅眼睛的異種。相反，如果擁有這項能力的人情緒穩定，能正常地和人溝通, 還能在其他異種侵襲時用從體內冒出來的尖刺抵抗, 那他就是「異能者」。

前面提過的清醒動物猜測也是基于此展開。同樣是地球上的生靈, 病毒沒道理只對人類網開一面。只是災難中的情況太混亂、擺在所有人面前的危機太複雜，所以很少有人會去考慮「盤踞在我頭頂的艾普希隆鳥眼睛究竟是什麽顏色」。

現在卻不一樣了。

母獸棕黑色的眼睛，讓研究員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他同時感受到了驚喜與恐懼。

不用說，前一種心情當然是來源于自己的猜想成真的滿足感。至于後一種——看着母獸身上黃黑相間的條紋, 嘴巴周圍一圈兒殘留的血色, 研究員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脊背都僵了。雖然眼前這個不是異種, 但危險性完全不屬于異種吧！

研究員進退兩難。感情上，不遠處的老虎是他這一百多天裏見過的唯一一個「幸存者」, 他很想多了解一點多方的狀況, 最好能抽個血，好讓他确定一下那只老虎和其他變異動物有什麽不一樣，為什麽唯獨它能在糟糕的環境裏保持一雙原色的眼睛。

理智上, 他知道自己應該趕快離開, 并且在接下來的幾個小時裏打起十二萬分的警惕，好讓母老虎不要意識到, 面前的人類是它能在山上找到的最容易的捕獵對象。

這麽緊張着，研究員開始後退。

不管怎麽說, 先離開對方的視線準沒錯。

可惜身為作者的辛燦并沒有給他這份幸運。走了沒兩步, 研究員聽到了自己腳底下傳來的「咔嚓」聲。

他踩到了地面上的雜物。動靜一起, 原本在懶洋洋地舔着身上毛發的老虎擡起頭，望向研究員所在的方向。

那一瞬間，研究員腦子裏是一片「嗡嗡」的響動。他感覺到大量血液沖上自己的頭顱，侵占了他的意識。

思緒一片混亂，原本那點發現「同類」的喜悅散得幹幹淨淨，取而代之的是自己終于還是堅持不下去了嗎的絕望。

可出乎研究員意料，老虎竟然并沒有起身攻擊他。相反，對方在看了他一眼後，重新回到了那種懶洋洋的狀态。沒過一會兒，連眼睛都閉上了。好像默認研究所成了它的領地，可以讓它放松地睡覺。

研究員怔忡地看着眼前一幕。某個瞬間，一個念頭閃過他的腦海。

“不想吃人……想要找個地方好好生産。”

這道思緒來得很快，消失得更塊，研究員初時甚至沒有察覺。

但在接下來的幾天裏，他膽戰心驚地和老虎同住一個屋檐下，卻始終沒被攻擊。相反，當藤蔓想要進一步侵入研究所的時候，老虎還站了出來，與藤蔓展開搏鬥。

如果是全盛時期的老虎，這場戰鬥的結果可能沒有疑議。但一個懷了孕、擔心受傷的老虎，難免束手束腳。

這時候，那道怪異的思緒又在研究員腦海中出現了，是在斥責他：“還愣着做什麽？快點來幫忙啊！”

像是閃電在腦海中降下，将迷霧劈散。

研究員如夢初醒，手忙腳亂地翻出自己前面配置好的藥劑。和老虎配合，終于将藤蔓趕出研究所。

等一切結束，研究員受了點傷。不算嚴重，倒是體力的消耗比較大。

他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氣，這時候，身邊出現一道陰影。

研究員瞬間意識到那是什麽。他的牙關開始打顫，整個人都陷入「它終于要吃了我嗎」的驚慌。偏偏老虎只是歪了歪頭，像是在審視面前的人類。同時，腦海裏飄來新的念頭：“你是不是要死了？”

被雷劈了的感覺再度出現，研究員終于意識到自己擁有的特殊能力：和動物溝通。

雙方進行了一番磕磕絆絆、還算友好的交流。人類得知了老虎「找一個安穩的地方，太太平平把孩子生下來」的目的，也從老虎那邊了解到山林中的更多細節狀況。

原本只有一個人的孤島，從這天開始，變成兩個生命相互扶持。

放在末世之前，這樣的場景只有在荒誕的奇幻電影才會出現。可現在，一切都成了真實。

二者一起想辦法找尋食物，一起對抗異種的入侵。在半個月後的一個晚上，老虎迎來生産，濃烈的血腥味引來大量異種。

“趁着異種的注意力被吸引，我沒準能逃出去”……研究員短暫地想到這點，随即拿起這段時間磨好的□□，開始借着研究所複雜的地勢，和闖入室內的異種周旋。

這是一段足夠複雜、驚險的劇情，配合上不巧降落的暴雨。研究員無數次與死亡擦肩而過，卻又總在關鍵時刻做出最正确的選擇——他不可思議地發現，原來不光是老虎，自己同樣能感知到異種們的心聲。

雖然異種的心聲顯得繁亂、嘈雜很多，裏面充斥着大量暴虐情緒，讓研究員有了短暫的迷失時刻。但他還是堅持下來了，并且憑借自己的能力，避開了大量攻擊。

等到天亮，暴雨結束，異種們暫時退去。研究員搖搖晃晃地回到研究所深處，生産完的母老虎身邊，帶着虛弱的笑容，看着剛剛出生的小家夥。

明明是不同的物種，此時此刻，他卻由衷地感到一種新生的喜悅。

而在不久之後，他的喜悅還要更上一層樓：雖然是從同樣感染了病毒的母體中出生，可小老虎的情況一直非常穩定。沒有紅眼睛，也沒有因太過年幼，不受控制的能力。

在征詢了母老虎的同意之後，研究員采了小老虎的血，并且震撼地發現，小老虎體內帶有一種能夠滅殺天外病毒的細胞。

也許是歷經磋磨的地球生靈終于完成了應對危險病毒的進化，也許這本身也是「異能」的存在方式。無所謂了，研究員只知道自己苦苦追尋的希望終于眷顧了他，他看到了讓一切恢複如初的可能。

以從小老虎身上采集的細胞基礎，研究員做出了第一版藥劑。

他想辦法捕捉了一只小型異種，在對方身上嘗試了新制成的藥劑。五分鐘後，原本狂躁的小型異種開始穩定。十分鐘後，他發現對方眼睛裏的紅色開始退卻……一個晚上過去，籠子裏的不再是只阿爾法松鼠，而是普普通通的動物。

成功了。

研究員欣喜若狂，在房間裏反複走動。

他好像看到了自己曾經的同事們在對他笑，誇贊他完成了所有人的夢鄉。也好像看到父母在家裏做飯，抱怨一點過去聽起來很平常、甚至讓人覺得啰嗦絮叨的小事，現在這卻是他夢寐以求的場景。

他被困在山上太久，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究竟變成了什麽模樣。還有多少人活着，還有沒有人活着……經歷了狂喜之後，研究員大哭一場，然後起身，制定起下山的計劃。

按照辛燦的規劃，這個篇章會在研究員找到另一個幸存基地，由基地将藥品大規模生産時結束。

他曾經以為一天五章是爆發，一天兩章、三章才是正常。但事實上，當思路足夠通順，決心也足夠強烈的時候，四章五章成了很平常的事。比預期時間早了整整十天，辛燦完成任務。

後面那段時間，他每天的生活都只由寫文、和盛珣早晚通話、寫文……組成。

做飯對辛燦來說仍然是一種放松。可越到後期，他就覺得自己不應該有這樣的放松。

大約是感受到了這種焦灼，張松幹脆提出來，還是由他來幫忙點外賣吧，反正組織上也能給報銷的。

辛燦原本不想答應。可想想在外面奔波的盛珣，想想走了二十多天，青年明顯瘦了一圈的臉頰，他點點頭，說：“行吧。”

節約一點時間，就能多寫一點。

多寫一點，就能讓這一切早點結束。

早點結束，盛珣就能早點回來。

他拒絕去想「如果等我寫完了，事情還是毫無改變」的可能性。至少在打上「第二部 分完」幾個字之前，辛燦只有一個任務。

大約是前面把自己逼得太緊，真到了那一天時，他看着電腦屏幕上的「完」字，一種精力消耗到極致的疲憊感驟然湧了上來。

辛燦把新寫的部分發給張松。等張松看完，回頭一瞅，才發現辛燦已經睡着了。

這一覺，從下午睡到第二天早晨。

睜眼是在早晨七點。辛燦腦子還有點迷糊，身體卻已經依照本能起床、洗漱，和盛珣接通視頻通話——

屏幕另一邊，盛珣有點擔憂地看着他。

對上青年的視線，辛燦一下子清醒過來。

他知道盛珣身邊一直有衛生系統的人。某種程度上，對方的消息比他靈通很多。

此時此刻，盛珣這種表情，是不是說明……

“沒用，是嗎？”

辛燦問。

話音落下，他明顯看到盛珣抿了下嘴巴。

失望感像是山巒一樣壓了上來，腳下變得輕飄飄的，過去二十來天的所有辛苦都像是失去意義——本應該是這樣，但是在這種心情來臨之前，盛珣朝他笑了一下。

“我不知道，”他的語氣裏有種帶着刻意，但也不算太刻意的輕快，“他們也不是什麽事都和我說啊！說不定有結果了，只不過現在還沒公布出來。

“對了辛燦，我是想和你說一個好消息。不是一直有人猜這邊的七賢鎮對應的是那個世界的另一個地方嗎？”所以才有品種完全不一樣的老鼠出現，“現在，有眉目了！”

作者有話說：

盛珣：啊啊啊他怎麽又瘦了！擔心！想回家現場檢查一下！給他做大餐（捏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