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樓梯間
醫院人多。雖然已經入夜, 電梯卻依然遲遲不來。
辛燦心煩。不單單是為了眼前事,前面張松的誤會,盛珣不舒服的表示……認真來說, 後面兩樣才是重點。
既然電梯不到,他幹脆繞去一邊的樓梯間。
這個過程中,謝丹像是終于反應過來, 開始大哭:“我苦命的老頭子, 怎麽有這麽個不孝順的兒子!你人都在裏面躺着了, 不知道能不能出來,你兒子竟然這就要走。”
一邊哭喊,一邊偷偷把「擦眼淚」的手往旁邊挪一點,想看辛燦的反應。
可這時候, 樓道裏又哪裏還有青年的人影?
謝丹又是生氣, 又是心痛。她卻不會反思自己前面的話說得哪裏不對, 只是更加一心一意地恨上了辛燦。
再往不遠處的ICU病房門看一眼,謝丹咬牙, 在心裏講話:辛有德, 你也看到了吧?這哪裏是我不願意救你,根本是你兒子都想讓你早死。
她覺得自己已經是仁至義盡了。雖然有對辛燦說謊,但一句「二十萬醫藥費」卻是真的。誠然, 裏面大半都是辛有德自己攢下來的錢, 往後家裏也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再不濟,兩套房子, 賣上一套,總能再支撐一段時間。
可謝丹覺得不值。
醫生都說了, 完全查不出辛有德昏迷的原因。以後就算離開ICU, 一時半會兒不死, 也很有可能變成植物人。到哪有,自己還要忙前忙後地伺候嗎?怎麽可能,她家文文才要上初中呢。
她慢慢有了決斷。到這時候,哭聲喊聲也弱了下去。其他待在走廊裏,或躺或坐的人看着這場鬧劇,不感興趣地放下眼皮,沒人再理會謝丹。
至于辛燦,他此時已經到了下一層的拐角處。謝丹的嗓音沒再飄來,那股煩躁感卻越來越濃。
他又想抽煙了,可惜手邊沒火,前面還剛剛又一次不太愉快的體驗。
話說回來,平常這個時候,自己應該已經開始和盛珣打視頻才對。可今天——
青年心情沉沉,再挪開腳步。
也就是一瞬間的工夫,他耳邊忽而傳過極快的「嘩啦」一聲。
辛燦霍然回頭去看,見到身後拐角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
他腳步微微停頓。要不是這裏是醫院,他簡直懷疑自己見到了某種動物。身形不大,整體呈暗色,看起來甚至有幾分毛茸茸。
這些形容冒出腦海,緊随其後的是一個他前段時間搜過很多次,也看了很多次的圖景。紅眼睛的老鼠,脊柱上一條線,有七八條腿,五六個腦袋。
好歹在末世生活了一個來月,辛燦不至于為這種東西感到緊張。他純粹是覺得惡心,此外還有一兩分好笑。
怎麽會啊?來之前不是特地和張松确認過嗎。別說潞中一個市了,就連整個省,都沒有被上報過病毒。
想到這裏,辛燦轉過視線,重新開始往下走。
等不及電梯的不光是他,另有其他病人家屬。
接連碰到幾個人後,辛燦的心情更平靜了。他想到今晚就先找個酒店睡下,明天再開始計劃後面幾日要做什麽。盛珣那邊暫時是不會去了,但想個辦法化解兩人之間的尴尬還是必須的。說到底,張松怎麽會覺得他和盛珣……
辛燦停下了腳步。
這絕非他在轉念之間想到無數與盛珣相處時的畫面。從對方笑眯眯地在小區門口發傳單,到兩人一起細致地商量晚上要吃什麽菜。還有前面瘋狗襲擊人那天,青年架着自己的身體,兩個人一起走向醫院。
當時雖然已經有了桂花香,可天氣畢竟沒有轉涼。他和盛珣身上都是短袖,前一刻的驚險仍然占據着思緒,腳踝的疼痛也讓辛燦沒工夫走神。唯獨現在去回憶,才能記起那個時候,兩個人相貼的身體上,透着青年的體溫。
那天深夜,他終于做到了本應在見到盛珣的第一天就做到的坦誠。而盛珣給了他一個極好的結果,他非但沒有生氣怨憤,甚至還反過來安慰他……
——打住。
溫馨美好的畫面在腦海中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當下。
不算明亮的燈光,牆壁上透着陳舊氣息的各種痕跡,以及再次空空蕩蕩,只剩下他的樓梯間。
以及,在辛燦視線盡頭,那個身上帶着毛茸、整體呈深色,有一條細長尾巴的東西。
陌生的感覺從辛燦頭皮上炸裂。他像是被某種不知名的存在分成兩半,一半繼續笑話自己多心,都說了這裏沒有病毒!不過話說回來,好歹是個醫院,還是潞中市最有名的三甲,怎麽老有這玩意兒出沒?
就算沒有小說裏的病毒,光是個出血熱,也夠人喝一壺的。
抱着這種想法,他開始琢磨待會兒是不是得找個醫院的工作人員反應一下。同時,原本停下來的腳步再度開始往前邁進,辛燦模糊地告訴自己,他就再看一眼。
确定一下那只老鼠真的只有一個腦袋。真的只有一條尾巴。真的只有四只腳……嗯,只不是沒錯嘛?
那口積蓄在胸膛的氣被吐出來了,他一哂,轉過臉預備離開。
偏偏地上的老鼠也和他生出默契。在辛燦轉頭的同時,同樣挪過腦袋。
霎時間,濃郁的紅色充斥了辛燦的餘光。冰冷的戰栗感順着脊柱朝上蔓延,一瞬間占據了四肢百骸。
他驟然轉過目光,與不遠處那只老鼠對視——不,要怎麽對視?一個人,兩雙眼睛,要怎麽和老鼠頭上、臉上,那密密麻麻,不知道有多少只的紅色眼珠對視?!
“吱吱!”
老鼠後腿一蹬,朝辛燦所在的方向撲來!
辛燦以為自己會繼續沉浸在前面渾身發麻的惡心感中。可事實上,他擁有自己都沒有想到的反應速度。
一只腳朝旁邊一挪,身體整體側開。老鼠就此撲了個空,瞬時發出再度發出「吱吱」的叫喊。
一人一鼠的位置就此調換。辛燦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拿出手機,拍照,發給張松——手指點上屏幕的時候,老鼠已經開始朝另一個方向跑了。辛燦本能地知道不行,不能放任對方在醫院裏亂竄。萬一咬傷了人,讓病毒再度在人體之中傳播,一定會帶來麻煩。
所以他追了上去。
找到它,打死它!辛燦滿腦子只有這樣一個念頭,以至于他沒有察覺到自己其實點錯了照片的發送對象。
千裏之外,盛珣還沒有結束今天的病患診療。只是經過了一個月的鍛煉,在別人身上使用異能這種事,對他來說已經成了習以為常的肢體本能。他根本不用細看觀察,就能直接調動體內殘留的異能,讓它們在另一個人身上發揮作用。
大腦完全是放空的,讓他可以肆意地去想辛燦。
為什麽他決定不來了?為什麽他明明不希望,卻還要在這個時候回老家?
盛珣不想承認。但是,他心裏的确有那麽一點委屈。
和他被誤會成一對,就讓辛燦那麽避之不及嗎?就連根本不願意見到的繼母,都比他面目和善?
不行,不要這麽想。任何一個男性,被誤解成同性戀,心情都不會好吧?
可那是辛燦,被誤解的對象是他。
各種心思在盛珣腦海中閃動,很快就擰成一團毛線,再也無法分開。
好在這個時候,他面前的病患也不多了。再花半個多小時,盛珣就結束了今天的工作。
陶丁和他搭檔去和本地醫院溝通後續安排,留下一個盛珣,開始吃剛剛熱好的晚飯。
明明知道不應該有所期待,但他還是點開平常和辛燦聊天用的軟件,在裏面看了一眼。
并不是覺得辛燦還會給自己發消息、還會開啓每天兩次的視頻。不過——
盛珣手上的筷子掉了,又被他手忙腳亂地拿起來。
心情在一瞬間變得無比雀躍。他看着辛燦頭像旁邊的那個紅色的1,迫不及待地将聊天框點開。
網速不太好,圖片還在加載。
要是有另一個人在這裏,或者盛珣朝旁邊的窗戶上看一眼,他就會發現自己正露出一個傻乎乎、可以直接加入小區隔壁幼兒園文藝彙演的笑容。
原來辛燦沒有介意,他還是願意和我聊天的!
兩個人是什麽關系?當然是好朋友,好兄弟。
雖然現在沒有,但未來有一天,辛燦一定會交女朋友。結婚,有自己的孩子。到那時候,自己既然有了這個世界的合法身份,說不定還能作為伴郎和孩子的幹爹出席。
至于他想到這些的時候,好像并沒有很高興,心裏還有點隐約的發酸。大概,可能,就是錯覺吧?
盛珣抿了抿嘴巴,莫名又有點不高興。
不過手機并沒有給他留下更多不高興的時間。在他構象到辛燦的第一個孩子是把自己叫叔叔,還是把自己叫伯伯的時候,照片終于加載出來了。
他對上了一片紅色的眼睛。
盛珣愣在原地。
數秒之後,他猛地起身,前去找人:“陶丁!辛燦那邊好像出事了!”
同時,他撥通了給辛燦的視頻通訊,像是過往的每一個晚上一樣。只不過這一次,見到辛燦的心情強烈了許多。
也唯獨這一次,直到一分鐘過去,辛燦都沒有接通視頻。
作者有話說:
來了來了!
今天是在強降溫下忍不住開了空調的江江……
明明熱成工工(脫水)還好像是昨天的事兒;
這兩天就冷到完全受不了了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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