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他有點瘋(1)

太陽高懸,蟬鳴聒噪。

今天是九月一日,全市開學的日子。

郯城一高門口豎有車輛禁止入內的标牌。

送孩子來上學的私家車盡數堵在門外,一眼望去看不見頭。

不知過了多久,一輛黑色賓利突然自車流中平緩駛來。

門衛在看見它後立刻收起護欄,讓出容車輛通行的通道。

車子從人群中穿過,隐約能看見後座上坐着一個穿着校服的學生。

有家長看見這一幕,憤怒的質問:“不是說不讓私家車進學校嗎?怎麽那輛車就行?”

“搞什麽?區別對待?”

“誰還不是來送個孩子了?”

都是開學第一天來送孩子上學的,偏偏自己就不能開車進學校,幾個性急的家長忍不住和門衛吵了起來。

門衛壓着火,指了指漸漸遠去的黑車背影。

“看清楚了,”他說,“那是宴家的車。”

吵鬧聲一頓。

前一秒還圍成一團鬧着要進校門的幾個家長霎時熄了聲。

……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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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對視一眼,眼神複雜。

那後座上坐着的那個,就是被整個宴家捧在手心,連捐五棟樓只為開些特權的小少爺宴時玉了?

這小少爺雖然活不了多久。

——但命是真好。

車廂內的時玉自然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麽。

他點開系統發給他的任務資料,又看了一遍。

這是個雙向救贖的小甜餅世界,主要講述了主角受是如何和主角攻相知相愛,又是如何在主角攻的鼓勵下,一步步治愈少年陰影,重新振作起來的故事。

時玉身為“炮灰系統”的宿主,扮演的正是主角受的少年陰影——一個短命惡毒的炮灰反派。

炮灰反派叫宴時玉,是A城宴家的繼承人,身份尊貴家世顯赫。

然而卻天生體弱,打出生起就是醫院常客,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一百多天是在醫院裏度過。

過了十二歲生日後,宴時玉的身體狀況越來越差,宴家父母帶他找遍全國的醫生後,得了一句準話。

——活不過二十五歲。

自此,宴時玉徹底黑化,性格也變得陰晴不定、暴躁易怒。

上了高中後,更是對家境貧寒卻倔強清高的主角受竭力打壓,無所不用其極。

最終他的下場也沒好到哪去,還沒活到二十五歲便被護妻狂魔主角攻當做垃圾一樣處理掉,而宴家也在他慘死後走向衰落,再無一點水花。

時玉如今穿過來的時間節點正是高三。

而這一年,他只需要做一件事,就是欺負主角受。

并适當的給主角受留下些難以愈合的心理陰影。

時間短任務重。

時玉垂下眼,認真思考着對策。

沒過一會兒,車子在教學樓前停下。

正是下課的點,走廊上人來人往,看見大搖大擺停在樓下的黑車後不少人探頭看來。

“好炫!”

“看起來不像老師的車啊……诶,車牌有點眼熟。”

“還用想嗎?家裏給學校捐五棟樓的那位少爺的呗。”

“哦,宴時玉啊……”

司機沒開窗戶也知道走廊上那些三五成群的學生們在談論什麽。

他們家小少爺從小到大都是閑不下來的主,脾氣大,性子驕縱,折騰起來恨不得把天戳出個窟窿,這兩年想必也沒在學校裏安生過。

“少爺,到了。”

他看向後視鏡,視線一頓。

後車座上,坐姿端正的少年緩緩擡起頭。

他身上穿的是學校統一規定的制服,修長幹淨的脖頸線條隐入整潔的白色襯領之下,濃稠如墨的烏黑發羽規整的垂在臉側,五官漂亮冶豔,眉眼細長精致,一舉一動皆是能入畫般的好看。

一般來說,生來便身體不好的人臉色都不會好看。

或病态,或虛弱。

時玉亦是如此。

他的膚色是過分的蒼白,白的晃眼,又細膩冰冷,而眉、眼、發色,卻是純正的黑,黑如墨染,整張臉上唯一的豔色便是那兩瓣泛着病态嫣紅的嘴唇,紅的濃郁,猶如搗爛後流出汁水的草莓。

這樣一張活色生香、無可挑剔的臉,神情卻是陰郁冷漠的,就連眉眼間也缭繞着一股揮散不去的病恹之氣。

卻又不讓人覺得可惜,反倒讓人感覺……

漂亮、脆弱。

就像一尊精美到了極點的珍貴瓷器,外表看起來堅不可摧,實際上只要稍稍用力,便會被摧毀于簡單的觸碰。

司機晃了晃神,待他再回過神時,時玉已經推開車門下了車。

少年的身影在晨光中漸漸遠去,柔軟纖細。

他頓了片刻,啓動車子離開了學校。

只是總有些分心。

——少爺以前,也是這樣嗎?

時玉背着書包,謹遵人設,面上不帶任何表情的走在喧鬧的走廊上。

所過之處一片寂靜。

有兩個本來還在嬉笑打鬧的女生更是站在走道中央,一動不動的盯着他看,眼神直勾勾的,不加任何掩飾。

看來原主是真的不受待見,連來個學校都要被人用眼神警告。

時玉随意的想。

高三(7)班在走廊的盡頭。

明明是開學第一天,卻沒有說笑談論的聲音,安靜的有些詭異。

時玉本來還想彰顯反派做派,一腳飛踹開門,這下看門是開着的,只能失望的摁下這個念頭。

一直躲在暗處默默觀察他的系統這時才開口道:“宿主,不是所有的惡霸開門都用腳。”

乍然聽到它的聲音,時玉一愣:“系統?”

“嗯,”系統應了一聲,繼續剛才的話:“比如宴時玉。”

“為什麽?”

系統說:“因為他有病。”

……哦,對。

時玉想起來了,宴時玉有病,不能做劇烈運動。

而且他還格外惜命,像踹門這種“劇烈”運動,完全不在他的考慮之內。

難怪最後還能茍到二十三歲。

想清楚這些,時玉垂下眼,一臉平靜的走進教室。

依舊沒有任何聲音。

沒有人歡迎他,也沒有人靠近他。

高三(7)班的衆人看見他後紛紛愣在原地,驚疑不定的瞪大了眼。

這是……宴時玉?

只是一個暑假沒見,少年卻像是變了一個人。

眉眼昳麗,膚色雪白,黑如鴉羽的發絲細碎的垂于眼前,遮住眉間恹恹的病氣,明明氣質還是一如既往的陰郁,卻又讓人移不開眼。

是與以往完全不同的……漂亮。

格外脆弱的漂亮。

在系統的指揮下找到自己的座位,時玉穩穩落座。

無聲無息的注視仍在持續。

“我可真不受歡迎。”

系統嗯了聲,表達贊同:“不錯,繼續保持。”

今天是開學第一天,上不上課全看老師怎麽安排。

頭兩節課忙于報道,因此沒課。

時玉卡着點過來,看了眼課表,下節課是歷史,他從書櫃裏找出歷史書,放到桌上。

“宴、宴哥?”

寂靜打破于一句話。

聲音從後座傳來,原主的位置在中間倒數第二排,旁邊的位置有人,但人不在,唯有桌面上擺着一摞整整齊齊的書。

他側過臉,“嗯?”

後座的男生見他轉頭,頓時動作幅度極大地往後靠了靠,險些直接磕到牆上,臉也有些奇妙的紅,盯着他不說話。

眼神直勾勾的,看得人很不舒服。

時玉蹙眉,加重了語氣:“幹什麽?”

男生似乎也聽出了他聲音裏的不悅,忙道:“沒什麽……就是,就是你今天怎麽來這麽晚。”

“我來的晚嗎?”原主平日裏也是想一出是一處,甚至幹過直接睡到第四節 課才來教室的事,時玉沒什麽表情的道:“我想什麽時候來就什麽時候來。”

男生聞言一怔,半晌才讪讪點頭:“……是、是啊。”

教室內不知何時又恢複了正常,聲音從各處響起,稀稀落落。

偶爾有些飄忽不定的視線掃過來,停頓幾秒,又倉促的移開。

後座的男生好一會兒沒說話。

時玉沒事做,也不能崩人設和別的同學聊天。

他于是抽出一張濕巾,擦起了桌面上覆着灰的邊邊角角。

下一秒,身後的男生發現了他在做什麽,驚道:“等等,宴哥!沈拓沒幫你擦桌子嗎?!”

沈拓?

……主角受?

時玉:“……?”

他愣住,腦海裏系統飛快道:“還不把紙放下!”

時玉立刻放下紙巾,不自覺的擰起眉。

……壞了。

原主的桌子居然被沈拓承包了嗎?

後座的男生像是發現了新大陸,登時咋咋呼呼的嚷嚷起來:“沈拓這小子又特麽欠收拾了是吧?!自己桌子倒收拾的挺幹淨!”

時玉瞥了眼身邊幹淨整潔的桌子。

——原來這個是沈拓的位置。

原主對沈拓的欺壓展現在方方面面,他看不起沈拓的出身,同時又嫉妒沈拓能有一個光明的未來,于是便通過各種瑣碎的小事來消磨沈拓的意志。

他想讓沈拓堕落,麻木。

可沈拓從始至終都沒有向他低過頭。

他所有的忍耐和順從,都是權宜之計。

是為了未來的自己,咬牙吃下的苦。

時玉心裏再過了一遍劇情,面上卻毫無表情,只是眉眼間的郁氣随着男生的話深了深。

男生見狀,語氣變得更加激動:“宴哥!沈拓他今早來的可早了,又是擦黑板又是掃地,還去辦公室幫老師填表,結果居然沒給你收拾座位?!”

“就放了個暑假,他這膽子是越來越大了!眼裏還有沒有咱們?!”

“要我說咱們就得再收拾他一頓,讓他長長記性!省的他下次還敢忘!”

“嗯?這個男生和沈拓有仇?”聽到這裏,時玉忍不住在心裏問了下系統。

系統答道:“人物設定。他和你一樣,反派設定。”

……原來如此。

大家都是短命人啊。

感慨一句,時玉沒再細想,轉頭認真的聽着男生說話。

順便從男生的話中推測原主平日和沈拓相處的狀态。

他聽得微微有些入了神,細長的眉眼随之蹙起,思考着接下來的對策。

門外,沈拓拎着水壺走進來時,看見的便是這一幕。

穿着幹淨制服的少年側着身,濃密的烏睫在臉上灑下一片鴉羽般的陰影,看不出情緒,而他身後的男生神情卻十分激動,嘴巴動的飛快,隐約能聽見“沈拓”兩個字。

他晃神一剎。

下一秒,眼裏頓時掠過一絲寒氣。

……沖他來的。

那麽接下來,就該是一頓不留情面的羞辱。

從他的家世攻擊到他的長相。

他有多厭煩宴時玉,就有多熟悉他這副表情。

總有些人長着一副人樣。

內裏卻肮髒無比。

掩下眼裏一閃而過的冷意,黑發男生沉默的拎着水壺回到座位上。

打他走進教室起,教室內的說話聲便漸漸減弱。

所有人的目光都彙集在他身上,看看他,再看看宴時玉。

時玉讨厭沈拓,這是衆所周知的事。

每個學年沈拓都要在時玉手下讨生活,時玉高興了,沈拓能安生幾天,時玉不高興了,沈拓也要跟着完蛋。

可是今天有些奇怪,直到沈拓坐到自己的座位上,時玉都沒有發難。

同學們對視一眼,眼裏都是難以掩飾的狐疑。

梁偉也懵了,頓了頓,還是不甘的閉上了嘴。

忽然安靜的環境下。

雪膚黑發的少年依舊一動不動。

他淡淡的擡着眸,眼神平靜地落在身邊的男生身上,不知道在想什麽,手指有一搭沒一搭的敲着桌面。

模樣出人意料的專注。

……專注的,令人十分不适。

——不過一個又髒又臭的窮小子,宴時玉這麽看着他做什麽。

不忿的旁觀着這一幕,同學們不約而同的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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