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柯越一早起來就覺得辛陳有點不對勁,沒什麽精神。
“怎麽了,跟沒睡醒一樣。”柯越一邊穿衣服一邊問他。
“唔...咳咳...”辛陳一開口就是咳嗽聲。
“感冒了?”柯越走到他身邊,摸摸他額頭,“好像有點燙。”
辛陳整個人都恹恹的,唇色也有些發白,“可能是昨天冷到了,過兩天就好。”
柯越看他很難受的樣子,于是在自己櫃子裏翻了一會,記得來學校的時候奶奶有給他帶很多感冒藥和消炎藥來着。“啊,找到了。”
把藥和水遞給辛陳,突然想到了什麽,“等等等等!”柯越把藥拿了回來,“不要空腹吃藥,去食堂吃點東西。”
“可是我不想吃東西。”辛陳趴在桌子上。
“去喝一點點白粥,否則胃會難受。”柯越拉開陽臺門,一陣冷風就往寝室灌了進來,“冷死了冷死了。”他縮縮脖子。
“多穿點衣服辛陳,今天很冷。”
“...恩。”
看着動作都比平時慢一拍的人,柯越問他,“先去醫務室看看吧?”
“不用,吃完藥就好了。”因為感冒鼻子不通氣,他說話的聲音帶着濃濃的鼻音,時不時夾着幾聲咳嗽。
柯越替他着急也沒用,辛陳脾氣有時候還真是倔,說不去就是不去。早上四節課,柯越就看他強撐着坐在那裏,後來估計實在難受,整個人都趴桌上不動了,臉色也泛着紅。柯越又試了試體溫,發現他身上燙得很。
“笨蛋啊,身上這麽燙你都沒感覺到麽?”柯越忍不住想罵他。
“頭痛...”辛陳說話也沒什麽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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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越看他這樣,趕緊舉手說道,“老師...”,說明情況之後,柯越先扶着辛陳去了醫務室。任課老師則讓林墨安去找班主任了。
“我讓你今天多穿點,你還穿這麽少。”柯越看着他在這陰冷天氣中有些發抖的樣子就來氣,“你活該。”
辛陳也不反駁,其實是沒什麽力氣了。柯越頓了頓,又有點不忍心,“我背你吧。”
“你背的動麽?”辛陳難受的不行,聽了這話卻想笑。
柯越扶着他左手,繞到他前面,“來,我背着你。”
辛陳也不動,只是看着他的背發呆。十來歲的少年,肩膀看過去還顯得單薄,讓人擔心它是否會輕易就被摧折。
“我哪有這麽弱,”辛陳拍拍他的背,“你在我旁邊就好。”
柯越對他沒轍,等兩個人到醫務室,班主任已經到了一會,在門口不停張望。看到他們兩個,趕緊過來扶住病號,醫務室的醫生是個和藹的阿姨,給辛陳量好體溫後,配好藥走過來給他打針。
柯越和班主任在旁邊守着,醫生和辛陳說着話,“你怎麽穿這麽少啊?冷不冷?”
辛陳點頭。
“老師,我回去給他拿件衣服過來吧。”
班主任這邊剛點頭,醫生就開口了,“帶個水杯,裝一點點鹽,這邊有熱水。讓他喝了會好點。”
柯越記下了,轉身就往寝室跑。他算是徹底了解了,辛陳這家夥根本不懂照顧自己,對自己的身體也不上心。柯越在路上嘆氣,最近感覺自己都快成啰嗦的大嬸級人物了。
回到寝室在辛陳的櫃子找了一會,柯越怒了:這家夥根本就沒帶厚衣服!他只能認命的去自己櫃子裏把奶奶給他帶的冬裝拿了出來,是一件軍綠色的帶帽棉襖,棉襖其實不厚,但是帽子上一圈毛比較唬人。就決定是這件了,發燒的人要多捂捂。
找完了衣服去找杯子,辛陳常用的那個杯子是一個普通的透明玻璃高杯,這杯子要怎麽帶...辛陳,你過得還能再馬虎點麽?
沒辦法,他又把自己的保溫杯給拿上了,去學校小超市買了點鹽。就奔着醫務室去了。
來到醫務室門口,正好聽到班主任在打電話,“是的,他燒的很厲害,您能過來一趟麽?”
柯越朝班主任揮了揮手,從她身邊走過。
班主任對他點點頭,“對,他已經在打針了,可是...”
往後看了一眼,班主任還站在門口,臉上卻帶了點怒氣,“你作為一個家長,怎麽能...”話音戛然而止。估計那邊挂斷了電話,柯越看見班主任愣愣的看了一眼手機,然後把手機放進口袋。
他趕緊收回目光,去找辛陳。
不算大的注射室裏,此刻只有辛陳一個人,他坐在靠窗戶的位置上,頭靠着牆面,閉着眼睛,可能是因為冷,他的身體有些緊繃。周圍很安靜。
柯越抱着衣服,拿着杯子站在門口看着他,突然就想起了半年前自己在ICU病房的日子。那時候他因為車禍傷的很嚴重,醫生連發了兩張病危通知單。他一個人躺在病床上,身上纏着各種儀器,無法動作,卻能感受到密集的疼痛。家人每天只有一小時的探視時間。
周圍的緊急救援儀器讓他感到了從未有過的恐懼,身邊的人換了幾批,新來的一個老人夜晚不停的喊着,“疼啊...疼啊...”,這聲音讓他失眠。
還記得他快要轉出ICU的前幾天,病房來了一個女孩,她被送進來的時候滿臉痛苦,嘴裏發出模糊的呻/吟,看過去比自己還小。那天晚上,這個女孩病情開始惡化,醫生拉開門走進來的時候,柯越清楚聽見了門外撕心裂肺的哭聲。與此相反的是,醫生查看了一會,淡定的說道,“沒辦法,該用的藥都用了。”
不知道為什麽,那一刻柯越感覺到自己的心口酸脹。生命的長度被一柄鋼尺規整的分好了界線,父母在門外無能為力。伴着呼吸道裏呼啦呼啦的氣泡聲,絕望和孤單讓他在深夜裏情緒崩潰。
辛陳微微蹙眉、不安的樣子莫名就勾起了他這段回憶,心口又開始難受。柯越托了托手裏的衣服,朝辛陳的位置走了過去。然後在他身邊安靜的坐下。
把棉襖輕輕搭在他身上,辛陳卻被驚醒了。因為發燒的緣故,他眼睛紅紅的,嘴唇有些幹。柯越把保溫杯的蓋子擰開,遞到他唇邊。辛陳就着柯越的手喝了一口。
柯越又幫他把棉襖攏了攏,說道,“就你這馬虎樣,活蹦亂跳了這麽多年真是堅強啊辛陳同學。”
辛陳把臉埋進毛茸茸的帽子裏,聲音模糊,“其實感覺很奇怪。以前打針我都是一個人,”他露出一雙眼睛看着柯越,“現在你在這裏。”
柯越側頭看他。
“受寵若驚。”他玩笑似的說出這句話,又閉上了眼睛。黑色的短發因為他的動作軟軟的散在衣服上,從柯越這個角度,能看到他光潔的下巴。
以前我還沒這麽多管閑事呢,也不知道現在是怎麽了。柯越無語的看窗外。
等辛陳打完針後,柯越陪他回了寝室,讓他多休息。下午上課的時候,林墨安和溫璟過來問了問辛陳的情況。柯越說他好多了,明天還要再打一針。
李航一在旁邊看着女神傻笑,被柯越拍了一下,“走都走了笑個屁。”
溫璟恰好回頭,李航一愣了一下,然後對着她做了個鬼臉。
被溫璟鄙視的瞪了一眼。
“二貨我告訴你,你要是想追女神,必須得和溫璟搞好關系。”柯越語重心長。
“可是她看過去很難相處,而且很暴力的樣子。”
柯越拍拍他肩膀,“你要找對方法,才能一舉拿下女神。”
“求指教,柯越!”李航一眼睛閃閃發光的看着他。
柯越默默轉過頭,怎麽能告訴他自己活了16年一次戀愛都沒談過?那一定會被這個二貨嘲笑到死的。于是他故作高深的笑了一下,“先和溫璟多說話,成為朋友後,就能知道很多女神的消息了。而且溫璟對你有了好印象,就會在女神面前誇你,這樣你就有戲了。”嗯,大致流程應該是這樣的吧?看着李航一躍躍欲試的樣子,柯越望天,應該就是這樣了。
下課回到寝室後,強迫辛陳喝了點粥,柯越看他還是沒什麽精神,又給他量了一次體溫,仍舊有點發燒。
“過一會吃退燒藥。”柯越把藥和保溫杯放在他床架上。然後拿了衣服去沖了個澡。
出來的時候,辛陳把頭靠在床邊護欄上看他,“你不上晚自習啊?”
“老師讓我不用去的。”柯越邊擦頭發邊說話,“你之前燒的那麽厲害,而且...”通知了家長,也沒見他們來。這句話柯越沒說出來。
“什麽?”辛陳問他,幹嗎說話說一半。
“反正你好好休息就是了,我作業都帶回來了。”柯越擰開書桌上的臺燈,“不舒服随時喊我知道麽?”
辛陳應了一聲。
寝室安靜了下來,陽臺的門縫之間能聽到外面冷風吹過的尖銳聲音。從房間向外看,一片漆黑,樹影肆虐的擺動着。路燈的微弱亮度被室內的明光驅散,柯越發了會呆,然後起身看了看辛陳,他睡得不是很安穩,身體蜷縮的像個剛出生的孩子,被子讓他攥的死緊。
柯越把寝室的大燈關掉,周圍立刻暗了下來,眼睛所及之處有關辛陳的一切,也随着熄滅的燈光柔和了下去。
快十點的時候,徐齊駿和裴若謙陸續回來了,“退燒沒?”徐齊駿小聲的問柯越。
裴若謙也往辛陳床上看了一眼,不過沒說話。
“之前量了體溫,還是發燒。”
“退燒藥吃了麽?”被徐齊駿一問,柯越愣了下。随即往辛陳床頭看了一眼:大爺的,給他時候什麽樣,那藥現在還是什麽樣。
柯越爬到辛陳床上,摸了摸他額頭,輕輕拍醒他。“辛陳,辛陳。”
“唔...”辛陳迷迷糊糊的看着他,摟着被子不放。
“把藥吃了。”柯越問他,“幹嘛一直抱着被子,很冷麽?”
辛陳點頭,“難受。”,伸手接過柯越遞過來的藥,吞下後喝了點水。
柯越把自己的薄被子拿過來壓在他身上,然後對他說,“來來,別抱被子了,抱我暖和點。”
辛陳為他的動作呆住了,半天才回神,“到時候傳染給你。”
“我和李二貨在一起那麽久,也沒被傳染的傻不兮兮,可見我抵抗力很強。”柯越鑽進被子裏,拉辛陳的胳膊,“趕緊躺下來。”
辛陳愣愣的爬進被子裏,和柯越面對面的躺着,眼睛一直盯着柯越。
“我臉上有花麽?看什麽看,快睡覺。”柯越去捂他眼睛。
這麽近的距離,被這麽一雙黑沉沉的眼睛看着,感覺真是怪怪的。
“什麽東西頂着我?”辛陳被他蒙住眼睛,嘟囔了一句。
柯越聽了傻了一下,然後另一只手在被子裏撈了撈,把熊弟弟給撈了出來。呃,肯定是剛才拖被子的時候一起帶過來了。
辛陳伸出只手朝柯越臉上就摸了過來,柯越趕緊拿熊一擋。于是辛陳摸到了那只熊,手頓了頓,然後又捏了一把,笑了起來。
“不要捏我弟弟。”柯越放在辛陳眼睛上的手收了回來,把熊放在他們倆中間。
“我發現你很喜歡這只熊。”
“是我奶奶給我的,我和我姐一人一個。其實都是小時候的事了。”
“挺好的。”辛陳拿手指戳了戳那只熊的腦袋,“我從來不玩這個。”
柯越聽他有點羨慕的語氣,心裏奇怪,“你小時候和你妹妹都玩些什麽?”
辛陳的手停住了,臉上的表情也一并消失了,“我不記得了,好像很少出來玩。”
“那不是很沒樂趣。”
辛陳扯了扯唇角,大概是想笑,不過這個笑容真是勉強,“現在想想,的确是很沒意義的童年生活。”
柯越就此打住了這個話題,生病的人比較情緒化,很明顯辛陳不是很喜歡讨論這件事。
“好了,早點睡,明天你還要起來打針。”柯越把被子攏攏,不知道半夜會不會熱。
“我生病的時候,我媽都離我遠遠的,她說會傳染。”
柯越看着他和自己隔開的這段距離,中間的那只熊倒是占了一大塊地方。
“她也從不會帶我去醫院,說是細菌多。”
辛陳的聲音輕的像是耳語,他轉過身背對着柯越,整個人像是要貼到床邊冰冷的護欄上。
柯越沉默了一會,伸手摟住他的腰,将他拉向自己,同時自己朝他靠了過去。柯越的胸口能感覺到他單薄的蝴蝶骨的形狀,心跳聲仿佛要傳遞到對方的身體裏,鼻尖碰觸到辛陳的後頸,皮膚的溫暖味道和發梢的柔軟讓他淺淺的吸了一口氣。
“笨,這話也能信。”他輕輕拍拍辛陳放在身前的手,“睡吧。”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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