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最近幾天崇州連着下了好幾場雨，森冷的空氣彌漫着淡淡的水汽，窗子上也出現了薄薄的白霜。

天色漸暗，不間斷的雨聲讓柯越皺了皺眉，周五是辛陳他們社團的活動日，看樣子，一時半會也停不了雨。于是他走到衛生間去把傘拿了出來，打算接人。

剛把外套穿好，裴若謙推門走了進來。視線掃過柯越，随意問了一句，“外面雨挺大，你還出去？”

“去接辛陳。”柯越從他身邊經過的時候，看到裴若謙帶着點意味不明的笑意盯着自己，柯越奇怪，“怎麽了？”

“我發現你們倆關系真的很不錯。”裴若謙坐在椅子上，看着柯越悠閑的說道。

這句話他以前就說過一次，柯越依舊沒怎麽放在心上，玩笑般回了一句，“我和其他人的關系也都不錯。”

“你對他特別好，”裴若謙今天仿佛很有和柯越談話的興趣，“真羨慕啊。”

柯越笑了，“有什麽羨慕的，對你好的人不也一大把麽，秦揚就很不錯。”

柯越的話讓裴若謙臉色沉了一下，不過很快恢複過來，“不一樣，你看，生病的時候你照顧他，還為他擋玻璃，他晚上不睡你也陪着對吧，”裴若謙羨慕的感嘆一句，“真好啊。”

有什麽地方不太對，柯越下意識看了一眼裴若謙，對方的語氣讓他感覺刻意又誇張。而且辛陳晚上睡不着的事裴若謙也知道，也就是說自己和辛陳之間的一些話和動作都有可能被這個人完完整整的看在眼裏。心裏突然不舒服起來，也說不清楚是什麽原因，柯越看了一眼時間，說道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和裴若謙打了個招呼，趕緊出了門。

室外的冷空氣讓柯越的腦袋清醒過來，呼吸也開始變得順暢，果然和那家夥呆在一起就是不太自在。

由于下雨的緣故，辛陳他們的練習都是在館內進行的。柯越到那裏的時候，社團活動也差不多要結束了。

看着辛陳驚訝的目光和跑向自己時臉上的笑容，心情沒來由就變好了。“我來接你回家啰，陳陳。”

辛陳看到他身上沒被淋濕，才說道，“這種雨我跑兩步就好。天氣太冷了，你下次別來回折騰。”

“唉，你管的真寬，”柯越把傘撐在兩人中間，笑着對他說道，“走吧。”

在淅瀝作響的雨中，兩人邊走邊聊了一路，本來柯越想告訴他裴若謙的事，後來覺得還是算了，他們之間的相處和其他人沒半點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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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寝室，裴若謙看了他們一眼，柯越不自覺的提高了點警惕，不過對方表現的和以前一樣，正常到讓柯越覺得之前兩人的對話像是自己幻想出來的。

第二天是周六，照例是學生們回家的日子，柯越看着收拾東西的辛陳，感嘆雙休自己在家真是略無聊，家裏兩個老人沒事就會出去和別人畫個畫，唱個曲兒的，老姐忙着學業和工作室，回家時間都變少了，一個人好悶。

辛陳轉頭看他，“來我家玩麽，我和栩栩也沒什麽事做。”

沒聽錯吧？柯越瞪着眼睛呆呆的看着他，辛陳被逗笑了，“傻了啊你，還沒回答我呢。”

“．．．可以麽？”柯越有些不确定，上次游樂場分別的時候，辛陳也說讓自己去他家，但栩栩的反應實在無法忽視，她是不是不喜歡別人去自己家。

柯越有點猶豫。

“當然可以。”辛陳奇怪他的反應，突然像是明白過來似的，解釋道，“沒事的，席叔叔根本不怎麽回來。我媽一直說我交不到朋友，看見你也許她還能高興點。”

柯越放心了，“那我下午去找你。”

兩人約好之後就互相道了別。結果柯越回到家就傻眼了，柯婷大搖大擺的坐在沙發上和他打着招呼。

“我以為你這星期不回來，”柯越坐到她身邊，“我還和朋友約好了去他家。”

“你居然抛棄我，虧我還帶了好吃的給你。”柯婷哼了一聲，“我要全吃掉。”

柯越趕緊讨好她，“我錯了姐，你之前連着兩個星期沒回來了好麽，爺爺奶奶白天也出去玩，我一個人在家好沒勁。”

斜了柯越一眼，柯婷說道，“那我今天回來了，你要去哪帶我一起去。”

柯越無語，“這個．．．不太好吧。”

“有什麽不好？”柯婷突然跟打了雞血似的抓着柯越肩膀不停搖晃，“你交女朋友了？去約會不方便帶上我？”

什麽跟什麽啊，難怪去學設計了，這等想象力學其他的都白瞎。

看柯越不否認，柯婷更激動了，“高中不準談戀愛！我都還沒談呢，你居然敢搶我前面！不管，我一定要去見你女朋友。”

從二樓走下來的柯奶奶聽見，趕緊說道，“小越交女朋友了？可不能早戀啊，你讓奶奶怎麽和你爸媽交代。”

柯越知道此刻辯解已經沒用了，對面的兩位女士完全不給他任何開口機會，趁着她們滔滔不絕放松警惕的時候，柯越找準機會溜之大吉，奔到桌邊去看看柯婷都帶了什麽好吃的。

可是看着看着他就絕望了，全是糖！還有各種蛋糕，完全不是他的愛。

“姐，為什麽都是糖和蛋糕？”柯越不滿的拎着袋子問柯婷。

“你敢不吃試試看，這都是我和張小白她們一起做的。”柯婷走到他身邊，開始介紹，“這個是香草生牛奶糖，還有玫瑰生牛奶糖。焦糖覆盆子是我一個人的成果，吃了告訴我感想。熔岩蛋糕是張小白做的，不建議你吃。”

“你居然開始學做這些東西了？”柯越驚奇的看着那些透明糖紙下顏色美麗的糖果，“吃了真的不會有生命危險嗎？”

“找揍吧你。”柯婷笑了，“大一那些小朋友新建了個社團，專門弄些小點心、小糖果，我們好奇就去試了試，你多帶些去給寝室同學吃。”

柯越感嘆自己姐姐終于有了賢惠的苗頭，真不容易。又想到栩栩可能喜歡這些東西，正好下午去辛陳那裏，就分開裝了一些打算帶過去。

柯婷看着他直搖頭，“啧啧啧，還說沒女朋友，你這是要帶給誰啊？”

“是室友的妹妹，如果我談戀愛了肯定會告訴你啊。”

“原來是室友啊，”柯婷切了一聲，剝了顆糖果開始吃，“不早說。”

“你給我說話機會了麽。”柯越鄙視她。

下午的時候，柯越憑着記憶找到了辛陳他家的小區，站在樓下，他有些不确定了，是五樓還是六樓來着？

拿出手機想打個電話，柯越才恍然發現自己根本沒有辛陳的號碼。也難怪，學校又不讓用手機，平時他倆天天呆在一起，壓根想不起這回事。可是現在就犯難了，到底是幾樓．．．靠着休閑廣場，那就是右邊，如果沒記錯應該在六樓。

沒過一會，柯越就站在了６０１室的門口，擡起手想敲門，又遲疑了一下。管他的，大不了弄錯了再去五樓。

手指關節剛接觸到鐵門，門內突然爆發的重物落地聲蓋住了他敲門的聲音，即使隔着這麽厚重的鐵門，一個竭斯底裏的聲音依舊模糊的落到了柯越的耳朵裏，緊接着就是小孩的尖叫和哭聲。

兩點半的時間段，午休的午休，出門的出門，這些聲音顯得很不和諧。

柯越慶幸自己的敲門聲比較小沒驚動房內的人，裏面一聽就是家長在教訓小孩子，心情明顯不太好。

那應該是五樓了，他剛走了幾步，６０１的門被人從裏面猛地打開了，哭聲清晰起來，一個年輕的女人扯着什麽往外拉。

柯越就聽見裏面的孩子喊着：媽媽，我不想去。他轉頭看了兩眼，當看見那個哭泣的小孩時，柯越徹底愣住了，居然是栩栩。

栩栩也看見了柯越，她臉上滿是不可置信和驚恐，拉着栩栩的女人也朝柯越這邊看了過來。

只一眼，柯越就知道她是誰了，因為她有着一張和辛陳分外相像的臉。

哭鬧聲戛然而止，年輕的女人抓着栩栩的手往樓下走，連大門也沒有關上。在樓梯拐角處，栩栩的目光一直看着柯越，她的臉上都是未幹的淚痕，隐約可見手掌的指印，頭發也有些亂。

柯越的心跳開始加快，不知不覺中，手指已緊握成拳，直到視線內再也看不見她們的身影。

僵硬的擡頭看了一眼依舊半敞着的門，他也不知道自己此刻該做些什麽，腦袋裏一片混亂，辛陳會想見到自己麽？可是自己卻很擔心他。

接下去，完全是跟着本能而動，柯越推開那扇門，看見辛陳坐在客廳的地板上，他把腦袋埋進膝蓋裏，雙手交環，像是在用這種蜷縮的姿勢保護自己。

柯越在他身邊坐下，輕聲的喊着他的名字。

辛陳的手指動了動，墨黑的頭發随着擡頭的動作落下小小的劃痕。他看着柯越，勉強笑了笑。

柯越看見他額頭上被蹭破的傷口，紅紅的一塊，有着點點血珠。

“真是糟糕，被你看到這種事情．．．”他的聲音低的柯越幾乎聽不清，整個人顯得疲憊又脆弱。

不想被人發現的事，不願提起的事，仿佛在黑暗中小心翼翼活着，卻突然被暴露在了陽光下，措手不及、狼狽不堪。

柯越握住他的手，看着他額頭上的傷痕，心口的疼痛感隐秘而又持續着，他發現自己竟然無法說出任何安慰的話，焦急的感覺讓他更加難受。

手指想要去撫摸那塊傷口，然而它卻微微的顫抖，什麽都做不了。

“柯越？”辛陳的聲音中有着茫然，表情就像快要溺水而亡的人拼命尋找一線生機時的絕望和掙紮。他如同一枚貝殼，被人強行打開，露出柔軟又易受傷的內裏，以及那顆醜陋而又讓他痛苦的沙粒。

想要讓他脫離深水的恐懼，想要幫他驅趕那顆折磨人的沙粒。

柯越慢慢的抱住他，“我在這裏。”他輕聲的說着。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