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這天和往常一樣,唯一不同的就是,柯越醒的很早。

他躺在床上,看着透過窗簾偷偷溜進房間的微光，突然就睡不着了。

等把自己都收拾妥當後，他望了一眼辛陳的方向，打算出門去買早餐回來吃，就見裴若謙起床，對自己打了個招呼,說道,“早啊。”

柯越也回了他一句早安。

等他再回到寝室,裴若謙已經出去了。

李航一過來找人，看見柯越就像看見救星似的,“太好了！你趕緊和我走。”

“怎麽了？”柯越還在喝着牛奶，抽空問道。

“昨天我們老師布置的幾道題，我忘記帶回來問你了。”李航一去搶柯越手中的牛奶，“別喝了，快點去教我，我不會。”

柯越很無奈的看着他，接着就被李航一拖走了，“辛陳，柯越就先借我一下哈。”

兩個人快走到教學樓的時候，不時有人回頭看他們，還有低笑聲。樓前的宣傳欄邊圍了很多人。

“我今天是特別帥嗎？”李航一注意到了這些人的反常，自戀的整了整衣服領子。

“還沒睡醒嗎？”柯越吐槽他。

真是很普通的一天，很常見的每日一吐槽。柯越之後也總是這樣想。

但是他完全沒預料到緊随而來的疾風暴雨。

李航一是個好奇心旺盛的家夥，所以拉着柯越往人群的中心走了過去。奇怪的是，本來聚集的人看見他們，慢慢的散開了。這下連李航一也發覺不太對勁了。

眼看柯越和李航一越走越近，人群中發出起哄的聲音以及小卻不容忽視的咒罵聲。沒錯，咒罵聲，到底是出了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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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越疑惑不解，他走到宣傳欄前，轉眸看了一眼，整個人如同被穿心透骨的釘子狠狠釘住了。身邊李航一發出驚呼，“這到底..怎麽回事！”

不鏽鋼質的宣傳欄上，欄頭是鮮豔的紅色拼貼成的：崇州一中宣傳公告。本該貼着學校重大事件通知的欄板上是淩亂刺目的照片，照片上是兩個男生，其中主角之一就是柯越自己。是他和辛陳的照片。

腦袋空白了幾秒，或者更久。他倉促的後退一步，覺得腿有些發麻，差點沒站穩，身上不知不覺出了薄薄一層汗水。目光本能的掃過周遭，柯越發現那些人臉上的表情都很怪，好像在扭曲。他覺得呼吸有點困難。

李航一看他不對勁，趕緊把人扶住。圍觀的人群中喧嘩聲變大，他們皺着眉，卻又帶着笑，交頭接耳在議論着什麽，還不時看兩眼柯越和李航一。

李航一很火大，想說你們看個屁啊。柯越抓住了他胳膊，示意他別那麽做。

在這瞬間，柯越承認他産生了想要躲避的念頭，想要轉身，被卻一只手拉住了。

“老師..”李航一擔憂的看了一眼趕來的班主任，又看了一眼柯越。

柯越的班主任臉色變得鐵青，随後而來的幾個老師把看熱鬧的學生分散開，又把照片撕了下來。

辦公室裏，除了那個胖胖的教導主任外，還有其他老師在。柯越覺得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巴不得所有人都消失。

“終于來了。”滿臉陰沉的教導主任指着桌上那疊照片，眉頭都快擰成了川字，“今早我一推開門這些東西就撒了滿地，能跟我解釋一下麽？”

這些照片都是事實，柯越無從辯解。即使平時能舌燦蓮花，在這一刻都如鲠在喉。所以柯越只是張了張唇，卻無法說任何話。

“一定是哪個學生的惡作劇。”柯越的班主任出聲，“他們兩個不可能做這種事。”

“這麽多照片都是惡作劇？”教導主任不屑的笑了笑，他臉上的肉随着面部動作而有着小幅度的動作，“技術也未免太逼着了吧？許老師，為自己班上的學生開脫，也編個像樣點的借口啊。”

許老師被他連串的質問堵得說不出話來，臉色也愈發難看起來。她拉了一把柯越，問道，“到底怎麽回事？你們..你們兩個搞什麽鬼！”

正當這邊陷入僵局的時候，另一個老師敲門走了進來。柯越赫然睜大了眼睛：辛陳就站在門口看着自己。

他們兩個對視了一會，直到被教導主任打斷，“你們兩個難道沒什麽想說的？”

見柯越和辛陳都不說話。他站了起來，“我就想知道，這照片到底有沒有誣賴你們！”

仍舊是沉默。

但在場的人也差不多都明白過來了：這事估計是真的。

在主任後面的幾個老師竊竊私語道，“現在的孩子...可惜..”

“成績好的不得了...保送..”

“不可能了，對啊..”

“可惜了，可惜...”

柯越心髒如被人重重敲擊一般：要把辛陳連累了，他要怎麽辦？

從來都引以為傲的大腦，此刻毫無頭緒，像一個找不到頭的線團。

“一中建校這麽久，我從沒見過這麽惡劣的事情！”教導主任目光看過眼前的人，“這事是誰給挑起來的！”

等了片刻沒等到回答，他一拍桌子，聲音也大了起來，“這事到底是誰挑起來的？！”兩個男生？簡直是道德敗壞！教導主任認為肯定是其中某個用了什麽低劣的手段。不除這種不正之風，還怎麽為人師表？

知道再這樣沉默下去也對情況的改善起不到半分作用，事到如今，他就希望能幫辛陳挽回點什麽。依這個人的性格，肯定又會把所有事情往自己身上攬。

于是柯越在心裏舒了口氣，他稍稍動了動身子，手不自覺的握緊，說道，“...是..”

“是我。”辛陳突然開口，“是我，我威脅他，要是他不和我...”

“你神經啊！”柯越使勁拽了辛陳一把，把他扯得往後踉跄了一步。

辛陳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妥協又似乎還帶着點笑意。柯越不懂他眼裏的情緒，也壓根不想懂。他只明白一點：不能讓這個人犯傻。

“這件事是我先提起的，全部都是我折騰出來的。”柯越朝前走了一步，正好擋住了辛陳，“對不起老師，辛陳他一直不願意，但是我...都是我的錯。”

許老師已經被柯越氣得話都說不出來了。這個學生曾經是她班上的驕傲，也是她的驕傲，結果他現在站在她面前，說自己強迫另一個男生，簡直...像個精神病人一樣不正常到了極點！

許老師的手都在顫抖。

辛陳說道，“不是...”

“你夠了沒！”柯越對他吼了一句，制止辛陳再說下去。

辛陳也顧不上那麽多，幾乎是下意識的緊緊抓着柯越的手腕。許老師注意到了他這個動作，目光停留了幾秒，又移開。

這時，外面傳來清晰的腳步聲，一個向來冷靜的聲音此刻像是暗藏了前所未有的憤怒，那人在門口處停住，說道，“你夠了沒？”

柯越身體一僵，他看着那個熟悉的男人和一中的校長站在一起。柯越低低的喊道，“爸...”

柯慶韬本就冷硬的輪廓加上他毫無溫度的目光，讓人呼吸之間不由得都小心翼翼了幾分。

仿佛周圍那些老師不存在似的，柯慶韬直接對柯越說道，“過來。”

柯越停了幾秒，然後走向柯慶韬。經過辛陳身邊的時候，他看了對方一眼，他想說：我真是擔心你。

但柯慶韬就在那裏，身上都是冰冷的怒氣。所以自己連目光都沒法多流連。

“給于校長添了不少麻煩。”柯慶韬聲音不帶任何情感，說話時就如宣讀什麽最終結果一般。

“發生這種事我很抱歉，柯先生。”于校長面帶歉意的低了低頭，“校方會給出一個答複的。”

柯慶韬不置可否，只是掃了一眼看向這邊的辛陳，然後緊緊的皺起了眉。轉身離開的時候帶了柯越一下。

柯越跟在他身後，走了一步，回頭又看了一眼辛陳。對方的眸子裏滿是難過，表情卻倔強的很，他孤零零的站着，和屋子的人那麽格格不入，仿佛一個人自成了一個惆悵的宇宙。眼睛無征兆的開始酸澀起來，他匆忙轉頭，怕辛陳發現自己的不對勁，又怕他會胡亂擔心個沒完。

因為柯越現在心裏也是一團亂，連思想都沒法集中。

辛陳不知道是怎麽走出那間辦公室的，只覺得突然暴露在陽光下的自己無所遁形，周圍嘈雜的聲音讓他無法承受。

渾渾噩噩中，有人拉住了他的手，溫熱的感覺讓他想流淚，“柯越...”他叫着他的名字。

“柯越呢？”李航一晃了晃辛陳肩膀，“辛陳你別這樣，是我。”

“...他呢？”辛陳茫然的看了看四周。

“他不是和你在一起麽？”李航一看辛陳很不對勁，“你不要吓我。”

李航一拉着辛陳，想讓他在旁邊的長椅上休息會，溫璟打算過來扶，被李航一無聲制止了。

沒走兩步，迎面而來一個人。

标準的鵝蛋臉，一雙眼睛明亮有神。她走到辛陳和李航一面前，李航一有些複雜的看了看她，點點頭算是打招呼。

“感覺好久沒見了。”林墨安倒是大方的和李航一說着話，又詢問般的說道，“辛陳？”

辛陳垂着頭沒說話。

“你和柯越的事情...”林墨安抿了下唇角，“我突然很慶幸。”

“林墨安。”李航一打斷她的話，“我們要回寝室，有什麽事晚點說吧。”

“因為很想告訴他。”林墨安重新看着辛陳，“我慶幸當時沒和你在一起。”

“這種事真的很惡心。”林墨安說完後，和辛陳擦肩而過。她從小被大家衆星捧月，可以說是寵愛無數。在辛陳這裏，她接連的遭受打擊，這個男生讓她自尊心受挫的一塌糊塗。她一直在想到底是誰，讓自己連争取一下的機會都沒有？現在知道了真相，她那一點點的自卑和不甘心全部都沒了，原來眼前這個人本來就是不正常的。

辛陳臉色一下變得慘白，他任由林墨安就這麽走過去，一句話不說。

李航一發現辛陳在發抖。他咬牙，心中憋悶。為什麽？在這種時候，還要狠狠給別人捅上一刀才高興？

他讓溫璟站過來，自己則走了幾步，攔住林墨安。

林墨安看見他，面色緩和了一些。

“其實，我也有件事想告訴你。”李航一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林墨安做出讓他繼續說下去的手勢。

“我突然為你感到慶幸。”

林墨安有些不解。

李航一依舊笑着，“還好當時你和我說分手了，否則現在被甩的就是你。”

林墨安繃緊了表情，眼神不善的看着李航一。

李航一聳肩，“女神慢走，不送。”

他小跑回辛陳身邊，溫璟看了他一眼，他也看了對方一眼，想要繼續扶着辛陳。

辛陳卻說道，“謝謝你，我想自己走。”

李航一欲言又止，辛陳搖搖頭，“我想自己走。”

他沒辦法，看出辛陳現在的神不守舍，也許讓他一個人靜一靜也好。又擔心柯越是否還好，李航一嘆了口氣。

溫璟問他，“你沒事吧？”

“我有事。”李航一脫口而出，他本來就不喜歡掩飾自己的心情。

“如果是為了柯越他們的事，我很理解。”溫璟走到李航一面前，“如果是為了林墨安的事，我會想揍醒你。”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沒風度，被甩一次還記仇這麽久。”

“不會啊，”溫璟一揚下巴，咳了一聲，“做得好。”

李航一驚訝的看着她，溫璟也很大方的回看他，倒把李航一弄的不好意思了。

“她其實不适合你。”溫璟沉默了片刻說道。

李航一沒有回應。

溫璟嗤笑一聲，“李航一，你根本沒那麽笨。”

“溫璟，”李航一聲音很低很輕，“再給我點時間。”

“好，”溫璟點頭，“我等了你那麽久，當然要得到最好的回答。”

回到寝室後，裴若謙也在，但是他什麽都沒說，只是餘光瞥過辛陳，頓了頓，又繼續去做自己的事了。

李航一去找辛陳的時候，看見裴若謙有瞬間的不自在，他不知道裴若謙會不會也和那些人一樣，用鄙視或者嘲笑的語氣來問起自己這件事。但實際上裴若謙什麽也沒問，李航一真是在心裏感謝他。

下午辛陳沒有去上課，只是一直呆在寝室，他心中依舊無措，以後要怎麽辦，柯越怎麽樣了，辛如喬知道了會怎樣。

然後敲門聲響了起來。門外站的是許老師。

地鐵上，兩人之間只聽到行駛時的陣陣轟響聲。地鐵上人很少，因此顯得他們更沉默。

“老師...”辛陳低聲說道，“其實，事情不是他說的那樣。”

“我知道，”許老師很疲累的嘆了口氣，“那孩子不會做出這種事。”

之後再無話，他們下了地鐵，走到辛陳家裏所在的小區。

正要上樓時，辛陳聽到有人在喊自己名字，辛如喬遠遠朝他走來。

看見辛陳身邊的人時，她出聲詢問，“這是誰？”

年輕的老師介紹到，“你好，我是辛陳的班主任，我姓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