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親親
府裏人都在說, 陛下谕旨賜婚的那位安和郡主,家世身份如何尊貴不尋常。
趙冉冉聽了兩日,倒是想起那位季家嫡女季雲陽來。那家在大齊時便是開國元勳,幾代人出的皆是武将, 到這兩輩上, 卻只挂着個公府的名號, 着力經營起南洋海貿,在閩粵一帶俨然一方豪強。大齊沒了, 季國公家也絲毫沒受任何牽連。
而季雲陽其人,在京城貴女中的名聲,很是不好。
“小冉姐姐,大當家的要娶妻了,你…怎麽也沒有不高興啊?”
十一月初一這日, 負責儀仗婚事的禮部官員又來正式傳了回旨, 霍小蓉從衡潢閣前廳偷看完了, 連跑帶奔的一頭汗地便紮進了東廂。
“以他的身份,這本就是常理。再說了…”合上案前書冊, 她将那句‘再說我早晚也要離開’的話咽了回去, 兩個人說笑了會兒, 霍小蓉急着去瞧晌午的菜, 招呼了聲一溜煙地又沒了蹤影。
趙冉冉過去掩了門, 便又回到案前憑窗出神。
她這間屋子就在蘩樓內院, 段征回來了兩日, 進進出出的,每日裏都要去前廳會客, 瞧着是公務頗多。她只稍略略注意着點, 就能極輕易地避免同他碰着。
兩日來, 他兩個也不過匆匆見了一面,她躬身喊他‘王爺’,他駐足望她一眼,倒是客氣地點了個頭也就錯開了。
或許因着安和郡主,先前也出夠了氣,他已然放下了那些零碎過往?
也不知州縣官吏是不是真的能改判,将乳娘和薛伯伯平安放回來。
她撐着頭反複揣摩思索,想着自己是不是該适時去正面問一句,又唯恐行差踏錯一步,又要壞事。
暖陽漸收,天際浮過一大片烏雲,巳正時分,園子裏瞧着就是一派蕭索。
她将手攏進衣袖裏,正要去關窗時,恰好瞥見段征一身靛青袍子從廊下過來,雲間隙光斜照在他高大側影上,他步态較往日慢了些,在陰沉的回廊下莫名顯得有些孤清。
下意識地她便避去了窗後,再觑眼去望時,只剩了空蕩蕩的孤松芭蕉立在院中。
“十一月初一,那天是我八歲生辰,阿娘去山裏采山貨要給我做壽面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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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子裏忽然掠過這麽句話。
十一月初一,今天是他二十歲生辰啊。府裏頭卻無人知曉,連霍嬷嬷姑侄都并不知情。似他如今這般的王侯,哪一位逢了這樣的日子,不要百官慶賀,大操大辦一場呢。
然而趙冉冉知道緣由,段征曾對她說過,十一月初一既是他的生辰,亦是他娘親同兄長的死忌。
立在窗前思量了片刻,她便有了主意。
掩好門窗後,她先是将身上杏色緞面的長襖脫了,而後開了箱籠翻找起來。自從她搬過來後,霍嬷嬷多方照顧周全,還特意請了成衣鋪的師傅過府,為她量身作了七八套的冬衣。
因着對方盛情真意,她也無法推脫,霍嬷嬷到底有些粗豪,連顏色花樣都非要替她作主,擇了一沓色彩鮮亮的時興款式。
翻找了一通後,她終于從箱底裏扯去了件還算素淨的對襟長襖。這一件是月白發灰的底子,只在領口對襟繡了些八寶團花的墨藍紋樣,式樣寬松直筒又自帶了圈頗厚的立領,瞧起來過于素淨老成了,往常是上了年紀的官眷老妪慣穿的花色,連四五十的婦人都嫌棄。
這料子是上好的綢布裹白棉,是成衣店積壓了許久的舊貨,原只是捎來看個花樣,就被趙冉冉以極低的價格截留下來,省去了一件新衣的花銷。
她一穿這件時,霍小蓉先是打趣喊她‘姥姥’,後來又喊了回‘嫂嫂’,實在叫她纏煩的緊,趙冉冉也就将它收了箱底。
上上下下扣緊了一圈紐子,又對着銅鏡拍了兩下褶,若是不看臉面眉目,銅鏡裏的可不就是哪家上香去的老妪嗎
趙冉冉心下滿意,開了門便朝外院的小廚房去了。
蘩樓和主院前廳的正飯平日都是集福堂送的,不過這處畢竟是前朝皇族行宮,每一處院落都自帶了所小廚房,以供主子們臨時起意好弄些宵夜吃喝。
白日裏小廚房無人,雖然廚藝不佳,她也沒請人幫忙,就一個人和面備菜。二刻的功夫,就做了碗青菜口蘑面出來。
看着火候有些過了的青菜,她将面條放進托盤裏,蹙眉想了下,還是徑直端了出去。
雖然過了三年多的鄉野生活,可她幾乎也并沒有多少機會能夠自己下廚的。好在戚氏不許她動手,她也常跟着一并打打下手。
有一年戚氏用一小團面扯成長長一根連綿不斷的,給她做生辰面,她看着有趣,倒把這裏頭的竅門給學會了。
院子裏靜悄悄的,她推門入樓,輕手輕腳地尋摸了圈只沒見着人。正猶疑間,路過淨房時朝窗外一瞧,便見那襲靛青背影席地坐在湖石上。
踏過蘩樓後院小門的碎石小徑,趙冉冉在老樹下駐足片刻,而後邁步朝着湖岸走去。
“快要下雨了吧…”
走到他身後時,段征微挪了下身子沒有開口,她只好沉下氣盡量顯得平常一些,将托盤小心放到他腿邊,“生辰面不斷,寓意平安長命、生息綿長。”
“平安長命……”段征回頭沉吟了下後,舉筷夾起面條一頭,細察了一番菜蔬的色澤後,看着那厚薄不一刀工粗陋的口蘑,他倒是全沒嫌棄,張口兩下就将面條吃盡了。
遠處黑雲漸深,将湖岸開闊處也壓得逼仄蕭索。天光、水色陰沉沉地融合在一處,他回頭将一碗只剩了口蘑的面湯遞還了她。
不發怒時,他眉深目滟,薄唇被熱湯催得殷紅,桃花眼微微上揚着,合着這一身靛青玉帶的長襖,頗有些世家公子的清韻矜貴。
“知道我阿娘是怎麽死的嗎?”只是一開口時,便瞬間将他這一身的清貴壓了下去。
他的皮相生得太過美好,而整個人卻如一把淬血帶毒的利刃。
“王爺說過一回,說是…墾荒時被山匪所殺。”她将殘羹朝一處高些的湖石上擱了,束手去看遠處低矮的天幕。
“那回我沒說全,想聽嗎?”
瞧他面色不對,似是少有地沉跡過往,趙冉冉心裏有些不好的預感,自然不願去聽,只是她依然輕聲嗯了下便靜聽起來。
“…我趴在積雪後頭,看那幾個山匪圍過去,領頭的那人塞給哥哥一把匕首,讓他朝阿娘身上刺…”
在他悠遠冷肅的眸色裏,低沉的陰雲化作山間漫天的鵝毛飛雪。他看到哥哥刺傷了娘親的背,而後有血柱從哥哥頸項間噴湧向天際。那幾個山匪殺了哥哥後,便将他娘扯起來綁在了樹上。
他娘死的很慘,而他只是縮在山坳後頭聽着,一直到那群人走遠了,才出去為二人收屍。
“我背不動阿娘,就只好替她穿了衣,将她同哥哥一并拖到山坳裏,用雪埋了。”
他的話平直而幹澀,可每一個字都重重敲擊在趙冉冉心上,驚濤駭浪般得叫人透不過氣來。
一時間,無數碎片化的畫面在眼前閃現。
她忽然有些明白,當日城破時,自己被羽林衛欺辱時他施救的契機了,以至于他殺人手段狠厲的來由。
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只是幹啞着嗓子挪近了兩步:“逝者已矣,若你阿娘見了你如今這般有為,定然欣慰。”
段征收了怔松,忽然笑着就從湖石上起身,一步跳下來站到她面前。方才的孤清傷懷轉瞬即逝,高大身影帶着迫人的意味,只是含笑細看她。
明明是丫鬟的身份了,可她如今的待遇同主子又有何異。對霍嫂子的自作主張,段征心裏是不快的,不過是敬重霍氏昔日照拂,他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各府州縣的奏報,從明日起,你替我代看。”
這一句話鋒轉的太快,趙冉冉愣了片刻,謹慎道:“聽聞如今閩地密探尤多,難道不怕…”
段征上前一步打斷:“事涉軍務的,自然不用你。”說着話,他忽然伸手去撫趙冉冉右頰,“不帶面紗也好,不過這臉還是得治治看,這兩日應天府過來位太醫,讓他給你瞧一瞧。”
在初冬的湖邊坐了這麽久,他的掌心幹燥溫熱,烘在她冰涼頰側,她幾乎想也不想地就疾步退開,‘哐’得一聲脆響,後背竟不甚碰翻了高處的湯碗。
眼看着殘羹就要傾灑上她衣袖,後腰處猛然一緊,還不待她回神時,就被人朝前擁了,鼻尖一下碰上他胸口。
靛青色的衣袍映入她驚慌眉目,段征将人牢牢扣住,附耳說了句:“你那乳娘尋着了,今日來報已經到了湖州官驿。”
近在咫尺的桃花眼潋滟張揚,說完了這句後,男人只是攬着她瞧。
“此番全仗你施救…”她掙了兩下,鼻尖俱是他的氣息,倒是清冽幹淨,“大恩不言謝,各府州文書,我定當為王爺效犬馬之勞。”
嗫喏綿軟的細語似一把羽扇撥過段征心口,見她又是欣喜又是不敢退避地說着同那些酸儒一樣的話,他出奇得意動起來,便把那些從前未成的巫雲山雨俱幻演而出,禁不住俯下身子,一下噙住那張不住開阖的菱唇。
輕撚慢轉,才觸上三分他就覺着魂魄沸騰起來,同戰場上殺人時的痛快竟有些微妙相似。
覺察出身下人的猶豫膽怯後,他忽然放開了手腳,一下将人壓到後頭聳立的湖石上,掌下游移間,眸子微斂越發覺着她這身灰厚襖子礙事起來。
唇齒間的掠奪愈漸霸道情動,忽然舌尖一痛,他猛地退開半步,就要發作時,但見她霧眸帶怯,慌亂卻隐忍的模樣讓他想到晨間含露微顫的枝葉,一時心口熱意更甚。
“王爺既要大婚,合該誠心正意…好生待你的發妻。”唯恐惹怒了他,趙冉冉克制着言辭,“既是要看文書,那我現下就去吧。”
轉身時他卻一把制住她的胳膊,語出驚人喚了聲:“阿姐……若我說那婚事只是個幌子呢。”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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