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金屋2

盤扣才解開兩粒, 夏衫斜斜敞着,便露出了頸項下覆着蒼白紋理的清瘦骨相。

那滴淺藕色的桂花釀,順着弧度,緩慢而肆意地淌下。

看在段征眼裏, 愈發覺着, 這項間的隐隐的青色血脈, 瞧着是那麽的脆弱。

頸項之下,膚質勻淨到令人神往。

不得不說, 眼前女子雖然面目有缺,那天然袅娜的身段,又兼雜着股子讀書人的韌勁清貴,實在是別有一番風姿。

段征原本含笑的眉目斂了斂,桃花眼尾不自覺地上揚, 錯也不錯地直視着眼前女子的動作。

三分冶豔, 七分侵略。

他喉間微動, 停了筷,身子朝後頭的圈椅裏一靠, 除去那一雙眼裏掩不住的複雜情緒外, 他就那麽面無表情地望向她。

衣帶散落, 外衫除下後, 便是繡着可愛鹧鸪的小衣。

胖鹧鸪腦袋圓潤, 男人英挺長眉終是皺了皺, 極為短促的, 沉浸到了些久遠的往事裏。

這只鹧鸪是意料之外的巧合,卻将他的心思催的愈發雜亂微妙起來。

一室昏黃氤氲, 佳人半面染霞, 素來秋水般柔和明淨的眸子裏, 随着酒氣升騰,從無畏執着,漸漸的,就映出些凄怆淺笑來。

地牢中的摧折,讓她本就偏于孱弱的身板愈加瘦削起來,再借了燈火斜照着,更顯單薄。也不知是想着了什麽,叫他瞧得心頭猛一皺縮。

桃花釀回甘綿長,卻依然是有些烈度的。

趙冉冉不過是盤桓片刻,再擡手解衣的功夫,酒意就已然順由肚腸漫了上去。

在那之前,天知道,她是如何克制着自己心底的畏懼屈辱,嘗試着用這般方式同他交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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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酒氣一上來,乾坤日月都可颠倒,又何況是這些子微不足道的小事了。

熱意湧到面上,她晃着步子上前,踉跄着一下撐在了桌案邊,視線微俯時,便正巧同他迎面相對。

兩人之間,不過僅有一臂之距。

眼前男子,若撇開那一雙眼裏的光暈,那樣面無表情到堪稱祥和的面目,只讓人更為明白地細細看清他的眉眼五官。

實在是精致端研到令人驚嘆。

燈影憧憧間,鴉睫瓊鼻都投射出一片溫柔淺影,薄唇俨然,他分明該是個不悲不喜的神态,唇畔卻自然微微上揚,似笑非笑間,說不出的沉重怪異。

他的唇色,不同往日鮮研,卻有些半白。

趙冉冉一時間看得有些怔楞,她略略偏頭凝眸,撐着身子燈下細望。

她腦袋裏昏沉,只覺着,上蒼造物頗為神奇,這般霁月光風的皮囊下,如何又能寄居着那麽一個狠戾殘暴的魂靈呢。

“王爺倒是該多用些酒菜。”趙冉冉垂眸又啓新酒,故作落拓地笑了下,出口的話毫無遮掩:“天色才晚春宵也長,緩緩來。”

她本是江南女兒的溫婉長相,這麽一笑時,本該顯的鋒芒卻一毫也無,一只瑩白皓腕彎折着,偶爾顫上兩下,似是提壺的氣力也有些不足。

紫玉酒盞由蔥綠指尖輕推,淺金色的醇厚酒液在段征面前晃了晃。

“你這人倒怪,山匪行伍裏養出的,倒有這滴酒不沾的毛病。”見他并不動酒,她醉話絮絮,順勢又夾了兩只菜肉圓子到他碗裏,而後挨靠着桌沿湊近兩步,并不介懷地伸出三根指頭,拈了酒盞回來。

酒香純冽,她輕置鼻尖嗅了嗅,揚唇笑了就要飲。

“別喝了!”一直旁觀的男人驟然開口,揚手重重捏上她細瘦右腕,烈酒颠簸着灑了些許出來,淌在二人交疊指間。

他兩個,一斜站一正坐。

站着的那個本能地穩住杯盞,而後她半紅着面頰,側頭的瞬間,一雙醉眼忽然清明了一般,眼角凄然得墜下淚去,眉睫壓抑得輕皺着,她看着他問:“可以嗎?”

這一句,聲調極輕,段征卻一下就聽懂了其中的乞求無望。

他心口重重一沉,偏開視線掩下心緒。

這酒要比桂花釀烈的多,雖是他刻意吩咐人備的,此刻見她看破自己心思,反倒生了些悔意。

“咳…”肺腑間不适再起時,他就那麽捏着她的腕子不愉地咳了兩下,平複下來後,臂間微一使力,就将人整個拖抱進了懷裏。

坐在他膝頭肩膀被牢牢捏住,趙冉冉先前還護着的酒盞,烈酒潑灑于地,早就傾覆的半滴不剩了。

“這麽熱的天,用錫杯喝了冷酒也就行了。”段征按着指腹下的柔膩,伸手取過紫玉酒盞後,有些急促地便朝桌上随手一丢。

幾聲脆響後,那玉盞搖晃着一路掠過桌面,最後‘镗’得一聲滾落去地上。

他避開她的眼睛,也不再多話,攬抱着人,俯身就去親近。

掌下瘦骨生香,親膩間,他只覺着偎貼暢快,漸漸的,好像瘋魔了似的,便去她唇畔不住地來回索求。

他一向最能隐忍受苦,可自己也說不上是怎麽回事,偏偏就對眼前這麽個人,有那般滅頂般的渴求貪戀。

算起來,他兩個實在并沒多少相契之處。

他從前耐心想要弄個明白,而今,便只想聽從本心行事。

俊逸的青年眼角隐隐發紅,他呼吸漸粗,掌下的動作也愈發不注意力道。

懷中女子卻是不可抑制得瑟縮發顫,只是,原以為的掙紮哀求并沒有,覺出她呼吸不暢時,段征終是克制着微退開些,一縷亂發順着眼尾墜落,落到她褐面上。

撞進她盛滿懼意的醉眸的瞬間,他連想也未想的,啞着嗓子溫聲說了句:“不會再像上回那樣了,那樣沒趣的很,你不必害怕。”

話既已出口,他輕嘆一記,也就不再收斂情緒,果然将動作放輕了許多,伸手不無憐惜地去觸她半面霞色。

而後他揚手揮滅了兩盞燈燭,一室昏黃中,衣衫也不褪,便攬着人從頭到腳得親昵偎貼起來。

并沒有絲毫輕薄淩.辱的意味,更像是在用掌下的溫度,在同人訴說離別的衷情一般。

人非草木,于言語之外,這樣情真意切的舉止,又如何覺不出。趙冉冉雖醉猶醒,靜下心來後,自也是驚詫于這番舉止間的情動缱绻。

青絲垂落,在他又一次五指穿梭過她發絲時,低啞着嗓子喚了句:“阿姐…”

而後,俯身橫抱着人向拔步床行去。

淡雅床帳打落,趙冉冉頓時陷入了一片更為暗沉昏黃的所在。

在男人湊身過來前,她擡手抵上他汗濕的胸膛。

眼前不斷浮現出地牢中的場面,那些伴着痛楚屈辱的嗤笑謾罵揮之不去,叫她也不禁呼吸急促起來。

“不管你想做什麽,先給他治傷。”

壓下那些不堪恐懼,趙冉冉壯着膽子,迫着自己收淚正視眼前的男人,在他逐漸寒下的眼神裏,她猶自堅定地又重複了遍:“求你放了稷弟,往後我留在此處,随你如何都好。”

在不動聲色地端詳了她的眼睛許久後,段征忽然自嘲似得嗤笑了聲,他退開了些抱臂仰靠在床側,偏着頭只是上上下下地打量她。

片刻後,當肺腑間再次作癢起來時,他指節緊扣着竟是強自将這一陣壓了下去。

長長的鴉睫在眼下投射出一片陰翳,劇烈的不适取代了醞釀已久的情動熱切,他狀似不經意般地拂去額角薄汗,皮笑肉不笑地勾唇再次擡頭望向她,桃花眼裏淬着臨陣對敵時的淺淡冷意。

“随我如何都好麽?咳…”壓下唇間溢出的輕咳,他又斂下眉眼,指尖撫了撫右掌背上的傷痕。

趙冉冉不自覺得一顫,似是意識到了什麽,她抿唇咬了咬牙,只是思量了一瞬,而後便在床榻間跪坐起身,擡手去項後,一言不發地解起了最後的衣帶。

這一回,段征沒再攔着,相反的,他只是冷笑着看她動作。

小衣的衣帶似乎是系的過緊了,趙冉冉解了半晌,愈發覺着指尖發軟,到最後終是解開時,她高舉着的兩臂,已然抖得不成樣子,一張小臉只是繃着,半點淚意也無。

“過來,替本王寬衣。”頭頂驀然響起不含感情的命令,她木着臉半躬着身子在錦緞間膝行過去,指節才剛觸到衣帶前,聲音再起:“罷了,褪衣穿衣也麻煩……”

話音未落,天旋地轉間,她便被人攔腰抱起,又是重重一掼,‘嘭’得一聲便摔跌去了床尾。

華貴的衣料摩挲着皮膚,耳邊傳來男人帶着惡意的輕笑:“別怕,說了不傷你,我不食言的。”

……

夜至中宵,湖風清冽,段征只是略整了整衣袍便從拔步床上起身,他兀自垂眸撣了撣褶皺的衣襟,看也不看一眼床榻間的人,闊步開了門,便徑直朝樓下去了。

當小舟載着他剛剛到主院的岸側時,湖心小樓裏的兩個侍女就指揮着仆婦們将熱水擡進了三樓內室。

“趙姑娘,水來了。”侍女多燃了盞宮燈,見無人應答後,又輕喚了聲:“姑娘?”

帳內仍舊沒有動靜,她猶疑着回頭望了眼管事的,那婆子得了段征的令,清咳了聲板着臉說道:“爺說了不用避忌,你們三個一并過去,将人擡抱出來,洗涮查驗幹淨就是。”

問話的侍女應是,她兩步過去掀開床帳,待看清了裏頭人的形容,不由得心下一跳,暗暗咂舌又發起愣來。

“小蹄子還不快些!”管事的同兩個婦人皺着眉頭也多瞧了兩眼,一面吩咐将人弄進桶裏,一面又說:“尋個接生過懂行的,一會兒給她瞧瞧。”

有多嘴的侍女便小心問道:“瞧着倒也沒有流血,畢竟是主子,姑娘醒了不曉得會不會怪罪?”

那管事的橫她一眼,卻是當着一屋子七八個人肅然道:“方才爺臨走交代了,她算不得主子。”

作者有話說:

審核爸爸,都是情緒場景描寫,真的沒有那啥啥啊啊啊!球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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