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一早,沈知意一瘸一拐走下樓。

陳姨連忙伸手扶住她,“小心小心。”

沈知意的眼下有一片烏青,雖然用遮瑕膏遮了個七七八八,但她皮膚整體偏白,那塊烏青就變得格外明顯。

她眨眼望着客廳,“顧訣還是沒回來嗎?”

其實不必陳姨回答,端看屋子裏靜悄悄的,她也知道答案了。

“沒有呢。”陳姨搖頭,看她不時張望的眼神,更加心疼,“腳上的傷怎麽樣,要不叫顧先生回來帶你去看醫生吧?”

沈知意不在意搖頭,“不用了,我只是崴了一下,不礙事的。”

她昨晚穿着濕噠噠的拖鞋急忙跑下樓倒是沒事,反而是上樓時因為心不在焉,一下踩空,右腳腳踝崴了一下。

“那你今天怎麽上班呢?小蔣也沒來。”

“不必麻煩他們了,沅沅會來接我。”沈知意說道。

徐沅有個面試在喜泰附近的大廈,正好來載沈知意上班。

沈知意轉轉腳踝,只有一點陣痛,應該問題不大。

但她忘了自己昨天請了一天假,堆積了不少事情,來到辦公室後就開始忙不停,而且她做事謹慎不喜歡假手于人,一上午都在各部門之間跑來跑去。

等終于空閑下來回到自己位置上,剛一坐下,腳踝立刻就傳來鑽心的疼。

她蹙眉忍耐,想着堅持到中午去藥店買點藥膏塗一下應該就能好了。

白貝今天同樣忙的暈頭轉向,急吼吼抱着一疊資料回來,順便對沈知意說,“知意,靜姐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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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馬上去。”

沈知意站起身,手撐在桌面緩了一下,讓自己盡量保持從容的面色往外走。

可剛到走廊步伐就有些重心不穩了,每走一步都像被針紮,傳來細細密密的疼。

她彎了下腰停住,想着還有幾步路就到,再忍忍,不料剛邁一步,身體重心便不受控制傾斜,下一秒,她的手肘被人穩穩托住。

“小心。”

一道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沈知意回頭望去,眼裏露出詫異。

“你怎麽在這兒?”

秦思樾未答,低頭看向她紅腫的腳踝,皺眉問:“你受傷了?”

手臂還被他托着,她略覺不自在,收了回來才說道:“沒事,就不小心崴了一下。”

秦思樾沉默。

人事雯姐走了過來,見他們在談話,立刻欣喜道:“你們認識啊,那最好了,知意我這兒正走不開,要不你帶小秦熟悉一下咱們公司,各部門都轉轉。”

沈知意這才注意到秦思樾胸前挂着喜泰的工牌,點頭應道:“沒問題。”然後将手裏的文件給她,“那你幫我把這個給靜姐吧,說我下午再去找她。”

這文件的內容只是一些常規數據,是許靜讓她練手整理的,人事部的辦公室跟許靜的辦公室挨得近,她現在一瘸一拐的就不走過去丢人了。

“好咧。”雯姐爽快接下。

等她離開,秦思樾對沈知意說,“你這樣就別帶我亂轉了,我先送你去藥店,買點跌打損傷的藥油擦一下。”

沈知意猶豫一瞬,點頭道:“……那麻煩你了。”

她的确需要上藥,否則下午也別想好好上班。

秦思樾看她一眼,聲音放緩,格外溫和說:“咱們以前是同學,以後就是同事了,不必這麽客氣。”

沈知意微微一笑。

大廈樓下旁邊就有一個藥店,醫師按了按她的傷,說沒傷到骨頭,給她開了一瓶藥油,叮囑她每隔三小時擦一次,兩三天就能好。

上完藥,秦思樾又把沈知意送回她的辦公室門口,才回了自己的工位。

中午,知意跟白貝坐在一塊吃飯。

白貝咬着筷子不時瞟向幾桌開外的清俊身影,“項目部那個新來的秦思樾真是你同學呀?”

沈知意垂眸刷着自己的手機,心不在焉點了兩下頭回應。

她這一早上已經不知道點開了多少次顧訣的微信,但就是一個字都沒發過去。

白貝笑眯眯說:“小哥哥長得好帥啊,他單身嗎?”

沈知意将手機放下,有些沒精打采,“這我就不知道了。”

秦思樾是顧南盛的舍友,她跟他其實算是點頭之交,并不多熟,不過沒想到他還挺熱心腸的。

食堂大廳的液晶屏在播放實時新聞,沈知意實在沒胃口,端起食盒準備起身,聽到了隔壁桌的讨論聲,‘程箐箐’三個字忽然落入她耳中。

沈知意動作一頓,眼波微動,将食盒放下,擡頭看向大屏幕。

創興地産總經理程箐箐昨晚駕車在京西路大道,停在路口時,忽然從暗處沖出一夥人對她的車進行暴力打砸,程箐箐本人也受傷住院。

“創興地産的樓盤停工了大半年,聽說還拖欠了工程款,這不,找上門來報複了吧。”

“這不是那個前總經理挖的坑嗎,這程箐箐是背鍋了吧。”

“誰知道呢。”

讨論聲漸遠,隔壁桌的人端着食盒起身離開,新聞也已經播到最後,沈知意只看了個大概,沒頭沒尾。

只知道事情是昨晚出的。

昨晚……顧訣那樣匆忙出門,莫非跟這件事有關。

沈知意立刻拿起手機,點開搜索輸入程箐箐三個字,一下跳出許多新聞和視頻。

她快速滑動浏覽,并沒有看到熟悉的身影,心底略松了口氣。

正打算退出浏覽頁面,忽然一張照片映入眼前。

照片應該是圍觀的路人拍的,停在路邊的紅色超跑車玻璃全碎,車頭有好幾處打砸凹陷,幾位警察在拍照舉證。

沈知意點開圖片,雙指放大,再放大,瞳孔微怔。

那個與警察在交涉談話的身影不是顧訣。

但,是蔣學。

沈知意沉默一瞬,将屏幕摁滅。

所以,他不允許她在外面住。

他自己卻可以為了另一個女人徹夜不歸……

創興地産這事鬧得不小,下午,就連喜泰上下也都在議論這事。

沈知意雙手飛快敲着鍵盤,專注工作,目不轉睛,充耳不聞。

下班前,沈知意給蔣學發信息,讓他不用來接自己。

想來他們現在應該很忙,她就不勞費心了。

夜深人靜,卧室門被打開。

過了一陣,顧訣掀被上床,将睡着的人兒抱進懷裏。

沈知意今夜藏了心事入睡,十分淺眠,被他這麽一抱就醒了。

“吵醒你了?”顧訣聲音沉啞,一天一夜沒看見他,沈知意有些恍惚,眯着眼适應昏暗光線。

“我沒睡熟……”她聲音很輕,軟乎乎的動着唇。

顧訣指腹輕撫她側臉,忽然轉身壓向她,親她的唇,大手更是肆意的從睡衣底下鑽了進去。

沈知意的腦海中不合時宜的跳出那則新聞,立刻抿緊雙唇抵觸他的深入。

顧訣只以為她害羞,低頭又去吻她雪白的頸肩。

沈知意扭着身體推拒,動作間卻不慎碰到了受傷的腳踝,立刻吃痛發出“嘶——”的一聲驚呼。

顧訣立刻停下動作,打開床頭燈,看到了她蹙眉痛苦的表情。

“怎麽了?”他捧着她臉,上下打量她。

沈知意今天腳踝疼了一天都努力忍着,可經他這麽低聲細語的一問,她心裏立刻就泛起酸澀,眼尾發紅,委屈巴巴地朝他擡了下右腿。

顧訣低頭望去,見她腳踝腫起一片,蹙眉道:“怎麽弄的?”

難怪他剛才進來時聞到卧房有一股淡淡的藥味,起先還以為是她買了稀奇古怪的精油加進加濕器的味道。

沈知意扁着嘴委屈說:“不小心在樓梯崴了一下。”

反正她是自讨苦吃,要不是着急忙慌從樓上追下來,她也不至于受這麽一遭罪。

顧訣聞言沉默一瞬,忽然轉身下床。

沈知意睫毛閃爍,坐起身看着他的背影,想問他又要去哪兒,話到嘴邊,又止住。

這裏是他的家,他想去哪就去哪,就算像昨天那樣不說一聲就離開,她也沒資格攔他。

雖然這般想着,但她還是抱着枕頭安靜靠在床頭等待。

過了一會,顧訣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忽然發出震動,亮屏上的來電顯示——程菁菁。

沈知意眸色一怔,心裏泛起嘀咕。

這麽晚了……

她彎腰去拿手機,手機的震動感在她手心很強烈,她甚至想一個沖動摁下接聽,想知道一個女人這麽晚打電話給一個男人,會說些什麽。

卧室很安靜,推門的聲音打斷了沈知意的思緒,她抱着枕頭的手一緊,直起腰對顧訣說:“你的手機剛才響了。”

顧訣淡嗯了聲,并沒有急着去拿手機,甚至一個眼神都沒看過去,在床邊坐下,把沈知意的腿從被子裏拿出來,然後輕擱在他自己腿上。

“藥寫着三小時塗一次,上一次是幾點塗的?”

“八點。”沈知意答道,是吃完晚飯後陳姨給她塗的藥。

顧訣看了下腕表,時間差不多,便将藥油倒在掌心,一通搓熱後覆抹在她腳踝上。

“疼嗎?”顧訣問她。

沈知意搖搖頭,最疼的那股勁兒早過去了。

只不過那時候,他應該在照顧另一個比她受傷更嚴重的女人,她這麽一點兒崴腳的小傷又算什麽。

顧訣又看她一眼,動作一再放輕。

卧房暖黃的燈光映着男人側臉,額前碎發垂落下來遮住了他的眉梢,深邃眼睛裏的溫柔堪比窗外月色。

沈知意屈着膝蓋,将下巴擱在枕頭上,安靜瞧着他的每一個動作。

很神奇,那股在心裏堵了一整天的煩悶感在無聲中消散了。

塗完藥,顧訣把她的腿重新放進被子,去浴室洗了手,才走到床頭櫃邊拿上手機去了外面的陽臺。

沈知意明晃晃的眼神一路追随着他的背影。

陽臺沒開燈,男人穿着黑色絲質睡衣,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

幾分鐘後,顧訣講完電話,轉身進來。

“你要出去嗎?”沈知意望着他,語氣帶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

顧訣停下腳步,俊朗眉眼微挑看她,“怎麽,怕我走?”

沈知意頓了一下,撇開小臉,“……才沒有。”

你愛走不走。

顧訣淡笑了聲不置可否,将手機擱在一旁,躺回床上,手肘撐在她身側,将她的小腦袋轉過來,低頭堵住她的唇。

“嘴硬。”

下唇傳來微微痛,男人懲罰似的咬了下她。

沈知意渾身一顫,美眸含羞瞪圓,眼神仿佛在說我都受傷了還要欺負我。

好在顧訣并沒有怎麽着她,且知道她睡着了會亂動,怕碰到她剛上了藥的傷處,幹脆跟她分開一段距離,彼此各蓋一床被子純睡覺。

卧房恢複安靜,角落加濕器升起雲霧,沈知意後背對着顧訣側躺着。

她最後看了眼放在桌上的手機,沉默一陣,慢慢閉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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