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你怎麽過來了？！”

沈知意急忙往他身後看去，确定沒有其他人跟着一起過來，眉眼的緊張才緩和下來。

顧訣走到沈知意面前，見她小臉有些白，雙唇也沒什麽血色，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臉，溫聲問道：“怎麽了，不舒服？”

他們站在露臺的拐角處，雖然也有遮擋，但任誰再走進來兩步就會看見他們。

要是被兩家公司的人看到他們這般暧昧的動作，沈知意怕是立刻就要上頭條新聞了。

她扭開頭躲避他的觸碰，“我沒事，我先回去了。”

顧訣俊眉輕蹙，對她的抵觸感到不悅，但也沒多說什麽，只攔住她叮囑了一句:“回席後不許喝酒。”

沈知意眸色一怔，抿唇不語。

他又不是她的直屬領導，她也不是程箐箐，會有人為她開口擋酒，她這樣的小人物哪兒有說不的權利。

見她不答，還把頭越埋越低，顧訣輕笑了聲，将她下巴擡起輕啄了下她的唇，壓着聲線哄道：“乖，聽話。”

沈知意眼睫一顫，輕應了聲“嗯”

她晃了晃被他抓緊的手臂，“……松開。”

顧訣定定看她一眼，才松了手，盯着她離開的背影，眸光微沉。

沈知意并沒有回包廂，而是去了洗手間，不料走進去才發現裏面有人正在補妝。

沈知意腳步一頓，溫聲稱呼一句“程總”

程箐箐手上拿着口紅描唇，透過鏡子看了沈知意一眼，漫不經心說：“沈小姐這身裙子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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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意斂眸道：“謝程總誇獎。”

之後便無言，彼此沉默了幾秒。

程箐箐輕扯紅唇，将口紅蓋子合上，握在手裏，轉過身盯着沈知意。

“只不過這條裙子的尺碼偏大了，不适合自己的穿起來始終不太舒服，沈小姐，你覺得呢？”

沈知意沉默了幾秒。

看來她剛才跟顧訣站在露臺的那一幕，已經被程箐箐瞧見了。

原來體面人是這麽警告情敵的嗎，沈知意不免覺得有些好笑。

對于程箐箐這樣出生就是天之嬌女的人來說，她這種普通人應該對她構不成任何威脅才是，她又何必說這些話來‘提醒’自己。

沈知意淡淡勾唇，伸手将額角的碎發挽到耳後，露出白皙耳垂上面戴着的一顆珍珠耳釘，面色坦然地迎上程箐箐的目光。

“我倒覺得衣服寬松點也沒什麽不好，正正好的尺碼反而處處掣肘着，不如這樣自在。”

程箐箐是借衣服來諷刺她與顧訣的不适合，可誰說穿衣服就一定要選剛剛好的尺碼呢。

就像條件完全匹配的兩個人也不一定就能成為戀人。

程箐箐眸光冷了幾分，似笑非笑扯着唇，最後看了沈知意一眼，踩着高跟鞋出了洗手間。

洗手間內恢複安靜，頂上懸燈映照在沈知意的臉上，有些刺眼，她閉了閉眼緩解那股酸澀，在洗手間等了一會兒才回的包廂。

一進包廂卻發現，顧訣并不在位子上，而程箐箐也沒有回來。

沈知意心中咯噔了一下，心不在焉走回角落伸手拉動椅子。

“嗯？知意你要坐我這兒嗎？”

沈知意這才發現自己走錯了座位，拉的是別人的椅子，她尴尬一笑：“不好意思，我看錯了……”

走回自己的位子剛一坐下，便有人端着酒杯過來。

沈知意想起顧訣先前的叮囑，拒絕的話已經到了嘴邊，可一看那邊空了的兩張椅子，心下頓時五味雜陳。

他有本事命令自己不許喝酒，有本事現在就回來親眼盯着她不讓她喝啊。

似是賭氣般，沈知意拿起酒杯與來人碰杯，仰頭直接将一整杯喝下，引得四周一片驚呼稱贊。

岑森忙中往這兒瞥了一眼，見沈知意這般豪邁的喝酒場面，他了然點頭，他就知道自己這個小助理是喜歡喝酒的。

雖然喝的是紅酒，當下不會醉人，可沈知意的酒量實在不夠看，腦子開始有些發沉，便打算再去一趟洗手間，用冷水洗個臉讓自己清醒清醒，好歹也要撐到飯局結束。

出了包廂剛走到走廊，她的身體就有些飄飄然了。

“小心！”好在秦思樾一門心思關注着她，跟在她身後一塊出來，見她要倒，立刻将她扶住。

“我沒事……”沈知意搖搖頭，身體卻不受控地傾斜了一下，從後面看，像是兩個人依偎在一起。

正巧顧訣這時出現在走廊對面，視線落在沈知意被其他男人攙扶的手臂上，他的眉心慢慢緊擰三分。

而且那個男孩子似乎有些眼熟，好像上回沈知意發在朋友圈的照片，好幾張裏面都有他。

看來兩人不僅是校友，關系還挺熱絡。

顧訣輕扯薄唇，眸底閃過不悅。

感受到前方傳來過于強烈的目光，沈知意迷迷糊糊擡頭望去，一下便對上了顧訣那雙泛着寒意的雙眸。

她渾身顫了一下，立刻推拒着秦思樾與他分開一段距離。

“知意……”秦思樾有些不明所以，見她搖搖晃晃站不穩，又想去扶她。

“我沒事。”沈知意話音剛落，便看見程箐箐從顧訣的身後走了出來，兩人并肩站着。

程箐箐紅唇微揚，眼裏似是炫耀又似輕蔑的看了沈知意一眼。

沈知意垂下眼簾，聯想到他們兩人這十幾分鐘在無人處獨處的場面，心中不由泛起五味雜陳。

可她要去洗手間得經過他們的身邊，她不想，她也不想回包廂，甚至一刻都不想再待在這裏。

“麻煩你幫我跟岑總說一聲，我喝多了先走了。”

來時岑森就跟沈知意說過，今晚的飯局多少可能會喝點酒，她要是扛不住，可以裝醉提前走，他不會有任何意見。

秦思樾不放心她一個人離開，連忙道：“那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沈知意說罷不再看對面那兩人，迅速轉身走進了旁邊的電梯，摁下樓層。

等到電梯門被關上，她将後背抵靠在牆壁，彎下腰，閉上眼，手心撐着沉甸甸的腦袋。

一樓。

蔣學正接着電話：“好的顧總。”

剛說完，就見一道熟悉的聲影在他面前走了過去。

“沈小姐！”蔣學連忙喊她。

結果不僅沒把人叫住，沈知意聽了反而越走越快，最後甚至跑了起來。

蔣學在後面追趕，沈知意充耳未聞，攔截門口的士，迅速開門上車。

司機見這架勢一時愣住，“小姑娘你這是？”

沈知意喘着氣說，“那個人一直追着我推銷，不用管他，師傅快開車。”

司機師傅往窗外看了眼，“瞧這西裝穿的，一看就是推銷保險的，小姑娘你可不能輕易相信。”

然後一腳油門直接将車開走。

蔣學聞了一車尾氣，懊惱蹙眉，立刻拿起手機回撥電話。

“顧總，沈小姐自己坐出租車走了，不過我已經記下車牌號了，馬上去追。”

包廂內，顧訣挂斷電話，站起身，神色清冷道：“諸位，我還有事，先失陪。”

顧訣是在場身份最尊貴的男人，他一起身，滿屋子的人也都跟着站了起來。

自然，也沒人敢攔他。

出租車開在路上，但沈知意遲遲沒說終點。

她身上有酒味，又是一副神傷落寞的表情，司機師傅瞬間腦補了一出戲。

“我說小姑娘啊，就算失戀你也不能跟錢過不去啊，我這可是打着表的，要不你說個地方，要不我只能把你在這兒放下了。”

沈知意心裏更加悵然，她覺得自己此刻像極了落荒而逃的醜小鴨。

她家距離京市上百公裏，她明天還要上班，不可能回去，也不想回沁園。

偌大的京市，并沒有屬于她的容身之所。

司機師傅見她低着頭不說話，嘆了口氣，倒沒真把她丢在路邊，而是在這馬路上繼續兜圈。

沈知意忽然想起那個被退掉的小房子，她那半個月一個人住在那裏，過得很自在，雖然有時也會覺得身邊太安靜了，空落落的。

“怎麽樣小姑娘，想好去哪裏了嗎？”

沈知意擡頭報了個地址：“新麗小區。”

“得嘞！”司機師傅松了口氣，立刻調轉方向盤。

新麗小區是個幾十年樓齡的老小區，保安室形同虛設，但勝在價錢便宜，沈知意原先就在這裏租了個一房一廳。

這條路，這道門，她也走了半個月。

她懷念看着這裏的每一處，找了個牆角石凳坐着，看着來往散步的老人小孩。

晚風吹亂了她的發梢，她逐漸清醒不少，腦海中那點醉意也消散了。

看來她紅酒的量比啤酒好太多了。

放在包裏的手機一路上都在發出震動，大概有十幾通未接電話了，沈知意一個都沒接，估計是蔣學打來的吧。

反正不可能是顧訣。

坐了一會兒，她忽然聞到一陣烤冷面的香味，眼睛一亮，立刻循着香味走過去。

“老板，要一份！”

“好嘞，十塊錢，您微信掃這兒就行。”

老板給沈知意指了指他車前貼的二維碼。

沈知意點點頭，手伸進包裏正要拿手機，一下又頓住。

解鎖手機勢必會看到未接來電，不知道除了蔣學的，還會不會看到顧訣的……

她承認自己心裏的确藏着一份小小的期待，卻也怕這份不太可能的期待落空。

猶豫一瞬，最後掏出了一張紙幣。

接過熱騰騰的烤冷面，沈知意咬了好大一口，小臉很是滿足。

想要坐回石墩繼續吃，轉過身瞧見眼前的人，她的腳步立刻頓住，眼睛瞪大，手也一抖，差點就将烤冷面摔了。

“……顧訣？！”

他怎麽會在這兒？他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顧訣的臉色微沉，身後又是一盞不太亮堂的路燈，他背光站着，更顯得神色清冷，大寫的生人勿近。

顧訣蹙眉走近，盯着她手裏的食物問道：“吃的什麽？”

沈知意一怔，連忙用塑料袋将烤冷面裹住，“……沒什麽，我随便買的，你，你怎麽找到這兒了？”

他是來找她的嗎？可是這個時間飯局應該還沒結束吧。

所以，他是抛下整個包廂的人來找的她嗎？

意識到這一點，沈知意心底微動，雙眸一下變得明亮有神，定定望着他。

顧訣看了眼她後面的攤販，見那老板徒手接過錢就去碰食材，他濃眉蹙起。

“別吃這些東西，扔了。”

見他臉上透着嫌棄，沈知意愣了一瞬，好半晌，無聲點了兩下頭。

不過她并沒有扔進垃圾桶，而是放在牆角，留給流浪小貓小狗。

她亦步亦趨跟在顧訣身後，男人渾身透着俊朗矜貴的氣質，與這處城中村的環境格格不入。

她跟顧訣，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察覺到她落後一截，顧訣停下腳步，轉過身，牽住她手，“過馬路，跟緊我。”

沈知意側目望着眼前的男人，随即小心翼翼張開手，與他十指相扣，貪戀他掌心的溫度。

車子停在紅綠燈的間隙，顧訣轉頭問沈知意，“想吃什麽？”

沈知意的視線立刻從窗外拉回來，扭頭看着他，“我不餓啊。”

“你剛才不是在吃東西嗎？”

“噢，那是烤冷面，我很久沒吃了，嘴饞，不是因為餓了才吃的。”

顧訣淡淡颔首，又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

綠燈，他打着方向盤繼續開車。

沈知意的腦海中不由自主想起剛才在飯店，顧訣跟程箐箐一起消失的那十幾分鐘，他們做了什麽。

她要是開口問他，他會說嗎。

可他那天已經明明白白的告訴了自己，他不會腳踏兩條船，她要是再揪着這種小事反複問詢，他遲早會厭煩的。

而且他都親自過來找她了，是不是也說明，在他心裏，她還是比程箐箐有分量的。

心中思緒萬千，直到車子開進花園，沈知意都保持着沉默沒說一句話。

她先開門下車，在車前等顧訣過來，然後跟他一起走回別墅，也只有在這個時候，她的腳步才是能與他并肩前行的。

進了門，顧訣徑直上樓，陳姨從廚房出來，叫住沈知意，指着餐桌上的一個保溫袋說：“送餐的人說是先生訂的，你打開看看是什麽好吃的？”

沈知意愣了一下，顧訣點的宵夜嗎，他是什麽時候點的，她怎麽不知道。

抱着好奇打開食盒一瞧，裏面竟然是一份正冒着熱氣，香味撲鼻的烤冷面。

沈知意：“？？？”

她又看了眼食盒上面印的logo。

難為了，大名鼎鼎的星級餐廳，聽說那裏的廚師都是持證級別的。

不知道他們有沒有想過，自己的職業生涯還會經歷一份烤冷面。

陳姨也湊過來看，“還放了香菜啊？那肯定是先生特地給你點的了。”

顧訣是不吃香蔥蒜的。

沈知意盯着那份烤冷面看了半晌，小臉慢慢布滿笑意，就連那雙眼睛都透出遮不住的欣喜。

她不免有些惱自己的不争氣，一點小舉動就被哄得服服帖帖的。

可沒辦法，誰讓他是顧訣呢。

從一開始，先動心的人就沒有了任何讨價還價的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