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日子過得飛快。

還有三天沈知意就可以将自己小腿上的厚厚石膏拆掉。

一早,顧訣換上一身正裝,對坐在餐桌吃着早餐的沈知意說道:“老爺子明天壽宴,我得回去一趟。”

這件事情陳姨前兩天也跟沈知意說過了,顧老爺子的整壽,辦得很是隆重,顧家不管是嫡系還是旁支的後輩都得到場。

顧訣看了眼她的小腿,道:“後天回來陪你去醫院拆石膏。”

沈知意點點頭,目送着他離開。

顧訣走出門外,又轉頭回來,揉了揉她的發頂,沉聲叮囑一句:“乖乖待在家裏,嗯?”

陳姨在一旁看得一臉姨母笑。

沈知意小臉微紅,腦袋一歪将他的手甩下來,咕哝着聲音催促道:“知道了,你快走吧。”

上午,沈知意獨自在書房辦公。

許是這段時間習慣了一遇到問題就擡頭找顧訣。

她一擡頭,才發現對面的椅子上空空如也,顧訣并不在。

她抿了下唇,低垂眼睫,自己默默的思考尋找解決方法。

過了會兒,她看了眼右下角的時間。

怎麽才十點,今天的時間過得也太慢了。

一整天沈知意幾乎都一個人待在書房裏,也許是最近太依賴顧訣了,她自己的腦袋跟生了鏽似的,一個問題要思考好久才解答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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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傍晚,沈知意伸着酸痛的腰走出來。

小橘一個人懶懶地躺在貓爬架上。

沈知意揉了揉它的小腦袋,瞥見一旁的貓碗裏面還有三分之二的貓糧沒吃完。

她将它抱了起來,柔聲道:“今天怎麽吃這麽少呀。”

“你爸才走第一天呢,你就想他想得茶飯不思啦。”

小橘發出咕嚕咕嚕的呼吸聲,在沈知意的懷裏滾着腦袋,一個勁地蹭着她。

沈知意抱着小橘慢慢挪步坐到飄窗前。

夜涼如水,清冷寂靜的一輪隐月高挂黑夜。

陳姨在廚房做飯,客廳裏靜悄悄的。

沈知意不由想起剛住進這裏的那段時間,跟顧訣相看兩對望時怎麽都不自在。

可是他現在離開了,又覺得哪哪都不對勁。

時間也變得格外漫長……

京市。

冬日豔陽高照。

顧老爺子的壽宴在顧家老宅舉行,由于是整壽,京市各界名流紛紛到場慶賀,老宅外面的停車場幾乎停滿了各式豪車。

程箐箐今日身着一襲鑲鑽禮服裙款款登場,程顧兩家的淵源外界也都知道,先前還曾傳出兩家聯姻的消息。

只是等了兩三年也沒見程箐箐嫁入顧家,這兩年也沒見顧家三少在公開場合與程箐箐一同出席,還以為聯姻之事黃了。

如今一看程箐箐壓軸出場,顧老爺子又對其慈笑和藹的模樣。

衆人忍不住納悶,這聯姻之事難道又要成了?

程箐箐提着裙擺走到顧訣面前,勾着紅唇,露出一抹讨好的笑容看他,“三哥。”

顧訣卻斂起神色,眼裏毫無波瀾。

明明兩個人已經撕破臉,但程箐箐仍舊可以當做任何事都沒有發生一樣。

若非是老爺子壽宴,顧訣并不會讓她再踏入顧家老宅一步。

顧呈的妻子,顧南盛的母親柳程嬛是名門閨秀之後。

柳程嬛見自家小叔神色冷淡的模樣,必定是不想搭理程箐箐的。

但這麽多人看着也不好拂了面子。

柳程嬛和婉的面容露出微笑,走上前去挽住程箐箐的手,将她支開,“箐箐,我帶你去那邊轉轉吧。”

程箐箐并不情願,卻也不得不跟着柳程嬛走。

程箐箐一步三回頭地看着被人群簇擁在中央的男人的背影。

三哥,我會讓你看到我的。

程箐箐擡頭眺望着這個偌大的顧家老宅,在心底暗暗道,這個家她也一定會住進來的。

顧家兩個兒子已經成婚多年,老大顧呈生的是一個兒子,老二顧禮生的也是兒子。

從老一輩到他們,整個顧家都沒有一位千金出生。

今日的宴席除了老爺子這位萬衆矚目的壽星之外,衆人的目光也同樣聚焦到顧訣身上。

顧訣手段謀略,行事果決均在其兩個哥哥之上,顧氏集團幾個過億的項目也都是出自他手,顧訣無疑是顧家下一任家主。

跟程家聯姻倒也罷了,若不聯姻,那在場有女兒的世家都有這個機會,故而對顧訣無不趨之若鹜。

顧訣對這樣的場面早已能游刃有餘地應付,他轉了一圈,看到老爺子身邊跟着的是顧南盛,卻沒看見老太太。

好像自從宴席開始後,他就沒怎麽看見過他母親。

顧訣正納悶,這時蔣學行色匆忙地走了進來,在顧訣身邊沉聲緊張道:“顧總不好了,老太太和程小姐出事了!!”

據第一個發現的人說,是鯉魚池邊的護欄忽然松動了,程箐箐和老太太一起掉進了池中。

池中還有假山石,程箐箐護着老太太,手肘磕到了假山石上,血流如注。

加之冬天的池水本就冰寒,兩個人都受驚溺暈了過去。

一時間顧家上下都亂成了一團。

老太太年事已高,掉入池中一下發了高燒。

程箐箐手肘撞到假山石,整條手臂都是擦傷發炎外加骨折。

醫生說,幸虧程箐箐護住了老太太,要是老太太這把年紀掉入池中再不慎磕到腦袋,怕是後果不堪設想。

現下兩個人都在看護室還未醒來。

顧呈留在老宅送走賓客,其餘人都守在醫院的病房門外。

老爺子自責不已,早知道會出這樣的意外,不如不辦這個壽宴。

老爺子年事已高受不得刺激,顧家其他人連忙在旁安慰。

顧訣站在衆人之外,自出事後他的臉色就沒好看過。

他将蔣學叫了過來,沉聲問道:“如何?”

蔣學回道:“顧總,那處恰好是死角,院子裏的監控沒有拍到。”

“圍欄好端端的怎麽會忽然松動?”

“我問過李叔了,說因為要舉辦壽宴,前幾天專門在外頭請了一批人來打掃庭院和布置,會不會是那些人懶怠,檢查不仔細出的問題?”

顧訣沉凝了片刻,吩咐道:“去查出那批人的底細,一個不要放過。”

蔣學一怔:“您是懷疑這件事另有蹊跷?”

“最好是沒有。”

顧訣銳利的眸子微眯,眼底閃過一道森然。

如果程箐箐敢利用他母親做局挾恩,那顧程兩家僅剩的那點情分便也算完了。

當時宴會廳裏賓客如雲,老太太怎麽會在那個時候跑去了鯉魚池。

程箐箐明明跟柳程嬛說要去洗手間補妝,結果卻出現在鯉魚池邊。

鯉魚池可不是洗手間的方向。

這件事疑點重重,但老太太和程箐箐都沒有醒來。

除了她們,事情的原委到底如何誰也不知。

……

入夜,沈知意抱着被子坐在床上。

明天就可以去醫院拆石膏了,但顧訣并沒有給她發微信說明天幾點會回來。

她拿着手機點開微信。

【明天回來嗎?】

指尖停在發送的位置。猶豫了一瞬,又默默删掉。

顧訣好像每次回京市都挺忙的,他要是能回來就回。

不能的話……其實也沒什麽。

就拆個石膏而已,她自己也可以去的,不一定非要他陪同。

她抿唇輕嘆了聲,将手機塞到枕頭底下,躺在床上,睜着眼安靜地看着天花板。

一夜輾轉。

第二日一早。

沈知意睜開眼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摸手機。

她看到屏幕上有一個未接來電,是顧訣打來的。

沈知意的眼睛一下亮了起來,不自覺地透着欣喜。

不過這個電話響了兩秒鐘就挂了,而且來電時間是——淩晨五點?

冬天的五點天都還沒亮,他這個點是剛睡醒還是沒睡着啊?

現在已經是早上九點了,沈知意猶豫了一瞬,撥過去。

那邊很快接起。

“喂——”男人的聲音有些低啞倦怠,似乎是在睡覺。

沈知意握着手機一緊,語氣不自覺地放柔:“我是不是打擾到你了?”

“沒有。”

緊接着他道:“知意,我這段時間暫時不能去海城了。”

沈知意眉眼低垂,“沒關系。”

似是早就預料到的答案,她的聲音裏并沒有太多的起伏。

“我讓陳姨陪你去醫院拆石膏。”

“不用了,我讓邊月開車來接我去就行了。”

沈知意沉默了一瞬,問道:“你,是不是很忙?”

顧訣幾乎一夜沒睡,淩晨才在醫院的看護病床上面阖了會眼。

他捏了捏眉心道:“嗯,出了點事。”

“要緊嗎?”

聽筒裏傳來女孩的柔聲細語。

顧訣冷了一天的神色緩和了下來。

他正要開口,門外忽然響起一道急促的敲門聲,說老太太終于醒了。

顧訣眼底的疲憊一下隐去,他立刻坐起身,對沈知意道:“我這邊有點急事,先挂了。”

沈知意連忙道:“好,你先忙。”

看着挂斷的電話,她垂眸陷入了沉思。

拆完石膏後,沈知意過了兩天才開始适應可以雙腳如常走路的感覺。

忙碌間隙,她點開了挂在電腦的微信。

顧訣的聊天頁面又被擠到了最下面。

這兩天,無論是微信還是電話,他們都沒有聯系過。

沈知意盯着那個綠植頭像看了足足兩分鐘。

十指開始在鍵盤上敲字——

【你在忙嗎?】

猶豫了一瞬,她點了回車發送。

就在她滿心期待着回音的時候。

外面的辦公室忽然發出一聲巨響!!

沈知意和吳妮妮都被這道聲音吓了一跳。

吳妮妮更是吓得直接跳了起來。

她拍了拍自己的心口,蹙眉道:“我有一個不好的預感,可能是方今婉又來了。”

的确是方今婉,除了她,身後還跟着五六個長得兇神惡煞的打手。

岑森今天去見客戶了,還帶走了幾名工程師,外頭沒剩幾個男同事在。

沈知意走出去時,是邊月站在了最前面護着衆人。

方今婉一看到沈知意,恨意一瞬間湧了上來,那雙眼睛像淬毒的蛇,死死盯着。

“沈知意,我等了這麽多天,你終于肯露面了。”

沈知意示意吳妮妮趕緊報警,接着走上前去将邊月拉到身後。

她一臉防備地盯着方今婉,“方董,你帶這麽多人來想幹什麽?”

方今婉踩着高跟鞋走到沈知意面前,露出嗤笑不屑道:

“你不就是仗着年輕,仗着這張臉?只不過你也得意不了幾天了,顧家老爺子的壽宴顧訣沒帶你去吧,也對,像你這種小門小戶的人,注定上不了臺面。”

沈知意蹙眉看她:“你到底想說什麽。”

方今婉冷笑一聲,那張臉露出高高在上的神色:“你還不知道吧,程箐箐救了顧家老太太一命,人家現在是整個顧家的大功臣,顧訣還親自在醫院照顧她,而你,注定沒戲唱了。”

方今婉捕捉到沈知意微微變了的臉色,她立刻快意地笑了起來——

“沈知意,只有看到你難受,我的心裏才會舒坦,你知不知道我有多讨厭你!!”

沈知意眸光變幻,她很快冷靜下來,冷眼回視,“我不需要知道。”

方今婉眼裏閃過狠戾,她後退一步,塗着鮮紅指甲的手一揚,一字一頓道:“給我砸!”

那五六個打手收到命令,立刻兇神惡煞地蜂擁上來。

“你們幹什麽?!”衆人吓了一跳。

可在場的幾乎都是女孩子,根本敵不過他們的推搡。

下一瞬,電梯門開,又沖出來好幾位身着黑色西裝的男人。

這些人身姿矯健,三兩下就将那些兇神惡煞的打手摁倒在地。

沈知意茫然看着他們,“你們是?”

其中一個男人走上前,對着沈知意恭敬颔首道:“沈小姐,我們是來保護您的。”

“保,保護?”

沈知意愣了一瞬,随即反應過來,“你們是顧訣的人?”

“是,顧總知道這人在海城會對您不利,”他指了指已經被制服在一旁的方今婉,“所以一早就吩咐我們在暗中保護,抱歉,我們來晚了。”

沈知意感激道:“沒事,不晚……謝謝你們。”

要不是他們,辦公室估計會被砸得粉碎,要是方今婉再瘋一點,說不定還會命令那些人對她們動手。

過了會兒,接到電話的岑森和警察都趕了過來,一衆鬧事的人全都被铐起來帶走。

沈知意獨自沉思良久。

方今婉說程箐箐救了顧家老太太?

所以是老太太出事了,顧家上下豈不是亂套了。

難怪顧訣電話裏的聲音那麽低啞,難怪他淩晨五點都還沒睡,他一定很擔憂。

沈知意立刻拿起手機點開微信。

顧訣還是沒有回複她。

她頓時着急不已,連忙走到邊月面前,将她拉到一旁問道:

“邊月,你能不能馬上送我去一趟信越?”

她剛拆石膏,醫生說最好一周後再開車。

方今婉說得沒頭沒尾,她想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只能去問陳旭。

陳旭跟顧訣關系匪淺,老爺子的壽宴陳旭肯定也去參加了。

邊月見她小臉有些蒼白,連忙道:“好,我現在就送你去。”

兩人沒有提前邀約,原本是進不去的,但是陳旭的秘書看見了邊月,想起自家老板先前的吩咐,便立刻将她們二人請了上去。

陳旭将開到一半的會直接丢在一旁就過來了。

沈知意心裏着急,也不跟他繞彎子,直接道:“陳總,我知道非公事來打擾你很冒昧,但我就是想知道顧家到底發生什麽事了,你能告訴我嗎?”

陳旭挑眉:“顧訣沒跟你說?”

沈知意垂眸,眼底有着黯然,“他沒接我電話,也沒回我微信……”

她在來時已經在車上給顧訣打了電話,但他沒接。

陳旭猶豫了一瞬,沒開口。

邊月見狀,直接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腳,并用眼神瞪他一眼。

陳旭無奈笑笑,接着便将老太太在壽宴上墜入鯉魚池的事情說了,末了又十分有良心地說了一句:“顧訣應該是一直在醫院照顧他母親,所以才沒接你電話的。”

沈知意低垂着眼眸,“我明白了,謝謝你……”

她起身離開,邊月緊随其後,卻被陳旭一把攔住,拽着手腕抵在門邊。

邊月用力一掙,沒掙脫,她沉着臉道:“幹什麽?”

陳旭勾唇看她:“不是說今後不踏足信越?”

邊月冷漠道:“我是為了知意。”

“你松開,我要送知意回去。”

陳旭笑笑,扣着她手腕的指腹輕輕摩挲着她,“好好說話就放你出去。”

邊月在心底狠狠腹诽,面上不得不虛與委蛇的露出一抹笑,故意捏着嗓子說出尖細的語調惡心他:“陳總~”

陳旭被她逗笑,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臉,“乖,就喜歡你識趣的樣子。”

邊月立刻翻了個白眼,一巴掌拍開他的手,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晚上,沈知意一個人安靜地坐在沙發上。

不都說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嗎,為什麽她忽然覺得自己的家裏好安靜,好冷清。

沒有陳姨和小橘,也沒有顧訣。

過了會兒,她安靜了一天的手機終于響了。

顧訣沉沉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

“抱歉,白天有點忙,沒接到你的電話。”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聽起來依舊是疲憊的。

沈知意柔聲問道:“你媽媽還好嗎?”

顧訣那邊安靜了一瞬才問道:“你怎麽知道的?”

“我去找了陳總,他告訴我的。”

“特地找的他?擔心我?”

沈知意握着手機太緊,掌心有些微微發燙,她咬着唇道:“嗯,擔心你。”

那邊傳來一道急促的呼吸聲,男人的聲音缱倦低啞傳來,“意意,好想你……”

沈知意的眼睫重重一顫。

明明媽媽和沅沅也這麽叫她的小名,為什麽從顧訣嘴裏叫出來,卻有了不一樣的感覺。

沈知意感覺自己整張臉都在發燙。

正要開口說點什麽,顧訣那頭又傳來了嘈雜的聲音。

她立刻體貼道:“你先忙。”

挂斷電話後,沈知意垂眸想了半晌。

緊接着,她點開了小程序。

買了明天一早去京市的高鐵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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