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宣诏

公主府。

喬绾看着滿院系着紅綢緞的木箱, 不由感嘆景闌的動作就是快。

不過三日,便已将這一切安排妥當了。

“公主,這景少将軍倒是有幾分真心誠意, ”倚翠跟在喬绾身側,笑着道,“聽聞這次十裏紅妝送進府中, 在坊間都傳遍了, 都說公主和少将軍天生一對, 般配至極呢。”

喬绾掀開一箱聘禮,看着裏面整齊疊放的金帛, 低哼一聲:“也不看看他是給誰下聘。”

倚翠掩唇輕笑一聲,附和:“就是,少将軍要迎娶的可是我們公主,便是他幾輩子修來的福分。”

喬绾被倚翠這番話逗得笑了幾聲,不由起了興致, 索性翻看起來木箱中的精致玩意兒。

有千金難換的金絲縷衣,也有嵌着東海玉珠的步搖頭面, 上好的綢緞布匹,閃花人眼的金銀珠寶……

喬绾喜愛這些華麗的物件, 翻看的額頭冒出薄汗都未曾停下。

直至看見文房四寶的聘禮箱旁放着的狹長的木箱, 喬绾順手掀開,裏面放着一架紫檀木做面板的秦筝, 上方精雕細琢着一只欲飛沖天的鳳鳥, 一看便名貴至極。

喬绾頓了下,一旁的倚翠想到了什麽, 飛快地看了她一眼, 忙将木箱合上。

喬绾回過神來, 看見倚翠擔憂的神情,無奈地笑笑:“就是尊筝而已。”

倚翠也反應過來自己有些過激了,幸而一名侍衛抱着一個精致的木匣走了過來:“公主,這是定國将軍府送來的。”

“竟然還有。”倚翠詫異地低呼,走上前将木匣接了過來。

侍衛又道:“将軍府的人說了,這個公主可以随時打開。”

喬绾也納罕起來,走到倚翠身側将木匣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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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匣裏放着一根精致的軟鞭,鞭身不長,是以上好的獸皮做的,上面還雕刻着祥雲紋路,鞭首鑲嵌着一顆碩大的紅玉寶石,持鞭處以金絲纏繞,尾端墜着火紅的絲穗。

“好漂亮的鞭子,”倚翠輕聲道,“比之前公主丢的那根還要好看。”

喬绾想到在毓秀閣曾被景闌奪過去的鞭子,她那時定不會想到,兜兜轉轉,她所嫁之人竟還是景闌。

喬绾将軟鞭拿在手中揮了兩下,不會太重,即便長久拿着也不會累,更不會太輕,揮起來得心應手,一時之間拿在手裏頗有些愛不釋手的感覺。

“如何?”不遠處的牆頭上傳來一人懶洋洋的聲音。

喬绾循聲看過去,景闌正随意地坐在那兒,長腿支着牆頭,高束的發辮與身上的朱色袍服在風裏晃動個不停。

“怎的送了這個?”喬绾揚了揚下巴問道。

“之前的那個弄壞了,賠給你的。”景闌挑眉,放下腿輕輕一躍已經翻過牆頭,落在喬绾跟前,看着她啧啧兩聲,“只是你的鞭術……”

喬绾不悅地皺眉:“如何?”

景闌苦惱地沉思片刻:“慘不忍睹。”

喬绾眯着眼睛看着他,景闌悠閑地任她看着。

下瞬喬绾對他綻放一抹粲然的笑,而後揮着鞭子便朝景闌抽去。

景闌像是早有預料般,飛身後退兩步,避開了這一鞭。

倚翠站在一旁滿眼茫然:“這,這怎的突然打起來了?”

“喬绾,你出鞭軟而無力,”景闌下腰再次躲開喬绾揮來的鞭子,“你能碰到我便算你贏。”

喬绾一惱,将軟鞭豎着劈了下去。

景闌一手撐地,身如飄葉再次輕飄飄地避開。

二人争鬥間,喬绾只覺方才那股短暫的煩悶消散無蹤,就像回到毓秀閣那次一般。

可轉瞬卻又被屢屢抽空的挫敗取代。

在又一次打空後,喬绾惱怒地将軟鞭一放,下刻身形一僵,旋即停在原地,捂着胸口悶咳了幾聲,身子搖晃着朝一旁倒去。

景闌一頓,飛身至她跟前,一手扶着她的腰:“你……”

他的話沒說完,喬绾手中的軟鞭徑自朝他的手臂外側不輕不重地抽了一下。

她得意洋洋地挑眉:“我贏了。”

景闌凝滞,看着仍半靠着他手臂的喬绾,她的額頭因着舞鞭升起一層薄汗,呼吸急促着,臉頰連帶鼻尖也泛着嫣紅,耳根不由熱了熱,忙松開手後退了半步,低低應:“哦。”

喬绾見他沒有反駁,一時新奇地湊到他跟前:“你竟認了?”

景闌因她突如其來的動作驚得後仰了下身子,恰逢一陣風吹來,吹得她身上火紅的裙擺輕拂着他的袍服,景闌低咳一聲:“明日聖上會于太儀殿前将你我賜婚之事昭告天下。”

喬绾輕怔,繼而揚眉笑道:“當初是誰說,便是死也不會娶我的?”

景闌看着她唇角的笑,良久轉眸看向別處:“明日可不要像現下這般笑。”

喬绾不解。

景闌道:“笑得再誠摯些。”

喬绾的笑意微頓,旋即斂起笑瞪了他一眼:“愛看不看。”

景闌低低地笑了一聲:“那就勉為其難地看看吧。”

喬绾哼了一聲,垂眸的瞬間,她安靜地想着,明日便是十九日。

慕遲宮變則在十日後。

只需在這十日內随意找個借口離開陵京,那麽這一切都再和她無任何幹系。

“啪”的一聲磚瓦碎裂的細響,自不遠處的寝殿上方傳來。

景闌擡頭看去,喬绾後知後覺地循着他的視線擡頭。

那裏空無一人。

“大抵又是跑來蹭食的野貓吧。”喬绾道。

翌日,天色昏沉,陰雲壓城。

喬绾一早便被接到了皇宮,一路上看着黑壓壓的天,心裏頭也像是被壓了一層厚厚的霾,惹得她呼吸都困難了幾分。

馬車徑自将她送到了長樂宮——賜府邸前她在宮裏的宮殿。

早已有宮人在此候着,見到她來紛紛叩拜:“叩見長樂公主。”

喬绾已經許久沒有來長樂宮了,不知為何,越往殿內走,心中的不安便越發躁動。

直至宮女推開殿門,喬绾朝內看去,偌大的宮殿空蕩蕩的,因着常被宮人清掃的緣故,并無塵埃,卻無端透着幾絲陰涼。

喬绾的目光繞過殿內的一桌一椅,落在宮殿深處的案幾後。

那裏懸着一幅宮畫,畫中女子宮妃裝扮站在一株梅樹下,四周梅花散落,女子的眉眼妩媚姝麗,窈窕無雙。

那是……母親的畫像。

喬绾的腳步猛地停了下來,呼吸不覺一滞。

“公主?”跟在一旁扶着的倚翠疑惑地喚她,而後察覺到公主手指的溫度像是瞬間被抽離,一派涼意,“公主,您怎麽了?”她忙問道。

喬绾回過神來,眼下的一切和夢裏截然不同,況且……慕遲宮變是在十日後,他豈會輕易更改自己的計劃……

喬绾勉強放下心來,對倚翠笑笑:“無事。”

幾個宮女托着一襲似霓裳的華服走了進來:“公主,這是皇上禦賜的單絲碧羅籠裙和百鳥朝鳳頭面。”

喬绾看着那華貴的如火裳裙,以金絲繡着拖曳金尾的鳳凰,針針細致如絲發,外罩着嵌着金邊的寬袖薄紗衣,十足奢華。

管事嬷嬷伺候着喬绾穿上華服,笑着恭維:“以往便是給皇子們賜婚,也不過是底下宣個诏,而今給公主賜婚竟要在殿前昭告天下,皇上當真寵愛長樂公主呢。”

喬绾看着銅鏡中的自己,沒有開口,恰逢一陣風吹了進來,将緊閉的闌窗重重吹開,連帶喬绾身上的寬袖薄紗也吹落到手肘間。

喬绾朝外看了眼陰沉的天氣,眉頭緊皺。

時間一點點過去,臨近喬恒定下的吉時,宮女來來回回忙碌地跑着。

喬绾不解地問倚翠:“前面發生什麽事了?”

倚翠也不知情,走到外面拉了個小宮女問了問,回來道:“公主,好像是定國将軍還未入宮來。”

喬绾一怔。

今日後,景家為表忠心,會借她的名義将兵符獻上。

定國将軍為何還未出現?

直至吉時已至,喬绾也不知定國将軍究竟有沒有出現,倒是幾個宮人前來接她去太儀殿。

太儀殿前,早已有滿朝文武候着,喬绾去時,正看見立于人前的景闌。

他仍穿着朱紅色的圓領官袍,帶着烏紗帽,神色不見以往的頑世不恭,唇角揚起一抹笑,于漫天混沌的陰翳之中,張揚且惹眼。

“長樂公主到!”随行太監高高喚了一聲。

百官皆靜,景闌循着聲音看了過去,穿着嫣紅華服的女子正一步一步地朝自己走來,眉眼嬌豔,煙霧一般的紗衣在風中恣意飛揚。

她走到他身側,二人于玉階之下站定。

喬恒立在玉階之上,顯然心情不錯,朗聲笑了一聲,同百官寒暄着什麽。

“喬绾。”身側,景闌悄聲道。

喬绾看了眼四周,同樣小聲回:“什麽?”

景闌飛快地看了她一眼:“不錯。”

喬绾滿眼莫名。

景闌:“笑得不錯。”

喬绾失語地瞪了他一眼。

景闌卻輕輕笑出了聲,而後道:“喬绾,今日回去,我同你說一件事啊?”

喬绾好奇:“何事?”

景闌卻只笑看她一眼,再不肯發一言。

喬绾不悅地扯了扯他的衣袖:“喂!”

景闌半點不為所動,看着前方閉口不語。

二人同穿朱色衣裳并肩而立的畫面,落入遠處一雙幽沉的美目之中。

他看着他們豔紅如嫁裳的衣袂因風糾纏在一塊,正親昵地悄悄說着什麽;看着她伸手輕輕拉着他的衣角。

般配極了。

吉時到。

喬恒大笑了一聲:“行了,孫連海,宣诏吧。”

太儀殿前,除卻風聲再無其他聲響。

孫連海走到玉階前,尖細着嗓音展開明黃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制曰,長樂公主,朕之愛女也,自幼靈敏聰慧,身份尊貴,旦夕承歡朕躬膝下,疼愛甚矣。今公主正适逢婚嫁只是,朕承聖意,于諸臣擇佳婿與之成婚。”

“定國将軍景榮獨子景闌,儀表堂堂,未有家室,與公主天造地設,堪稱絕配,朕心甚悅……”

“天造地設,堪稱絕配……”宮牆之上,一張面無表情的臉缱绻地重複着這幾字。

孫連海的聲音仍繼續着:

“……茲将長樂公主下嫁少将軍景闌,布告中外,鹹使聞之。”

“欽——”此。

他的最後一字終未能說完,淩厲的破空聲乍然響起。

一支長箭如閃電般直直刺入孫連海的心口。

作者有話說:

慕·野貓·遲flag:我與她再無糾纏!

(賜婚诏書部分內容有參考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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