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半年
火折子的火苗在二人之間雀躍地跳動着, 影影綽綽照着空寂的房間。
喬绾睜大雙眼,隔着微弱的光亮怔愣地看着慕遲,仿佛方才的一切只是幻聽。
她不敢相信眼前人真的是慕遲, 他竟會說出這番讨憐的話。
一時之間腦子裏一片空白,胸口有什麽掙紮着想要躍出。
直到臉頰上冰涼的觸感一點點滲入骨血,喬绾才猛地反應過來, 近乎驚惶地朝一旁躲去, 避開了撫着自己臉頰的手。
鎖鏈碰撞着, 叮咚作響,火苗也劇烈地跳動了下, 屋內暗了又亮。
慕遲的手仍維持着方才的動作,好一會兒他看向自己僵在半空的手,唇動了動,只低聲道:“洗幹淨了……”
沒有血,也沒有其他女人的氣味了。
莫名的話, 喬绾卻聽明白了,她下意識地看向慕遲的手。
他的肌膚即便在暈黃的火光下也泛着如霜雪一般的蒼白, 手背與寬袖垂落隐約露出的小臂上,是一道道用力清洗過的紅痕, 有些已滲出了血, 格外明顯。
喬绾的睫毛輕輕地顫抖了下,她撇開頭, 看了眼昏暗的房間, 從一旁下榻想要将燭臺點亮,卻忘記了手中仍抓着的鎖鏈。
直到聽見鎖鏈的脆響, 喬绾的動作一僵, 手中的火折子随之歪了歪, 火苗險些燎到她的手中,卻被另一只手擋了過去。
那只冰涼的手攥着離火苗最近的地方,手指頃刻被燎了一片紅,他卻只一步一步走到桌前,伴随着鎖鏈晃動的聲音,點亮了燭臺。
昏暗的房間立即亮了起來。
喬绾的目光落在慕遲的腳踝處,她仍記得在那一場場的夢境中,鎖鏈摩擦着那個孩童的腳踝,血肉模糊。
她更記得不論是那個孩童,還是那個少年,看向鎖鏈的目光除卻死氣沉沉,便只有無休無止的厭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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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喬绾動了動唇,終于找到自己的聲音。
慕遲的眸光顫動了下,靜靜地走到她眼前,迎向她的視線:“喬绾,你說過的。”
“以後,不會再有別的女人看見了。”
當年在集市上,她曾親口說過的,她說真想将他關在府中,以後永遠也別出來了。
她說,永遠。
喬绾凝眉,那些被刻意忘記的記憶複又湧現出來,心口驟然瑟縮了下。
喬绾抿着唇,惱怒極了被牽動的感覺,伸手用力地推開慕遲,手下沒有半點留情:“我說過又怎樣?那是對那個小倌說的,你永遠都不是他。”
“而你,慕遲,你就是個瘋子,”喬绾的喉嚨緊了緊,聲音也低了幾分,“你瘋了……”
慕遲被她推得身子搖晃了下,低低道:“我沒有瘋,喬绾。”
他很清醒。
無比清醒地、心甘情願地套上了枷鎖。
曾将他如牲畜一般鎖在地牢鎖了十餘年的鎖鏈,他痛恨至極的鎖鏈,如今他甘心再次戴上。
然後,獻與她。
喬绾死死抿着唇,良久轉身便朝門口走去。
“我知道,你說不再信所謂的情與愛是認真的。”慕遲驀地啞聲道。
喬绾的腳步一僵。
慕遲又道:“我更知,毀了你對感情全部期待的我有多混賬。”
“喬绾,再試一次,即便只是因着憐憫也好,很多我不懂的事,我會去學的,不會再有其他女人,若你仍不願,我可以時時刻刻戴着代面,你想見到那個小倌,我也可以成為他……”
他鮮少說這樣多的話,說到後來,已語無倫次慌亂無措。
喬绾側身立在他身前,喉嚨因為緊繃隐隐泛着酸痛,她沒有轉身:“若再試一次依舊不行呢?你難道還想要一直試下去?試一輩子?”
慕遲的喉結滾動了下,目光有片刻迷茫。
喬绾嗤笑一聲,便要繼續離開。
“半年,如何?”示軟的聲音自身後安靜地響起,“禦醫說,解去你體內的積毒須得半年,半年後,你便再無需靠冰室藥熏。”
“這半年,你我二人如當年一般相處,試着接受我,若是半年後……”說到此,慕遲的嗓音驟然啞了下去,他頓了頓方才艱澀道,“你仍無法接受我,我會……放你離去。”
最後四字,如同自唇齒之間一字一字擠出一般。
喬绾安靜地立在原處,一動未動。
半年。
剛好是當年慕遲陪在她身邊的時間,也是她從初次動心到徹底死心的時間。
冥冥中一切似乎早就注定好了。
不知多久,喬绾徐徐轉過身來,看向慕遲:“若我在這半年內碰上了令我心動之人呢?”
慕遲的身軀一僵,眼眶隐隐泛着赤紅:“若你遇見那個人,”他默了默,“不要告訴我。”
“半年後,我會給你自由。”
“若我等不了半年呢?”
慕遲安靜下來,房中除卻炭火燃燒的聲響再無動靜,漫長沉寂後,他低聲道:“……你可以同他來往。”
喬绾怔了怔,仿佛不認識他一般望着他,許久她颔首道:“半年。”
慕遲的長睫一頓,定定回視着她的雙眸,而後緩緩扯起一抹笑來:“好,半年。”
說完,眼眶卻驀地一澀。
喬绾抿了抿唇,目光落在他的腳踝上:“你将鎖鏈摘了吧。”
慕遲愣了下,繼而看向她,似是怕她反悔般,下意識地後退半步。
“我沒有反悔,”喬绾解釋道,“我不喜歡這個鎖鏈。”
她不是瘋子,況且“人畜有別”。
一個被血浸染生鏽的鎖鏈,早已讓人分辨不出究竟是鐵鏽味還是血腥味了,她厭惡這樣的味道。
慕遲看着她的眼睛,确定她并未說謊後道:“好。”
而後緩緩坐到一旁,将粗重的鎖鏈打開。
喬绾看見他的腳踝早已被磨出了一圈血痕,鏽跡也嵌入他的血肉之中。
她垂下眼簾:“既然只是試着相處,你若是尊重我,往後便不要再一聲不吭來我房中與我共榻而眠,畢竟男女有別。”
慕遲微僵,頓了下安靜地應:“好。”
“我往後會時常前往金銀齋,你不可再限制我的出行。”
“好。”
喬绾沉默了幾息,暫且想不到其他,索性逐客:“我要休息了,你走吧。”
慕遲望着已朝裏間走的女子,看着她萦繞在溫暖燭光裏的纖細背影,微微垂眸:“好。”他輕應,轉身走了出去。
直到聽見關門聲,喬绾方才安靜地躺在床榻上,直直望着頭頂的帷幔出神。
她不知自己今日應下對或不對,更不知自己還能否喜歡上一個人。
可是,不論如何不過是她解毒的半年罷了。
半年後,她體內的積毒消散,也是真的再無心病了。
她的确懷疑慕遲會言而無信,可是……從來人總是得到後便不珍惜,也許慕遲也是這般,得到了,便覺得不過如此,也便放手了。
再者道,天下男子衆多,大不了到時便說自己已有心上人,并來往密切,她不信他真能忍耐下來。
就這樣胡思亂想着不知多久,燭臺上嶄新的蠟燭都燃盡了,化作一灘蠟油凝在燭盤中。
喬绾的睡意席卷而來,意識正朦胧時,門外傳來一聲細微的響聲,格外不起眼。
喬绾卻莫名睜開雙眼,眉頭緊皺着,心中暗道自己應當是想多了,可停頓片刻,她還是起身披着件錦裘,輕手輕腳地打開房門。
晚冬的夜色仍滿是寒意,門外,慕遲一襲白衣安靜地倚靠着冰涼的牆壁坐着,一條腿曲起,臉色因寒冷而泛着森白,顏如冰玉。
聽見開門聲,他頓了頓方才安靜的站起身:“擾到你了?”
喬绾凝眉:“你還留在這裏做什麽?”
慕遲動了動唇,動作一時有些局促,卻不知該說些什麽。
因為他怕她會後悔,還因為……其實他根本難以入眠,不若守在此處。
喬绾聽不見回應,忍着困意不耐地揮揮手:“天色很晚了,你快些回去休息吧。”
說完她便要将房門關上。
“喬绾……”慕遲驀地艱澀作聲。
喬绾的動作一滞,不解地看向他。
慕遲垂目看她:“過段時日便是春闱了,燕都正值放紙鳶的時候。”
她說過,除了雪,最喜歡的便是放紙鳶了。
喬绾的眸光滞了滞:“哦,到時再說吧。”
慕遲的面色隐隐泛起失落。
喬绾:“無事的話……”
“喬绾,忘了同你說了,”慕遲打斷了她,徐徐露出一抹笑來,剎那間如雪蓮盛放,霜墜花枝,
“今晚我很開心。”
喬绾鎖着眉頭眨了下眼,而後“砰”的一聲将房門關上了。
慕遲看着離自己只差分毫的緊閉着的房門,唇角的笑微微斂了斂,許久轉身離去。
慕遲回到書房,一股熱浪洶湧而來,數個炭盆安靜地燃燒着,火光忽明忽暗。
正值深夜,慕遲躺在軟榻上,卻無半分困意。
他盯着炭盆裏的光火,看了一會兒,想到喬绾要他回來休息的話,她既然開口,他總是要應的。
慕遲起身,拿出自到了九原城便再未用過的香料,放入炭盆中。
恍惚裏,他仿佛看見喬绾手中拿着鷞鸠紙鳶,邊跑邊回眸笑着,而這一次,陪在她身邊的人是他。
隔日。
司禮一早來送軍務折子,推開書房門後卻愣住。
一股熟悉的迷香香氣撲面而來。
作者有話說:
卑微狗子在線還債(點煙
狗子:老婆讓往東絕不往西!
绾绾:春闱?有點耳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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