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景闌
諸國來齊之日, 正值三月初五。
春意濃郁,天色也格外晴朗,燕都不少百姓均對異國他邦之人很感興趣, 紛紛湊到官道兩旁看個熱鬧,一時之間可謂萬人空巷。
畢竟今年與以往不同,往年慶典會持續十五日, 不知為何, 今年卻縮減為了七日。
今日不看, 往後更是沒機會了。
喬绾待在金銀齋中,看着空蕩蕩的鋪子和門口烏泱泱的人群, 無奈地笑了笑。
倚翠今日有些不适,繡娘和賬房先生也都好奇地跑到外面看人去了。
喬绾無奈地笑了笑,以往她便是被圍觀的人之一,那些大人物都坐在華麗的馬車中,面都不曾露一下, 外面的皆是些護衛,有何好看的。
下瞬喬绾突然想到了什麽, 笑意微斂,拿起手邊的銅鏡, 不知多少次看着自己的眉毛。
今晨慕遲也不知抽了哪門子風, 竟要給她畫眉。
他畫得倒是精致,只是到底不是自己畫的, 喬绾總忍不住察看一番。
外面的人群傳來幾聲細微的輕呼, 喬绾下意識地朝外看去,只瞧見一道騎在高頭大馬上的紅色身影飛快閃過。
喬绾一僵, 将銅鏡放下, 不覺朝門口走了幾步。
一隊人馬已經走向前方, 馬車擋住了那道身影,只若隐若現看到一抹朱紅色背影,單手牽着缰繩,透着幾分意氣風發。
喬绾眉心緊皺,旋即笑自己定是看錯了。
而此刻,大齊宮中。
慕遲一襲玄色衮冕坐于高座之上,墨發高束,兩根金色玉帶自發間垂落,襯着上好的顏色矜貴冷豔,冰肌玉骨,如琢如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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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椅側,指尖蒼白冰冷,面無表情。
只有立在一旁的司禮知曉,公子這樣便是心中在不安、焦躁。
外殿傳來太監宣諸國來使進殿的聲音,層層傳入金殿之中。
慕遲雙眸仍不甚在意地微眯着。
來使依次入得金殿,見禮後落座。
直至一聲“黎國來使進殿——”的聲音傳來,慕遲不覺欠了欠身子,手緊攥着椅側,看着一行人徐徐走進殿來。
為首是黎國使臣,而使臣身旁,景闌穿着一襲朱槿色綢緞袍服大步走着,長發高高束成馬尾,左額卻多了一縷長發垂下,比起以往的頑世輕佻,倒是多了幾分沉穩。
使臣俯首,行了大齊禮節:“黎國使臣參見皇帝、太子殿下。”
身後衆人也随之行禮。
黎國如今到底也是南部大國,皇帝很快賜了座。
只是原本俯首行禮的景闌,卻在起身的瞬間,擡頭朝龍椅旁望了一眼,目光微沉。
慕遲迎上他的視線,看着他身上的紅衣,雙眸微眯。
當年在陵京皇宮殿前,他便是穿着一襲紅衣與喬绾站在一起,紅衣似火,像極了嫁裳。
慕遲眼底驟然升起幾分暴戾,本面無表情的神色陰沉得可怕,周身陣陣冷冽。
然而就在下瞬,景闌随衆人一同落座,轉身之際,身後高束的馬尾随之晃動了下。
其中一縷編成細細骨辮的辮尾,嵌着一枚紅玉珠子。
像極了一顆紅豆。
慕遲死死地盯着那枚紅珠子,只覺自己的心口處一陣瑟縮。
——喬绾也戴着這樣一枚紅珠子。
紅豆,寓意相思。
當年她送他成雙成對的紅豆玉佩時,親口這樣說的。
而今,她卻和景闌不約而同地戴上了這個。
她想念景闌嗎?
慕遲的心在不斷地下墜着,如同墜入萬丈深淵,劇烈的窒息感席卷而來。
今日衆人都出去看熱鬧的緣故,金銀齋的生意不算好。
拿出來供賓客品嘗的點心未曾吃完,喬绾便分給了賬房先生和繡娘們一些,自己也留了幾塊愛吃的栗子糕裝進油紙包,放入袖口便回了府。
去看望了倚翠,又看了正在溫習功課的無咎,喬绾方才回了偏院。
綠羅已經備好了晚食,也煎好了藥,喬绾用完喝完後坐在梳妝臺前,映着一旁明亮的燭臺光火,便要将發髻拆了。
可轉念想到白日裏見到的那抹紅影,她不覺有些愣神。
黎國,陵京。
那些過往于她好像是上輩子發生的一般。
可當如此近距離地接觸時,她方才發覺,那個自己從小長到大的地方,她到底不能說忘就忘的。
她再不想回去那座華麗的牢籠,卻不妨礙會念着。
“太子殿下。”綠羅誠惶誠恐的聲音驀地響起。
喬绾回過神來,轉頭朝門口看去,而後詫異地發現慕遲今日竟沒有換衣,仍穿着衮冕,周身彌漫着淡淡的酒香,此刻正安靜地看着她。
喬绾迎上他的視線,滿眼莫名:“怎麽?”
慕遲沒有說話,只定定地望着喬绾身上如火的紅裳,以及發間那根墜着紅玉珠子的金簪,喉嚨微緊。
一路上他都想問,她可是因為念着景闌才換了這根有紅玉珠子的簪子戴,可此刻看見她,他卻怯了。
他怕一旦開口,之前所有的幸福便如水中握月,擡手觸雪,眨眼便會消散不見。
喬绾久等不到慕遲開口,索性回頭繼續拆着發髻,只是在拆一根點翠簪時不小心勾住了幾根頭發,她忍不住皺了皺眉,幾次難以解開,剛要用力硬扯下來,手卻被一只冰冷的手握住,陣陣酒香将她包裹在其中。
喬绾一怔:“你喝酒了?”
慕遲“嗯”了一聲,上前代替了她的手,靜靜地将幾根頭發從簪子的珠花裏解開,而後繼續替她将其他的簪子一一拆開放在桌上。
喬绾自銅鏡中看了他一眼:“在宮宴上喝的?”
慕遲手微頓,仍輕聲應了。
喬绾抿了抿唇,沉默半晌問道:“陵京……可曾來人?”
慕遲已經拆到最後,剛剛将固定發髻的紅豆金簪抽出,聞言動作僵滞。
他看着金簪下方墜着的正輕輕搖晃的紅玉珠子,良久若無其事道:“不過是些無關緊要的下臣。”
喬绾聞言,目光暗了暗。
一朝天子一朝臣,她自是知道的,黎國新君即位,自然要換上自己的親信。
那陵京,大抵也早不是她熟悉的陵京了。
慕遲看着她失落的神情,手指不覺輕輕顫抖了一下,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也許見他始終一動不動,喬绾側了側身子看向他。
慕遲安靜地将金簪放在梳妝臺上,目光瞥見一旁的玉蝶珠釵,故作平靜問道:“為何不戴那根珠釵?”
“嗯?”喬绾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而後撇撇嘴,“那珠釵不襯我。”
尤其不襯她身上這身衣裳。
慕遲看着她。
所以,只是因為玉簪不襯她,不是因為不喜歡。
慕遲“嗯”了一聲,看着她的滿頭青絲垂落下來,目光恍惚了下。
良久,他俯身抱住了她,下颌落在她的肩窩,而後手臂越收越緊,頭埋在她的頸間。
喬绾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驚到,剛要掙開時,卻又在聽見他嗓音沙啞地輕喚:“公主……”語氣帶着一絲無措。
喬绾愣愣地坐在原地,心口有什麽松動了下。
她飛快地反應過來,抿緊了唇,凝眉問道:“你究竟喝了多少酒?”
慕遲只緊擁着她,一言不發。
喬绾默了默,想要喚人給慕遲倒茶,可又擔心被人看見二人這副模樣,擡了擡手便發現了袖中的栗子糕。
喬绾将栗子糕拿出來,塞到他攬着自己的手中:“松手。”
慕遲僵滞了好一會兒,終于擡頭看了眼手中的油紙包,嗅着若隐若現的香甜味道,怔怔問:“你……給我的?”
“金銀齋裏供賓客吃的。”喬绾沒好氣道。
慕遲安靜地望着那幾枚栗子糕。
所以,這是她在金銀齋拿回來給他的。
她到底也是念着他的吧?
只要景闌離開,只要七日,之後,他們便可以繼續如之前一樣相處。
翌日,喬绾一早便又去了金銀齋。
這幾日諸國來使正在圍場進行比試,四日後比試完畢,便有一場大典,屆時各名門望族的公子千金皆可前往。
喬绾的金銀齋也在這段時日接待了不少前來買華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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