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泰迪熊勇士

陳雙看着床,身體卻沒有動。“沒遇上什麽人,沒有新朋友。只是我不太适應大學生活。”

“為什麽不适應?”陳智明又拍拍旁邊,“來,和爸爸說說。”

陳雙還是沒動,他眨了眨眼,傷口不怎麽疼了,看來自己确實是挺牛逼的,受傷都不害怕。“就是……我不喜歡那個大學,我也不習慣大學的節奏。我想回高中再學一年,因為……我成績還不是很好,我覺得……”

“來,有什麽事和爸爸好好說。”陳智明再一次拍拍床,“大學都是什麽節奏,讓你這麽不适應?”

走到床邊就兩步,陳雙猶豫了幾秒才過去,輕輕地往下坐,屁股剛沾到床邊就想要站起來。“沒有什麽不适應的,主要是我不喜歡那個大學。我也不想學跳高。”

“是不是學校裏有人欺負你?”陳智明問。

陳雙搖搖頭,每一下都很小心,汗水順着後頸往後背流淌,淌過他後背那塊胎記。“沒有,沒有人欺負我。”

“那你的眼睛是怎麽回事?”陳智明說,再轉過身,用兩只手捧起兒子的頭,轉向自己的時候掀起了劉海兒,“眼眶都青了,是不是又和別人打架了?”

“嗯。”陳雙想要點頭。

“都已經是大孩子了,不要這麽沖動。你上高三的時候說想當運動員,爸爸支持你的夢想,現在你又說不适合自己,爸爸怕你是因為打架所以不想上學。”陳智明開始檢查陳雙的眼眶,青紫色在褪去,證明不是新傷了,“還有一道口子呢。”

“爸,對不起。”陳雙稍稍點了下頭。

“沒事,打架就打架,男孩兒哪有不打架的,只是別再傷着臉了。”陳智明的手指碰了下那個傷口,再撫過那一大塊胎記,“是不是因為這個……被同學排擠了,所以想要退學?”

陳雙搖搖頭,眼睛一直往下看着,被扒開的發根已經長出了黑色。“沒有人欺負我。”

“如果有人因為這個排擠你,不要在意,別人怎麽說那是別人的事,你當耳旁風就行了。”陳智明翻看了一下發根裏的顏色,嘆了一口氣,“家裏人是不會在意,但如果你實在在意,就去找個可以信賴的醫院,手術費爸給你出。”

“不用,不用,我媽也給我錢。”陳雙已經站了起來,“我也咨詢過醫生,不一定能去掉,也有可能留疤。要是沒什麽事……我先回屋寫作業了。”

陳智明點了點頭,他長得精神帥氣,四十多歲了相貌仍舊不減當年,兩個孩子的長相也吸取了他的優點。“去吧,早點休息。現在是大學生,不用像高三那麽忙了吧?”

“也忙,我大學留作業挺多的。”陳雙朝着門口快步走去。

“你弟弟最近怎麽樣?還是和以前一樣嗎?”陳智明站了起來,背向陳雙開始拉窗簾,将深色的窗簾拉滿,再打開了床頭燈,“他需不需去看看心理醫生?”

陳雙立刻站住,搖搖頭。“不需要吧,我帶着他就挺好的。他每天都要去學校早訓,每周都要去市游泳館集訓,所以也沒什麽時間。”

“嗯,你帶着他吧,別讓他那麽怕人。下周有時間了爸爸帶你們出去吃飯,也放松放松。”陳智明點了點頭,“你們的生活費不缺吧?”

“不缺,不缺。”陳雙搖搖頭,濕透的鬓角黏着幾根染成金色的軟軟的頭發,“那我先陪他寫作業去了,爸你早點休息。晚上我做了飯,冰箱裏還剩下一些,用不用我再把飯菜熱熱?”

“不用,我在外面吃完了。”陳智明朝他一揮手,“睡覺去吧。”

“嗯,那我帶四水睡覺去。”陳雙飛快地轉過身,但慢慢地邁着步,每一步都怕踩到什麽似的。越走近玄關的櫃子,他的腳步越快,最後兩步算是踮着腳小跑起來,慎重地拉開抽屜,找到自己藏好的鑰匙。

鑰匙插進鎖眼,陳雙将門把手擰動,再拔掉鑰匙,進屋,将門反鎖。T恤的背部已經濕透,他快速拉開櫃門。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五個……一個,兩個,三個,四個……”陸水抱着被子,耳朵裏還塞着耳機,輕輕地念叨着數字。陳雙趕緊抱住他的頭,将他耳朵裏的耳機拿出來,用手掌擦他下巴尖的汗。

“四水?四水?沒事了,哥帶你睡覺去。”如果不讓四水睡着,他就會一直數下去,陳雙先把被子拿出來,再鋪好他們的床,書桌上還沒寫完的作業肯定沒法再寫了。

把弟弟扶出來,四水又變回了小時候的狀态,胎兒一般蜷縮在床上。陳雙擰開床頭燈,将窗簾拉好,等聽到主卧室的洗手間響起放水洗澡聲,才悄悄地開了門,飛快跑去客廳,撿起落在沙發上的手機,還有那只泰迪熊。

再跑回來,陳雙又出了一身汗水。他再一次把門鎖上,二話不說地爬上床,用被子将自己和弟弟的身體罩住。

床頭燈沒有關,被子裏是手機燈,一部手機是屈南的,一部是自己的。這時屈南的那部震了震,剛好收到一條新消息。

[屈南:你睡了麽?]

陳雙很想回複,可是實在抽不出手來,自己的手腕全被弟弟抓住了。他只好把手機放下,把泰迪熊玩偶放在兩個人的枕邊,再用力地回握住弟弟的手。

“睡着了就沒事了,睡覺,咱們睡覺。”陳雙用整條上臂抱住四水的上身,從枕頭和被子的縫隙間,看着那個穿着棕色T恤的小熊。小時候,他和弟弟一起看過一張漫畫,小熊在小孩兒睡着的時候會變成拿着木頭劍的勇士。

于是陳雙閉上眼,調整好呼吸,四水嘴裏還數着數,用腦袋撞他的鎖骨。

首體大的校園裏,晚訓一批接一批地結束,各個項目的人都在收拾運動器材。白洋身為隊長,又是今年新上任的學生會主席,每件事親力親為,等到離開室內館,訓練場已經沒有什麽人了。

“唐譽?你怎麽還沒走?”遠遠的,白洋看到了一個人。

唐譽轉過來看了一眼,打開了助聽器。“新聞社剛開完會。”

“所以開會的時候你就把助聽器給關了?”白洋問,兩個人一起走回男生宿舍樓,路過一片圍起來的地基,“這是正在建的游泳館?”

“應該是。”唐譽也看一眼,“學校明年應該會招第一批游泳體育生,畢竟水上運動的金牌也挺多的,咱們學校胃口大,不可能不争。這次比賽的隊員都通知到位了?”

“你是在質疑我的工作能力,還是在質疑選我上臺的人的智商?”白洋笑着拍他的肩膀,“唐副主席,我和你商量的事怎麽樣了?能不能把陳雙安排進志願者,讓他幫忙收收垃圾也行。”

唐譽也拍他一下。“現在是你在質疑我的工作能力。安排他不算難,難的是誰去說動他?還有,為什麽非要說動他?”

“因為我和教練都很希望他能重回賽場啊。”白洋裝作驚訝地看着唐譽,“看你這身高像個運動員,還真是不了解我們的世界。只要走上這一行,沒有人不對金牌動心,陳雙他當過一年體育生,贏的概念已經在他心裏,只要讓他開始接觸項目,他會自己回來。我去勸他,你幫我安排好就行。”

兩人邊說邊聊,聊到不同校區的分岔路才分開。回到自己的宿舍樓,有些人還在籃球場上打球,發洩着無處發散的勃勃精力,他回到宿舍,見到屈南正在活動肩膀,床鋪下的桌面上架着一部手機。

“幹什麽呢?”白洋問。

“接觸一下直播。”屈南說,轉身拿起毛巾準備去沖澡。

“直播?”白洋看透了他,過來瞄了一眼手機,“是不是專門給陳雙直播呢?”

屈南輕擡起眼皮,看着白洋搖頭。“沒有啊。”

“省省吧,和我就不用來這套。”白洋只是笑笑,這人,太能算計,又太能瞞,上高中時自己和他形影不離,可是陳雙的事自己竟然毫不知情,“你是怕我和你搶啊,還是怕我給你撬了?”

“白隊,你又不是那種人。”屈南這才笑,“你……”

“別,你再不和我說實話,我可能真是那種人。”白洋故意激将,“到底行不行,你到底行不行,給句整話。到現在了連陳雙手機號都沒要到,你可太丢人了。”

“這個不急,能聯系上一個人的方式很多,不一定要直來直去。”屈南扭過頭,又停下來,“只是……剛才聊得好好的,忽然他就沒了。”

“沒了?”白洋問,“你哪句話刺痛他的少年心了?”

“你說話別這麽像陶文昌,行麽?”屈南笑着拿毛巾抽他一下,“就是……很奇怪,說不上來。總覺得……他不應該是不回信息的那種人,是不是那邊發生什麽事了……再說吧,或許是我太敏感,想太多,我應該沒認錯人,那個人就是他。”

這麽一說,白洋的臉色反而沉下來,趁屋裏只有他們兩個,攔住了屈南的肩膀。“你最近沒事吧?”

“我沒事啊,我好好的,等着比賽呢。”屈南笑着抓住白洋的手腕,假裝一舉擒拿。

“行行行,你牛逼。”白洋趕緊撤,傻子才和屈南動手,“不過你确定沒認錯?”

“看明天吧,明天就能确定了。明天下午我可能訓練不了,先請假。”屈南回身拽起T恤,将衣服從頭頂扒下來,再摘掉項鏈放在桌上,進了洗浴間。

白洋順勢歪在了屈南的座位上,拿起那條熟悉的項鏈看看,項鏈墜像個幸運幣,背面像是手工刻的字,刻得歪歪扭扭,一個“贏”。

行吧,屈南都把明天下午的假請好了,看來他是決定明天約陳雙了。白洋放下項鏈,陷入沉思。

第二天,陳雙睜開眼睛,懷裏的不是弟弟,而是自己的泰迪熊。他眨眨眼睛,看向書架上的電子日歷,今天周三,下午約了莫生和洋洋回二十三中揍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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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白洋:屈南請假了,他又要泡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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