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葉新辭很久之後才看到這條系統公告。

彼時他已經擺脫所有追蹤的人，頂着自己原本的臉，準備看完虛拟面板再去另一條街挑選托人送回村子的禮物。

葉新辭做好了充足的心理準備，但點開虛拟面板的瞬間，他還是差點被添加了雷光特效的公告亮瞎了眼。

當時他的內心只有一個反應，那就是自己簡直太聰明了，事先就學了容貌變幻術，不然現在他在這款游戲裏，恐怕比他在現實裏還要出名。

“我時常懷疑我失去記憶的那兩年裏我是不是去拯救世界了……”葉新辭喃喃自語。

他順手點開了排行榜，果不其然，原本10級的閱歷等級，随着最新的系統公告，已經躍升到了15級，而且名字不再是純黑色，而是變成了黑金，怎麽看怎麽高貴典雅。

葉新辭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他再次确認了一下自己沒有佩戴天之驕子的稱號，默默關閉了虛拟面板，努力放空大腦往隔壁街道走去。

因為長相差距實在太大，周圍互相打量的玩家雖然多，但并沒有人懷疑他就是一曲新詞，倒是游戲裏的原住民，對他的關注似乎更多一點——或者更準确地說，态度更好一點。

這直接導致的結果就是，葉新辭買撥浪鼓的時候，攤販拿出一個奇形怪狀的玩具，非常想送給他；葉新辭買花種的時候，攤位拿出一包據說秘境裏出來的不會發芽的花種，非常想送給他；葉新辭買布料的時候，掌櫃也拿出一匹不知誰遺落的布料，非常想送給他……

葉新辭飛快地付完錢，然後落荒而逃。

差不多得了，不要再上系統公告了啊！不然他懷疑自己真的會被那些玩家發現，然後殺人奪寶。

然而前兩個攤販還好，葉新辭跑了也沒追，只是遠遠地看着，第三個布料店的掌櫃直接追了出來。

如果說一開始葉新辭只是防患于未然，那麽掌櫃追出來的時候，他就意識到，事情确實不太對。

而且不是正向的不太對。

“這邊。”就在葉新辭不知道該往哪裏跑的時候，一只冰涼的手突然扣住了他的手腕，把他往巷子裏一拉。

葉新辭早年反應就很迅速，失憶之後，反應更是快得不可思議，就好比之前在空地，有人試圖扯住他的袖子，卻被他直接躲開。

Advertisement

然而這回，別說躲開，一直到對方把他拉到竹子後面藏好，葉新辭都沒有反應過來。

“好了，那人走了。”确認那個掌櫃離去，扣住葉新辭手腕的那只冰涼的手終于松開。

那只手的主人的聲音帶着點笑意，可葉新辭卻遲遲沒有擡頭看他，只是怔怔地撫着自己剛才被扣住的手腕發呆。

他總感覺這個溫度非常的熟悉，熟悉到他根本不敢擡頭去看說話的人，生怕看到一張自己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的、完全陌生的臉。

對方似乎猜到他在想什麽，聲音裏的笑意更明顯了：“怎麽，不敢看我？”

葉新辭不知道該不該點頭，他有種無來由的不舍，不舍對方可能會因自己的點頭産生的一絲一毫的難過。

他不知道該說什麽，也不知道該做什麽，好半晌，才終于鼓起勇氣，擡頭看向對方。

那是一張非常漂亮的臉，不是那種很精致的漂亮，而是那種帶了點豔麗的漂亮。

不過最吸引葉新辭的卻不是他的臉，而是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既亮且清，那種仿佛天然帶着冷意的清，直接中和了他的容貌帶給人的感官上的沖擊，讓人在看到他之後，只會感覺這是一位漂亮且不可冒犯的男性，不會産生其他的念頭。

葉新辭可以确定自己見過這雙眼睛，只是那個時候，這雙眼睛裏的清更疏離，而不像現在這樣，看得他有點想落淚。

可盡管如此，盡管所有的情緒在胸腔翻湧，但他還是不記得這個人。

他怔怔地望着對方，怔怔地睜大了眼，萬千委屈突然湧了上來，眼淚也跟着從眼眶落下。

寧影似乎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手忙腳亂地把他往巷子裏又帶了幾步，然後伸手給他擦眼淚：“別哭了，是我錯了，好不好？”

寧影雖然慌亂，但聲音裏滿是寵溺，聽得葉新辭哭得更兇了：“不、不準道歉，你越道歉我越想哭。”

對面被他說得愣了一下，繼而開懷地笑了起來，也不給他擦眼淚了。

葉新辭看他樂不可支的樣子，心裏的委屈終于好受了一點，沒過一會，自己擦了擦眼淚，不哭了。

寧影見他這個樣子，神色徹底溫柔下來。

就像當初的村長一樣，他也沒解釋到底發生了什麽，葉新辭也沒問這個，他自己平複了一下心情，平複完四下環顧，問了別的：“你怎麽會來這裏？”

寧影拍了拍腦門，仿佛突然想起了正事。

他稍稍讓開身體，給葉新辭看擺在巷子裏的根本不會有人發現的小攤，以及攤子上擺着一把看起來有點破爛的兵器：“我是來這裏賣絕世神兵的，怎麽樣？有沒有興趣？”

葉新辭本來萬般情緒纏繞心頭，所謂的冷靜只是表象，可寧影這話，卻讓他真的有點冷靜了下來。

他狐疑地打量了寧影一眼，又狐疑地打量了攤子上的破爛兵器一眼，分外沉着地問道：“你和村長是不是約好了坑我？”

寧影果斷搖了搖頭：“我怎麽會坑你呢？我真的準備賣絕世神兵，一口價，五兩銀子，怎麽樣？”

葉新辭聽他沒有對自己話裏的「村長」表達疑惑，就知道他們确實是認識的，而且自己和他們，應該也是在同一段過去裏認識的。

這讓他輕舒了一口氣，沒有再揪着這一點不放，而是真的把注意力轉移到這柄「絕世神兵」上來。

說實話，正常情況下，這樣一條小巷，這樣一柄破爛的兵器還被說成是絕世神兵，那真是怎麽看怎麽彌漫着一股騙子騙錢的味道，但在這款游戲裏不同，這款游戲裏……再離譜的事情，都有可能是真的，甚至可能是奇遇。

“我可以問問……這算奇遇嗎？”和其他堅信《桃花域》只是一款全息游戲的玩家不同，葉新辭有時候其實分不太清這個游戲到底是什麽情況。

喬力也和他嘀咕過這款游戲裏的NPC都太智能了，智能到不太像NPC，但是喬力自己說服了自己，表示應該是這款游戲用了最新科技的緣故。

葉新辭沒玩過其他游戲，分辨不出智能與否，他只是感覺這款游戲很多人、很多事的設計，不是那麽的……游戲，以至于他問過喬力，這款游戲，有沒有可能出現，現實中的人扮演NPC的情況。

當時喬力的回答是這樣的：“理論上有可能，但可能性不大，因為二十年前第一款全息游戲面世的時候曾經出現過很多問題，後來就出臺了相當嚴格的管理規定，除非提交方案給星雲聯盟科學院，并通過科學院的重重審議，不然現實中的人是沒辦法扮演NPC的。但一款游戲而已，怎麽可能提交方案給科學院審議？科學院的人也沒有閑情雅致去做這件事吧？”

葉新辭對此不置可否。大概是因為失憶導致他時常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不是真實的自己，以致于他雖然在意游戲裏遇到的人是不是真的人，但也沒有那麽的在意，所以問這是不是奇遇的時候，他也沒有多想，直接就問出了口。

寧影還真沒想到他會問這個。

他看着葉新辭，眼神裏半是無奈半是縱容，就連笑容也是如此：“我呢，是一個遵守規則的人，違規的事情，我是不會幹的。小詞，你問這個就過分了啊！”

聽到「小詞」這個稱呼從對方口裏說出來，葉新辭眼眶一熱，差點又沒忍住自己的眼淚。

他不知道對方說的是「小詞」還是「小辭」，他只是不舍得眨眼，就這麽定定地看着眼前神秘的、不知身份卻分外鮮活的人，在眼淚落下來的瞬間，也跟着笑了起來。

他胡亂抹了把眼淚，徑直走到攤前，把衣擺一揚，直接席地坐了下來。

坐下來後他仰頭看着寧影，濕漉漉的眼睛裏，仿佛落滿了陽光：“既然不告訴我答案，那我就不買。但是——”

葉新辭故意拉長了語調，眼裏、唇畔都是飛揚的笑意：“我留下來陪你一起賣，不管多久，我都陪你，好不好？”

作者有話說：

見面啦^-^最後「絕世神兵」會歸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