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好多人都圍攏過來看熱鬧，這種架勢在我們水塘村很少遇見，村裏有什麽沖突，都是村支書出面解決。

何三亮總算過來了，他開着摩托，呼嘯的把摩托停在警察身邊，繞着看看，然後走進來。

何三亮身子不高，又瘦，他掐腰，站在幾個警察和黑衣服人當中。他就是這裏的土皇帝，誰也不懼。

他扯嗓子嚷嚷：“這裏要幹什麽，你們是什麽人？”

真刺激，大概是不會打起來的，何三亮一個人，他們好幾個人，力量不對比。

警察和這些人也沒想搭理他，抓人就要走，何三亮不幹了，張開雙臂擋在門口，還真別說，何三亮真有點霸氣，他擋着，幾個人沒敢推開他，警察拿出證件，還拿出個叫什麽逮捕證的東西，讓何三亮看。

這時候又有人跑進來，是韓土生，他是跑着過來的，大口喘着氣，剛好見到村支書和他們幾個人劍拔弩張的樣子。

韓土生橫眉冷目的擋在村支書跟前，還推推身前的警察，可惜沒推動。

他也扯着嗓子喊：“幹什麽幹什麽，知道這是什麽地方不，想打人怎麽的？”

韓土生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村支書，他掐腰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你們要抓人，村支書不發話你們敢！”

警察冷笑幾聲，“這是正常辦案，憑什麽你們發話？”

韓土生手舞足蹈，“憑什麽，你說憑什麽，有村支書在這裏，你們就是不行，村支書不發話，你們把人抓走個試試，反了你們了！”

幾個人剛要動怒，其中某個人，大概是個頭頭，他不搭理韓土生，卻把何三亮拉到旁邊，恭恭敬敬的給他點個頭，然後奉承幾句，大概意思是說，你是這裏的村支書，是頭頭，這個辦案呢，是要經過您的認可才行，但是剛才來得沖忙，擔心于有江逃之夭夭，這才擅自主張，沒經過您的同意，就過來抓人了，還請您村支書大人大量，別計較這些，別為難這些辦案的人，你看……

聽這麽說，何三亮總算是有面子了，這水塘村裏他是地頭蛇，當着他的面把人給抓住，往後他還怎麽在一畝三分地理揚威耀武。

何三亮的鼻音和他的吐痰聲一樣，都很短暫，擲地有聲，起啦咔嚓，就是有勁。

何三亮點頭了，韓土生也就不生事，乖乖站在何三亮身後。

韓土生是水塘村農民，種地為生，年齡不大，二十二歲，跟我差不多，也是因為家裏沒什麽錢，說不上媳婦，後來是何三亮出面替他說媒，才娶到今天這個媳婦，媳婦比他大十歲，三十多，長相不算漂亮，會打扮，有股子風騷勁。

何三亮的兒子也相中這個女人，總是過去偷吃，家裏還是樹林裏都去過，韓土生都抓到多少回了，沒辦法，誰讓人家老爹是村支書，這個帽子再綠再鮮豔那也要方方正正的往頭上戴，時不時還要拿手撣撣。

韓土生這人知恩圖報，忠心耿耿，只差叫何三亮爹了，何三亮家裏有什麽活，力活重活埋汰活，他都是第一個沖過去幹，沒有半點怨言。今天也如此，見到何三亮跟人對峙了，瘋狗樣的沖過去護主。

何三亮拍拍韓土生的後背，小聲嘀咕：“算了，先由着他們。”

韓土生十分受用的，感激的抽泣幾下，挺直身板看着這裏的熱鬧。

于有江癱軟的，一動不動的被幾個人架着，嘴裏還是念叨着：倒黴啊，倒黴……

何三亮過來問問他，是什麽事，認識這幾個人不？

于有江什麽也說不出來了，嘿嘿的笑，樣子狼狽。

我婆婆見兒子這個樣子，也哭了。

大伯和二伯也來了，還有他們家的孩子，手裏都拿着東西，也不知道是誰說的，又有人過來砸，搶東西，這才過來當幫手。

何三亮沖他們瞪眼睛，“你們要幹嘛，有王法不，我不是在這裏，怕天塌下來？”

大伯二伯們老實了，手裏鐵鍬錘子都放下，乖乖站在何三亮後邊。

何三亮公事公辦的樣子，說這個事呢，是官家辦案，咱們要配合才行，別頂牛。

警察把于有江押進警車，其中一個人憤憤不平，“你是誰呀，指手畫腳的，有病吧你。”

何三亮還沒說什麽呢，韓土生不幹了，脫掉鞋子就投過去，“你奶奶個逼的，狗雜種。”

車子開走了，他嘴裏還是罵罵咧咧的，不服不忿的。

于有江被逮走了，警車呼嘯震耳。

我蹲在門後邊，靜靜看着漸漸不見影子的警車。

人生輪回，今天你得道，明天他得道，誰又會長久呢，三年時間不算長，我清晰記得三年前的那天，我大哥董蔔就是這樣讓人押進警車裏，他們都說大哥犯大罪了，要被判刑，好多年的，後來被放出來了，是村支書何三亮找的人，于家花的錢，事情就這樣不了了之了。

董蔔是冤枉的，他是打人了，是那個人先調戲他的沒過門的媳婦，大哥才打人的，那個人家有背景，才把我大哥抓起來的。

不争氣的我，竟然哭了，我拿衣服袖子擦幹淨，眼淚還是流出來。

其實我心裏很平靜的，甚至說還有幾分開心，為什麽要哭。

公公婆婆不幹了，擔心于有江的身體，怕兒子在裏邊受罪，讓人欺負，于家人就差給村支書磕頭，要村支書想想辦法，把于有江弄出，說下輩子做牛做馬都成。

村支書說可以去看看，活動活動，不過這個事最終會怎麽樣，就說不好了。

何三亮辦事也算塊，當天中午就回來了，正如他說的那樣，事情是不好辦，于有江自己也承認，是借錢了，總共是十萬塊，還有利息什麽的，得還十五萬。

公公婆婆差點暈過去，不是說好五萬塊錢，怎麽眨眼變成十五萬塊錢。

何三亮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禽獸，他嘴裏吐出來的東西也能當真。

我真想知道，當年何三亮和于家人合謀，算計我當于有江的沖喜媳婦，他從于家人手裏拿到多少錢。

大伯和二伯，還有我老公公都傻眼了，水塘村哪家會有這麽多錢。

老公公開始喊：“你個敗家婆子，我說過多少次，兒子就是個種地的料，你非要他到城裏幹買賣，這好了，怎麽辦，沒錢，那就坐大牢。”

村支書何三亮說：“聽人講，于有江借的是高利貸子，這個要還很多錢。”

婆婆問我老公公，“你說說，這事怎麽辦，高利貸子要怎麽辦？”

老公公氣沖沖的，從前他就不同意于有江做買賣，這好了，什麽麻煩事都來了，他用力把我婆婆推開，“怎麽辦，能怎麽辦，別說高利貸子了，就是高利箱子也得給人家錢，要不然兒子在裏邊一輩子。”

婆婆被推，不小心摔倒了，躺在地面嚎啕大哭，然後就爬起來跟我老公公撕扯起來，兩個人滾在地上打。

村支書不耐煩，拿腳踢踢他們，然後就走了，“一家子破事，沒時間管你們家爛事。”

大伯二伯也走了，聽到十五萬這個數字，他們也避而遠之。

哈哈，于家人要完蛋了，分崩離析的，親兄弟明白算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