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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響起一會兒,對面接通了,柳夕照不是很開心:“你去哪兒了?”

“早上有早會。”孟新橋的聲音有些急促,好像正在快步走路。

柳夕照哦一聲,不那麽生氣了,但還是不高興。

“砂鍋裏熬了粥,兩碟小鹹菜和鹹鴨蛋在冰箱裏,蒸鍋裏有紅棗饅頭,記得吃。吃完了沒什麽事就再睡一覺,今天是周日。”

柳夕照:“那你什麽時候回來。”

對面沉默一會兒,說:“昨天不是說好了。”

昨天說好了,不住在她那裏,要等她的房子裝修好,有完美的借口,到時候住誰那都方便。

柳夕照又哦了一聲。

兩個人都不說話,柳夕照以為她會說些好話哄哄她。

孟新橋說:“不說了,你好好吃飯,好好睡覺。”

電話挂掉。

孟新橋站在十字路口,她坐的那趟公交車車站距離學校門口有一段距離,今天忽然降溫又刮風,她穿着短袖站在十字路口,跟随人流忙忙碌碌地往學校趕。

她走着走着,就覺得自己和其他人,就像是宇宙裏的一粒塵埃一樣。

毫不起眼。

柳夕照是在周五才發現問題的。

她本不該這麽遲鈍,但孟新橋說要好好學習,她便由着她忙自己的事,她本來就忙,要當班長,要做課業論文,看文獻做實驗,還要碼字更新。如果不是刻意追求相遇,她們兩個在學校本就很難見上一面。

加上剛開學,考務學籍科要處理學籍的問題也有些忙碌,柳夕照直到周五才實在憋不住,才發現怎麽會有女朋友一個禮拜都沒有出現在自己面前。電話也沒打幾通,打了也匆匆挂掉。

讓人想得受不了。

周五下班,姜辛約柳夕照去逛街。柳夕照才不去,她惦記着自己的女朋友。

電話打過去,接通,柳夕照躲在空無一人的辦公室,任由自己的聲音甜膩成一塊軟軟糯糯的棉花糖。

“寶貝……”

對面傳來深深的呼吸聲,然後是微沉的輕嗯,情緒很明顯和柳夕照接不上。

柳夕照頓時就不高興,有道是,我色的時候你必須要跟我一起色,如果我想調情,但你卻很正經,豈不顯得我很尴尬。

她換成硬邦邦的語氣:“你幹嘛呢?”

“在上自習。”孟新橋說:“看文獻。”

也不是什麽非常要緊的事情嘛。

“晚上有空麽?”

“會查寝的。”

“我問李處長了,今天不查。”

對面沉默。

“那明天你總有時間吧,我們去看電影。”

孟新橋的呼吸再次加重,柳夕照不知道這小孩又犯什麽老古板的病,仗着隔着信號見不到人,把聲音壓得又輕又柔:“我新買了一個色號的口紅,你正好嘗嘗味道。”

孟新橋好像是笑了一聲,放柔了聲音,無奈又縱容:“好。”

挂下電話,柳夕照覺出不對來,以前孟新橋雖然沒有她這樣大膽,随着兩個人關系的推進,很多情話在不經意間張口就來,認真誠實的情意直白熱烈,兩個人之間的感情如果一直都是單方面勾引輸出,才不會升溫到現在這個地步。

孟新橋對她向來都是事事回應的。

現在更像是有什麽事瞞着她一樣。

柳夕照憋着滿肚子疑惑,在周六早早地到了約定的地點。還好這小孩不至于爽約,來的時候也沒有像往常那樣笑着抱她或者親她,只是抿唇笑着,打了聲招呼。

就是這聲招呼,把柳夕照打生氣了。

“怎麽,我是你的同學麽?”

孟新橋收回手,像個電線杆子一樣杵着看她。

柳夕照便更加煩躁:“你有話對我講?”

孟新橋:“倒也沒有什麽。”

“有事情不可以瞞着對方,是戀人相處最基本的信任感和安全感的來源,你不信任我?”

兩個人約在上次那家咖啡廳,窗邊,郁郁蔥蔥的大樹下,上午陽光明媚,服務生端來兩杯咖啡,一杯美式,一杯焦糖瑪奇朵。

孟新橋啜一口咖啡,說:“那我們聊聊。”

“聊什麽。”

“聊,如果沒有我的話,你會和什麽樣的人在一起。”

“這有什麽可聊的,那我問你,沒有我,你會跟什麽樣的人在一起?”

孟新橋認真想了想。

柳夕照沒想過她會這麽認真。

“沒有你,我也許會跟某個人嘗試一下。”她說:“僅僅是嘗試。”

柳夕照頓時十分警惕:“那個人是誰?”

孟新橋在這個時候無比聰明,用手指敲敲杯子:“我講了一句我的,你也要講你的。”

柳夕照說:“我不知道。”

孟新橋就那樣溫柔地看着她,然後說:“沒關系。”

柳夕照覺得這句“沒關系”,聽上去像是一個長輩默許了小孩子犯的錯。

柳夕照自然知道,如果沒有孟新橋,她大概率會找一個人品好家世好能力強對她好的青年才俊,結婚生子,平平穩穩地活成別人羨慕的模樣。

這是從小到大所有人都灌輸在她腦海裏的人生軌跡。

她不能說,這件事說出來,對她們的感情沒有好處,所以她聰明地選擇閉嘴。

而孟新橋的那句“沒關系”,似乎是默許了她的隐瞞。

柳夕照無端地生出些後怕來,像是抓救命稻草一樣,拉住她的手:“你還沒有說,某個人是誰。”

孟新橋看着她,說:“我在網上認識的徒弟。”

柳夕照手一僵,楞在那裏。

孟新橋自嘲地笑笑:“說這個幹嘛,我也不喜歡她,只當她是活潑可愛又合拍的小徒弟。只是我從來也沒有喜歡過誰,對情感也沒有什麽需求,如果沒有你,我也許會因為這份合拍,和她試試看。”

試試看。

和柳夕照的軌跡又有什麽區別。

哦,還是有區別的,柳夕照很大概率會與人結婚,孟新橋的小徒弟,只是被考慮試試的一個備胎。孟新橋還可以跟其他的人試,又不是非她不可。

她在網上跟師父插科打诨賣萌撒嬌,雖然和柳夕照表現出的真實形态不同,但小六不姓燕,就是柳夕照。

赫拉她的一切,都是柳夕照心裏最真實的想法。

她就像是柳夕照深深隐藏起來的性格,在網上可以肆無忌憚地扮演一個天真又不谙世事的小朋友,被所有人寵着,不必應對世俗的眼光和評判标準。

她一直肆意地想罵人就罵人,想撒嬌就撒嬌,直到遇到一個叫做小橋流水的好師父。好師父就像是知道她的家庭優越,長相優越一樣地對她好。但其實她并不知道。

即使不知道,她也全心全意地對她好,好師父善良負責聰明有擔當又能幹,根本不在乎她的小徒弟究竟是個什麽人。

所以小六不姓燕喜歡了她,柳夕照喜歡了她。

她從一開始喜歡的就是孟新橋這個人閃閃發光的內心。

但孟新橋今天說,她不喜歡她的小徒弟,最多就會跟她試試。

那作為柳夕照裏性格的小六不姓燕,又算什麽呢?

柳夕照恍惚覺得這個if測試就像是不知道被誰打開的潘多拉魔盒,聊完這件事,她就楞在那裏,總覺得什麽東西像是變了質。

她開始害怕了。

“別這樣。”她舉起咖啡喝一口,然後搖搖頭:“我們不要這樣想。”

孟新橋:“好,那不這樣想,我還想問,到底為什麽是我?”

柳夕照看着她。

“我知道你喜歡我,那,到底為什麽是我,我比起那些家世優秀的男青年,到底優秀在哪兒,你跟我在一起,值得麽?”

值得的。

因為你是我喜歡的小師父啊。

但是,你不喜歡小六啊。

柳夕照的腦子有些轉不過來,只會愣愣地看着孟新橋的眼睛。

孟新橋輕輕嘆口氣,最終還是伸出手來,摸摸她的臉頰。

“沒關系的,我不是要和你分手。”

柳夕照聽到分手兩個字,眼淚唰地一下蓄滿了眼眶,她覺得好難過。

怎麽會變成這樣呢?

她一丁點都不舍得說得兩個字,孟新橋為什麽就這樣說出來了。

孟新橋見她哭,哎一聲,抽紙巾替她擦眼淚,一邊擦一邊無奈地笑:“別這樣,就是聊一聊,不是要分手。”

柳夕照:T__T

孟新橋手忙腳亂,眼淚越擦越多,最後無奈地坐到她旁邊,輕聲細語摟着她哄:“我錯了,我不說了,就是聊一聊嘛,別哭了好不好?”

柳夕照是越被哄,越覺得委屈的類型,腦子亂哄哄地沒時間去想,只是愈發委屈地流淚,然後罵她:“你是個很壞很壞的女朋友,沒有你這樣壞的女朋友。”

孟新橋把她的頭靠在自己頸窩,一下一下地摸着她的後背:“是,我是壞人,你罵我。”

柳夕照低聲嗚嗚嗚起來,把她的T恤都打濕了。

這可怎麽辦好呢。

孟新橋仰頭看着陽光下的綠葉,眼睛也酸澀起來,她看不得她委屈,哪怕始作俑者是她自己,她現在也要恨死自己了,幹嘛要惹她想這些不開心的事,柳老師又沒有什麽錯。

是她不夠年少有為,配不上她,連最簡單的談戀愛,也許都會對她帶來傷害。

是她的出現,害的柳老師選擇了一條十分艱難的副本來打。

現在她們都年輕,每一對年輕的情侶都以為荷爾蒙可以戰勝世界上一切困難,這樣的年輕情侶一般都熬不過大學畢業,更別提以後生活中的柴米油鹽。

都是自己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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