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柳夕照總歸是要上班的。

第二天,孟新橋就在考務科的辦公室看見了認真工作的柳夕照。

孟新橋确信自己進門的時候,柳夕照正在看她,但再看過去時,她一眼就都不看她了。

孟新橋把手裏的材料交給她,柳夕照點點頭,表示收到,一眼都沒看她。

孟新橋:“柳老師感冒好了麽?”

“好多了,謝謝關心。”

孟新橋點點頭。辦公室裏還有其他兩個人,她一句話也沒多說,就離開了辦公室。

柳夕照敲鍵盤的力道很足,啪啪啪地,敲得地動山搖。

傍晚時分,孟新橋又帶着她的報表走來了。

姜辛剛洗的蘋果,分孟新橋一個好奇地問:“孟同學你是不是把你們院所有和教務處相關的業務都包了啊,我看總是你過來送材料。”

孟新橋:“他們有些忙,能幹的我就幹一幹。”

柳夕照的聲音忽然響起來:“你現在又不忙了,之前忙得一個月都見不到人。”

姜辛吃口蘋果,砸吧砸吧,只覺得這話聽進耳朵裏怎麽聽都覺得酸溜溜。

這話說完,孟新橋看着她露出開心的笑容,柳夕照狠狠地瞪她一眼,把目光又轉到電腦上。

馬科長有事先走,下班時間到,姜辛問柳夕照:“晚上有事嗎?”

柳夕照:“有個飯局,不着急去,我再待會兒。”

姜辛道好吧,打電話搖其他朋友,不一會兒就搖到了人,再次奇怪地看了孟新橋一眼:“孟同學還有別的事?”

“有點事要找柳老師聊。”孟新橋的笑容坦坦蕩蕩。

柳夕照的鍵盤繼續敲得震天響。

姜辛看看她,再看看柳夕照,疑惑地皺起眉頭。

人都走了,柳夕照也沒有說話,繼續啪啪啪。

“碼字嗎?”孟新橋問:“你這篇寫的不錯,就是更新太慢了。”

柳夕照沒理她。

“我給你帶了藥和水果,你先別走,我回去給你拿。”

柳夕照:“一會兒有約,馬上就走。”

孟新橋便沒有再往外走。

馬上期末考試,就放寒假了,是一年裏最冷的季節,也是天黑得最快的季節。考務科很快要忙起來了,柳夕照是真的有些活要幹,但并不非要加班幹,孟新橋看看認真敲鍵盤的柳夕照,歪着頭,問:“那你吃完飯回來,有空麽?”

柳夕照停下手,看她一眼,露出公式化的笑容:

“日萬,沒空。”

***

北方這個季節,能約出來的朋友也都是過命的交情。

如果是男性朋友,則必然會帶上一些難以明說的暧昧氣氛。

柳夕照開着車走了。

她這頓飯是跟一位許久未見的同學吃,同學跟她聊了很久,笑着問:“還單着呢?”

“怎麽知道的?”

“你一眼手機都沒看。”

柳夕照笑笑,點開手機看了眼,又鎖屏了。

“看了也沒意思,煩。”

同學了然:“鬧矛盾了?”

柳夕照也笑着不置可否。

“适當鬧鬧就行了,沒有本質問題,互相喜歡的人,可別作大了,錯過可就是錯過,再也找不回來。”

柳夕照對同學的悲春傷秋表示理解,而後又跟她談論起她這番話的重點:“為什麽你也要用‘作’這個詞,你也覺得我作?”

“那我不知道,作不作還是要看你對象的承受能力,有的女人作得越狠,男人越愛,有的從來不作,還總遇渣男。這東西還是要自己把握,我只是勸你珍惜眼前人。”

柳夕照哼一聲:“明明是她亂發脾氣,把我丢在大冷天裏不管。”

同學笑:“那可挺嚴重的,咱們柳照照什麽時候受過這種委屈。這男的脾氣也不怎麽樣,考慮考慮不行就分手吧。”

柳夕照皺眉:“不許說分手,你也不許。”

同學:……

是她多嘴了。

聊完也吃完,臨走之前,同學說:“沒想到我也有見證柳夕照戀愛腦的一天。”

柳夕照:?

“不是什麽壞事啦,前提是那個人值得,遇到對的人一定要珍惜,兩個人吵架沒關系,一定要溝通,這都是過來人的經驗。”

過來人的經驗柳夕照聽見了,但并不打算很快妥協。

她還生着氣呢。

車子開回家,小區門口蹲着一個人。

柳夕照看見了,小區的自動識別認識她的車,杆子擡起來,她一腳油門,理都沒有理。

等她在車位上停好車下來,那個人已經等在單元門口,像是一只搖着尾巴的乖狗狗。

柳夕照心裏的氣消失得差不多,但她還是不打算就這樣算了。

所以她板着臉,當沒看見她一樣刷卡進門,手一松,耳朵時刻聽着後面人的動靜。

沉重的大門咣當一聲關上,孟新橋鑽了進來。

身形敏捷。

柳夕照悄悄翻了個白眼,往電梯那裏走。

“這幾天你住在哪兒啊?”孟新橋吸吸鼻子,沒話找話。

柳夕照進了電梯,她也跟着擠進電梯門,電梯上行,柳夕照面無表情沒回答她。

孟新橋撓撓頭,她跟別人都可以誇下海口,但誰能告訴她到底要怎樣哄生氣的女朋友高興?

柳夕照打開房門,孟新橋繼續矮身往裏鑽,卻被她一只手擋在門口,攔住了。

柳夕照:“你要幹嘛?”

“進去……”

“是你家麽你就随便進?”

孟新橋的聲音委委屈屈:“不是我女朋友家麽?”

“女朋友家就能随便進了?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

這話說得簡直掐死了道貌岸然孟同學的命脈,她張張嘴,一時竟無法反駁。

柳夕照:“回去睡覺,不可以打擾我。”

孟新橋站在門口,柳夕照補充一句:“病好全了麽就學人大冷天在外面等,苦肉計對我沒用,快回去。”

她就這樣把門關上了。

孟新橋在門口呆了會兒,思考着如果自己死不要臉待在門口,柳夕照到底會不會心軟。

她剛才還在關心我的身體有沒有好全,她心裏有我。

所以孟新橋就裹緊了羽絨服,拍拍柳夕照大門口的地面,心安理得地坐在了地上。

躲在門後用貓眼看人的柳夕照:……

離譜。

過了十分鐘,孟新橋還沒走,柳夕照掐着自己的手,在心裏把她罵了上百遍。

就是賭她會心軟是吧,拿自己的身體賭,本來身子就弱,她怎麽能這麽不要臉?

不能慣她毛病,她就不心軟,威脅誰呢?柳家的孫女怕你威脅?

二十秒之後,大門打開,柳夕照面色陰沉地看她一眼:“進來。”

孟新橋一下子站起來,頓時頭暈目眩,腿麻腳軟,又怕柳夕照改變主意關門,顧不上不适生往裏鑽,腳下一浮,就像是一只黑球球炮彈一樣滾進了門。

柳夕照:……

孟新橋:嘶——

好疼!

柳夕照的滿肚子怨氣在她這幅滑稽樣子面前瞬間毛都不剩。

她盯着孟新橋想,也許自己這女朋友才是她的純純大冤種。

“自己去洗澡!”柳夕照說:“多洗一會兒!”

她說完,氣沖沖地從茶幾上把感冒沖劑扔給她:

“洗完了喝!”

零下十度的天氣,天天在外邊凍着,孟新橋你可真拼。

……

洗過了澡可算暖和過來,自己把頭發吹幹,孟新橋輕車熟路地穿上自己的睡衣,趁着柳夕照去洗澡的時候做伸展運動,拍着自己的臉給自己打氣。

洗完澡出來的柳夕照只看見一位在自己床上躺得穩穩當當的怨種,正睜着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柳夕照:“誰讓你睡床的。”

孟新橋:啊?

“去睡沙發。”

孟新橋被關在門外,撓撓頭轉身去推門,一向給她留門的柳老師這次鎖門的聲音清脆又響亮。

孟新橋:……

進了一道門,還有一道門。

她在沙發睡不踏實,她想好好跟柳夕照聊聊,但柳夕照很明顯正生着氣,沒辦法可能就得慢慢來,也不知道要慢慢來到什麽時候。

她要忙的事情多,就怕一忙起來,不自覺又會“冷落”她,人都還沒有消氣,哪裏如果又做得不好,她一定會更生氣。

孟新橋幽幽地嘆口氣,迷迷糊糊睡了不知多久,似乎有什麽預感一樣睜開眼睛。

柳夕照就坐在地上,直勾勾地盯着沙發上的人看。

孟新橋:……

還好來的人是她的女朋友,她不害怕,不然她要吓死。

柳夕照:“你這個年紀是怎麽睡得着的?”

孟新橋:……

孟新橋和她大眼瞪小眼。

柳夕照撇嘴:“你就讓我這麽坐着?”

孟新橋挪到最裏面,孟新橋掀開她的被子,自己鑽了進來。

孟新橋:“我們為什麽不去床上……”

柳夕照:“我樂意,不行麽?”

孟新橋閉嘴,緊緊地摟住懷裏人的腰,實在壓不下上翹的唇角,抱住她深深地吸一口氣。

自己終歸還是只會笨手笨腳,最終遞出臺階的還是柳夕照。

柳夕照把臉往前探,額頭碰到了她的。

嗯,沒有再發燒。

“謝謝你。”孟新橋開始開心。

柳夕照:“謝什麽謝?我還沒消氣呢。”

“好的好的。”孟新橋把人又摟緊一些:“我那天扔下你是我不對,我腦子亂,想消化一下,又有些生你的氣。你瞞了我好久。”

兩個人沉默一會兒,柳夕照開口:“瞞你這件事我做得不對,我跟你道歉。”

“為什麽不告訴我呢?”

“說了嘛,沒有合适的機會。”

“那你就那麽聽着我在你跟前說小六的事。”

“是啊,我如果直接說我就是小六,你不覺得很奇怪麽?”

又沉默。

柳夕照抽出一只手掐她耳朵:“你不喜歡小六這件事我要找你算賬。”

孟新橋:“……”

她隐約覺得這是個雷,于是選擇閉嘴。

柳夕照生氣:“我喜歡師父才會喜歡你,我本來就喜歡的是你的內膽,結果你卻說你不喜歡小六,你是不是只喜歡我的皮囊?如果我将來老了,不好看了,你肯定會去找其他小姑娘!”

孟新橋十分務實:“那我也老了,別的小姑娘為什麽要跟我在一起?”

“那誰知道,畢竟眼瞎的人那麽多。”

孟新橋拍拍柳夕照的後背:“我沒有不喜歡小六,我喜歡的。”

“你瞎說,你跟我說了好多遍你不喜歡小六。”

“我又不知道你就是她,我跟你說我喜歡她你不得生氣?”

“吼,所以你真的同時喜歡兩個人?!”

“你看,生氣了吧。”

柳夕照氣得咬她的脖子。

孟新橋只得好好解釋:“我對小六有那麽點暧昧想法,但是我不想掉馬,也不想跟自己認得徒弟發展感情,後來就被你吸引了,順勢把小六放在徒弟的位置上好好寵着。”

“你越解釋我越覺得你就是見色起意。”

“……”

柳夕照繼續掐她的耳朵:“不像我,只喜歡你發光的心靈。”

這個确實,畢竟小六在看不見孟新橋的時候就表白了。

孟新橋突然生出深深的愧疚:“對不起。”

柳夕照更用力地掐她耳朵:“連哄我的話都不會講直接就承認了,你清高!你了不起!”

孟新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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