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驚慌失措跑來的小丫鬟名喚翡翠,平日裏負責攏溪閣小廚房中的一應事務,發財每日的飯食都是由她準備的。
發財調皮,吃飯的時候總是不安分,經常吃兩口就四處亂竄,不知碰壞了小廚房多少碗盆。
最可笑是有一次,它一腦袋撲進忘記封起來的醬缸裏,洗了許久身上都帶着一股子鹹酸味道,那段日子,它瘋了似的舔毛,差點沒把自己舔禿。
溫池雨以為發財又在小廚房犯事,支起身子,發絲垂落,對着一臉倉皇的翡翠說:“發財又搗蛋啦,你把它的食盆端來,左右今日無事,它在我身邊總能乖巧些。”
“不是!”翡翠臉色非但沒有變好,反而更白了兩分,急切地說,“姑娘,發財惹得新小姐不痛快,夫人要将它丢出府去!您快些想想法子。”
溫池雨一聽,急着起身,不小心牽扯到痛處,疼得僵住身子。
還好珍珠反應快,及時撐住她的身子,取來鞋襪,小心地幫她套上。
溫池雨擰着秀眉,咬牙忍過這陣疼痛,待鞋襪穿好,一刻也等不了,撐着床沿就要自己去屏風處穿衣。
發財從小小瘦弱的一團,養至如今油光水滑的模樣,溫池雨傾注了全部的愛,便是前世那般不如意,發財也早早被安排妥帖,留在王元清身邊不愁吃喝。
如今她得了奇遇,重獲新生,竟累得發財徒生變故,眼尾泛紅,泫然欲泣。
“姑娘小心腳,慢些,我來幫您。”珍珠揪心,腳腫得那般厲害,方才繡鞋都險些穿不進去,別真落下病根。
“究竟怎麽回事,你說清楚!別吓着姑娘。”珍珠有些惱翡翠的冒失,明知姑娘傷了腿,還不看好發財。再說,遇事也不先禀告,這樣闖進來,說得不清不楚的,姑娘怎能不憂心。
翡翠和發財相處得多,一向喜歡發財,這會兒顧不上理會珍珠話中的指責,眼裏都閃着淚花:“午間,到了發財慣常吃飯的時辰,我看它遲遲不來,出去找它。一路找到老夫人的安和院,就看見發財被玲珑塞進網袋子裏。”說道這裏,忍不住滴下眼淚,哽咽道,“說、說是為着發財撓花了新小姐繡的花樣,惹得新小姐傷心流淚了。”
“快,珍珠你別系了,直接将昨日穿的鬥篷拿來,遮住便好。”聽完翡翠的話,溫池雨更心焦,若翡翠方才就看着發財被抓緊網兜中了,耽擱了這許久,發財不知怎樣了。
好在發髻早些時候便挽好了,溫池雨攏住鬥篷兩邊,一瘸一拐地讓翡翠在前邊帶路。
事已至此,珍珠知道說再多也無用,只能精心攙着溫池雨,盡量讓她少使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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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和院內,溫老夫人一臉難色。
一邊是網兜裏慘叫的發財,一邊是暗自垂淚的溫菀瑤,中間還有個滿臉憤怒的李氏。
發財是幾年前溫老夫人和溫池雨外出禮佛路上遇到的小貓,這幾年跟在溫池雨身邊,沒少在溫老夫人這裏打滾賣萌,這忽地要将它丢出府去,老夫人一時不忍。
可溫菀瑤滿眼的傷心和柔弱,李氏怎能讓受盡苦楚的寶貝女兒再受只畜生的欺辱,一刻也等不得,讓玲珑趕緊把貓丢出去。
都是府裏的老人了,知道發財并不是可以随意打發的野貓,玲珑看着老夫人的臉色,久沒有動作。
溫菀瑤見狀,哀戚戚地朝着溫老夫人的方向看,淚珠随着臉龐滾下來。
見狀,溫老夫人狠下心,朝玲珑點頭示意。
翡翠走得快,正好在安和院外面與玲珑撞上,看她手裏拎着網兜,竟是真要将發財丢出去,沖上去死死拉住她不肯放手。
玲珑掙脫不開,不耐煩地說:“這是夫人和老夫人的意思,你別為難我。還是你想進去跟夫人争辯?”
翡翠哪裏敢,只能松開手。
不過好在溫池雨趕到,叫住玲珑,把她手裏的網兜接過來。
發財嘶嚎了好久,聲音聽着都啞了,感受到溫池雨懷中熟悉的氣味,覺得有人來給它撐腰了,瞬間安靜下來,隔着網兜想去蹭溫池雨的手。
沒來晚,溫池雨懸着的心放下一半,眷戀地順着發財光滑的皮毛一下下摸。
發財壓根不知道情況的嚴重,被摸了幾下,呼嚕聲就響起來了,還扭着着身子,想讓溫池雨将它放出來。
玲珑看着,一臉為難地說:“二小姐,夫人吩咐将這貓丢出去,您這樣奴婢不好交代。”說完伸手要搶。
溫池雨避開,卻因為腳疼,一個站不穩,踉跄了幾步。
“我自會同母親說,你不必擔心。”左腳踝處針紮般刺痛,懷裏的發財也不安分,溫池雨只能将發財放進珍珠懷裏,由翡翠攙着,徑直走進安和院。
李氏和溫老夫人才将将哄住溫菀瑤,見她們又把發財帶進來,溫菀瑤的淚珠又滾下來。
“還不趕緊把這畜生丢出去!”李氏火了,“玲珑!”
“回夫人,是二小姐不讓,奴婢不敢得罪二小姐。”
李氏帶着怒火的眼神移到溫池雨身上:“你這是做什麽,任一只貓欺負妹妹嗎?妹妹吃了多少苦才歸家,你要讓瑤瑤回家了還受委屈嗎?”
言語如利劍,越說越傷人,“你占了瑤瑤這麽多年的寵愛,現在連你院中的貓都要騎在瑤瑤頭上嗎?必須把貓給我丢出去!”
李氏将這話提到明面上,屋內瞬間靜下來,只聽見溫菀瑤不時的抽泣聲。
溫老夫人臉色不明:“你們先退下。”揮手讓一衆丫鬟仆從出去。
珍珠和翡翠擔心溫池雨的傷勢和處境,猶豫着不肯走。
溫池雨看了一眼珍珠懷裏的發財,它像是感受到周圍的氣氛,安靜地窩成一團。低聲說:“無事,帶發財去外邊等着。”
屋內只剩下四人。
溫池雨暗下決心,深吸一口氣,朝着溫老夫人的方向,直接跪下。
溫菀瑤心裏一驚,以為她要服軟,求得祖母的憐憫,正想對策呢,就聽溫池雨字字有力地說:
“池雨自知受溫府多年庇佑,心中十分感恩。現如今妹妹歸家,請祖母原諒池雨不孝,放池雨離府。”
溫老夫人沒想到溫池雨竟然動了這種心思,她雖對溫池雨不如從前,但溫府家大業大,不缺一副碗筷,多年的感情也不是假的,怎麽舍得。
“你無依無靠,離了家,要去何處,我不許。”
李氏也不同意。
溫池雨早想過,以溫國公府的身份地位,放她一弱女子獨自生活,定會遭受非議,無論是臉面還是情面都過不去,所以她從前想的是徐徐圖之,等安排好了出府後的生活,再慢慢提這事。
可是今日發財的事是一個警鐘,她對溫菀瑤是一個威脅,只要她在一日,溫菀瑤心中始終有刺,不若早早離開,對她對自己都是解脫。
“池雨前些日子出去,便已經安頓好了未來的居所,還請祖母不必挂懷。而且,池雨離府,只是住在外邊,離得這樣近,可以常來家裏陪祖母聊天解悶,到時候祖母可千萬別嫌棄。”
溫菀瑤樂得見到這場面,心中暗喜,可是擡眼看溫老夫人一臉郁色,像是不樂意,眼神一轉,走到李氏身邊說:“怪不得姐姐頂着風雪也要出去,想來是早早生了離開的心思。”
“哼。”李氏現在是偏心溫菀瑤,可是前面十七年的疼寵也是實打實的,聽溫菀瑤這麽一提,心裏頓時不痛快,覺得她是翅膀硬了,不知好歹,“任性妄為,走就走罷!”
“姐姐如此有主見,在外面定比我強些。”
溫老夫人還欲說什麽,卻看見溫菀瑤凄惶的神色,怕她多思,生生停下。
這是離開溫府不可多得的好時機,若等到溫國公回府,李氏和祖母顧及外界的流言,怕是沒這麽順利,溫池雨見狀說:“今日天晴,池雨先去收拾行裝,先行告退。”
溫老夫人看着溫池雨離去的背影,突然想起她與沈家的婚事,還有這幾日瑤瑤話裏話外對沈峥的思慕,心裏竟湧起一絲慶幸,那些留她的話再也說不出口。
白玉還在墨客街忙着。
按溫池雨所說,她在街尾處找到一處合适的鋪子,前面鋪面小了些,但貴在住人的地方寬敞隐蔽。
租鋪子的人急着轉手,碰巧她們也急着定下來,一拍即合,立即按了手印。
定好鋪子,她抓緊時間來了硯書鋪。
姑娘讓她寫張告示先貼起來,可是新租的鋪子那邊既沒有紙筆,又沒有漿糊,她自覺與硯書鋪的管事相熟,來這邊尋求幫助。
正巧管事的今日不忙,白玉幹脆連告示都請管事的一并寫了。
“姑娘這樣不劃算,萬一那些讀書人為了盡快賺些銀錢,一股腦抄些簡單字少的《三字經》、《千字文》,你們該如何?”管事的邊磨墨邊聽白玉講告示裏要寫哪些內容。
聽到不合理處,更是細細為白玉解釋其中差錯,以及該如何改正。
若說管事的人好,那确實不錯,但如此上心,卻是因為收到了上頭的囑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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