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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可以是彼此的依靠,也可以是堅實的後盾。但是,絕對不可以成為束縛。眼看着珍珠你就要和吳剛議親了,他家雖然算不得大富大貴,但在墨客街也是有名有姓的,還折騰着去王府做什麽。”
聽到姑娘叫姐姐,珍珠和白玉心裏湧起陣陣熱流,沖上鼻頭,又有些泛酸。
可是後半句話,珍珠不贊同:“沒影子的事情,姑娘別放心上。再說,他若是嫌我跟着姑娘丢臉,大可以不娶,管他作甚。”
白玉嘴裏米飯塞得鼓鼓囊囊的,聽溫池雨只提了珍珠,激動得囫囵嚼了兩口,皺着張臉費勁咽下去,雙眼發亮,炯炯有神地看過去:“姑娘,珍珠要嫁人,不跟着說得過去,我不同,可得跟着的。”
“哪裏說得過去,你倒是給我掰扯掰扯。”珍珠瞪了她一眼。
平日裏珍珠管事多,這麽一瞪,白玉還真有些憷她,忙低頭盯着沾在碗壁上的米粒,氣勢弱下去,嘴裏卻不饒人:“都納采問名過了,等吳小哥把婚書送來,你這親事不就是板上釘釘的事。姑娘還說你穩重,我看你是任性。”
“你……我看你是皮癢,小心今晚不讓你回房。”
白玉說的是事實,吳管事怕溫池雨成了王妃後忙起來,耽誤了吳剛和珍珠的親事,早早地請了媒人上門,這會兒他們倆的生辰八字已經交換過了,估計再有兩天,該來下婚書了。
珍珠反駁不了,只得繼續瞪她,讓她不要亂講話。
“那你說我說得對不對?”瞪多了,白玉也就無所謂了,聲音都大了些。
話沒說兩句,她倆倒嗆起來了,溫池雨無奈地看着她們,扶額道:“話還沒說完呢,你們又着急起來了,下回再打斷我,我可真要惱了。”
“還不噤聲,聽姑娘說完。”
竈膛裏的火勢漸漸小了,油燈的光亮明顯了許多,映在溫池雨睫上,拉出長長的影子:“你們細想想,不是住在一起才叫家人,出嫁女離了娘家難道不是家人了嗎?還有就是墨客街讀書人多,吳管事他們平日裏來往的都是清流,我看他們那些夫人,也自視甚高。珍珠你既已脫了奴籍,又跟着我走,難免被不知情的人輕視。雖然我總說,不要顧及別人的眼光,但這畢竟不是什麽生死抉擇的大事,你稍微顧慮一下,能過得更好,何樂而不為呢?”
“不僅如此,你和白玉都該想清楚一件事情,跟着我,究竟是不是幼時起就養成的習慣。現在不同了,你們不用圍繞着我,可以盡情享受自己的人生。”
“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麽享受啊……”白玉望着簇簇的火光發愣,喃喃道。
珍珠也愣愣地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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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的生活,從來都是圍着別人在轉,主子開心,她們便開心,主子難受,她們便跟着難受。而且她們和旁的下人不同,當初族裏人賣她們的時候是死契,等同于和她們斷絕了關系,不像翡翠或是其他人,發了月錢還知道攢着送些回家。她們得了月錢,都不知道該往哪處送。最親近人的除了彼此,就是溫池雨。
所以,是主仆還是家人,她們根本分不清楚。
看她們出神的模樣,溫池雨心裏像裹了顆碎石,雖小卻尖銳,刺得心裏不自覺地抽動,細細密密地泛着疼。
櫻唇微微抿起,壓下翻湧的情緒,緩緩地說:“不急,慢慢來,我們有一輩子那麽長。而且想不明白也沒關系,有我在,會為你們把着前面的路。去不去王府,都由你們自己選。我也允你們一句,日後你們來來去去皆自由,我在的地方就是你們的家。”
“姑娘……”鮮少在人前流露脆弱情緒的珍珠聲音裏帶着哭腔,“能遇到你是我們的福氣。”
“你們何嘗不是我的福氣。”
瓊林宴後,小皇帝特地到鄭開和周硯景跟前,說第二日下朝想去太後宮中,要告一日的假。
瓊林宴辦在皇家別苑,等回宮後再去壽康宮實在太晚,多有不便,小皇帝只得耐住性子等到明日。不過他年紀畢竟還小,又這麽久不見,思母心切,等一夜已經是極限,這才壯着膽子來告假。
殿試那日他表現得很好,滴水不漏,鄭開他們本就想着讓他歇兩日,自然允了。
翌日,早朝一散,小皇帝便乘着龍辇去了壽康宮。
“吱呀”聲起,幾個侍衛緩緩打開了塵封了兩月有餘的壽康宮大門。
孫靈月正坐在菱花銅鏡前,由翠綠為她描眉梳妝。
大門開啓的聲音傳進來,她欣喜地扭頭,眉尾處拉出一道淡淡的黛色。
“太後饒命。”
随着被禁足的日子逐漸拉長,孫靈月的脾氣愈發暴躁,稍有錯處,動辄打罵,翠綠放下騾黛膽戰心驚地跪下請罪。
啓料這次孫靈月毫不在意:“還不快起身為哀家整理,不,你先去瞧瞧都有誰來。要快。”
一道道請安聲傳來,暮氣沉沉的壽康宮,終于有了鮮活的聲音。
翠綠去殿門口看了一眼,小跑着回來禀告。
“太後,是皇上來了。”
孫靈月擰眉:“就皇帝一個人來的?”
翠綠明白太後的意思,可是寝殿內還有其他宮人,她怕別人看出端倪,默默垂首。
孫靈月以為,堂堂一朝太後被關了這麽久,怎麽說景王也該一齊來給她個交代,這才催促着宮人上妝,想叫景王看見儀容得當的自己。
“嘶,這麽急做什麽,若是扯到哀家頭發,當心你的腦袋。”既然景王沒來,也不必着急。
她這麽說,梳妝的宮人手上動作放慢了許多。
待她穿戴好出現的時候,周承州已經續上第三杯熱茶了。
“母後!”小皇帝一看見她出來,立即放下手裏的茶,滿臉的笑容,到孫靈月跟前,想親近一二。
孫靈月停下,沒有說話,上下打量一眼,直接落座,抿了口茶,不滿地說:“皇帝年歲漸長,怎地還是這般不穩重,毛毛躁躁失了身份。”
“孩兒謹遵母後教誨。”周承州退到座上。
不過孫靈月的冷淡絲毫沒有打擊到他:“母後可用過早膳,這兩個月是都在小廚房吃的,肯定膩了吧,孩兒早早讓禦膳房備了些您平日裏愛吃的,這會兒已經擺好了,孩兒陪母後一道用些,可好?。”
聞言,孫靈月直接起身,由翠綠扶着,往膳廳去。
周承州笑笑,也跟着去了。
皇家雖然規矩重,需食不言寝不語。可是在親近的人跟前,也不必事事較真。尤其周承州是皇上,想說話也沒人敢說他。他去慈寧宮陪太皇太後用膳時,也常常說些小話。
可是孫靈月對他格外嚴格,在諸多小事上,甚至比鄭開和周硯景要求更多。
席間談天,是絕對不許的。
剛剛才被點過有失穩重,周承州不敢忘母後教誨,安靜地陪着孫靈月用膳。
孫靈月卻破天荒地開口,淡淡問:“皇帝今日不去勤政殿?”
“孩兒許久不見母後,同太傅和小叔……景王告了假。”周承州以為孫靈月和他一樣,太久不見了,高興得忘了規矩,圓圓的臉上挂着甜甜的笑。
他集合了先帝和孫靈月的優點,小小年紀便可窺見其不不俗容貌。稚氣未脫的臉上,還有些孩兒臉,嫩嘟嘟的臉帶着笑,任誰瞧着都覺得喜歡。
偏偏孫靈月不為所動,反而眉頭緊緊擰着,臉色沉下來:“皇帝是一國之君,要以朝廷為重,不可整日想着往後宮走,玩物喪志。”
“孩兒明白。”略顯稚嫩的聲線有些不穩。
周承州滿心期待地來看孫靈月,以為孫靈月會如他一般,同樣地想念着他,但是接二連三地被潑冷水,有些發蔫。
“打起精神,不可在人前落淚。”到底是母子,孫靈月一聽他聲音,就知道他老毛病犯了,擡眼一看,果然不假,眼眶裏裝滿了淚。
宮人及時遞上帕子,周承州背過身子,不想被母後看見他懦弱的樣子,胡亂地擦幹了尚未落下的淚。
“好了,早膳也用完了,皇帝該去勤政殿了。”
周承州看了看跟前剩了大半碗的杏仁燕窩粥,沒有說話,默默起身。
“孩兒告退。”
孫靈月冷漠地看着周承州的背影,手點着額邊穴位,不耐地說:“翠綠,還不快幫我揉揉。”
先帝和景王是同母兄弟,相貌上也有五六分相似,按理說生出來的孩子,也該像個兩三分。可皇帝不知怎麽長得,全像了先帝,半點沒有景王的影子。
特別是那雙眼,與先帝狹長的丹鳳眼,一般無二。
孫靈月不喜先帝,對上與先帝長相極像的周承州,多了許多複雜。
今日景王未曾一同前來,孫靈月心裏多了怨怼,對上周承州也就對了許多不滿。
翠綠輕輕幫她揉了一會兒,感覺腦中緊繃着的弦松快了許多,示意旁人退下,只留翠綠一個,孫靈月沉沉地看着大門處,說:“兩個月了,你去找人查查景王這些日子有何異常。”
她被困在壽康宮前,确認了那個女人傷心遠走了。
不過她不清楚景王對那女人用情如何,還是再去查探一下,才更安心。
翠綠一聽,“撲通”一聲,膝蓋重重落地,惶恐道:“奴婢不敢。”
翠藍被省刑司的人帶走,至今生死不明,她不敢再觸怒景王。
“去。”
孫靈月哪會管她想什麽,令她動作快些。
翠綠哪敢不從,還是去找了安在景王身邊的眼線。
找了一圈,卻找不到人。
随手拉了一個宮人問,原來那個小太監做了錯事被發現,已經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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