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是夜。

朗月高懸于空,皎潔的清輝柔柔地灑在墨客街的小院中。

柳樹下的石桌上,擺着一壺清酒,溫池雨三人賞月共飲。

晚膳時候話都說開了,到了該歇息時,白玉和珍珠卻一起将之前沒來得及喝的酒拿了出來,吆喝今晚要一醉方休。

白日裏喧嚣的街道歸于平靜,連發財都安靜地窩在溫池雨腿上,小院裏靜悄悄的,偶爾聽見幾聲小蟲的嗡鳴。

三人話也不多,有一搭沒一搭地喝着杯中酒,想起什麽便随便說兩句,更多時候是靜靜看夜空。

不知不覺間,壺中酒已盡,白玉不甘心地晃着酒壺,壺嘴處緩慢滲出一滴,“啪嗒”一聲,滴入杯中。

桃花釀,喝的時候清甜不辣喉,一不小心就容易貪杯。

這酒後勁大,白玉兩頰紅紅,眼神朦胧,說話時舌頭都捋不直了,還理直氣壯地将酒壺推到珍珠跟前:“珍珠,我還要喝!”

“啊?怎麽這麽快沒了,你們等着,我出去買些回來。”珍珠也喝得迷迷糊糊的,說完就撐着桌面站起來,晃晃悠悠地要往門外走。

溫池雨見狀,趕緊起身扶着她。

發財從夢中驚醒,“喵”地一聲跳下來,到柳樹下,前爪抓在樹根下,慵懶地拉長身子,打了個哈欠,而後直接跳上珍珠剛坐的石凳上,蜷縮着将頭藏起來。

“很晚了,哪有鋪子開門,明日買回來再喝好嗎?”溫池雨飲得不多,還算清醒。

“嗯。”珍珠醉酒後不會吵鬧,而是乖乖的,別人說什麽她都照做。

白玉就不同了,一聽這話,跟個小孩似的:“不要,我還要喝,我去買!”

這邊剛扶着珍珠坐下,還沒坐穩當呢,白玉又起來了,腳步一深一淺,比剛剛的珍珠還要不穩,剛走兩步就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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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池雨忙着去接她,沒料到白玉醉得厲害,整個人順勢癱倒在她身上,幸好身邊就是堅硬厚實的石桌,匆促間,溫池雨的手重重地杵在桌上,才堪堪穩住身形。

“哎呀,疼呀。”她倒喊上了。

“不疼不疼,睡一覺就不疼了哦。”粗粝的桌面磨得手心火辣辣的,溫池雨卻顧不得,屏氣将白玉撐起起來,哄她回屋睡覺。

好在喝多了記性不好,她轉眼就忘了要出去買酒的事,不過又變出了新花樣:“我要跟姑娘一起睡!”

“我也要跟姑娘一起睡。”安靜坐着的珍珠也開始鬧騰。

白玉看了珍珠一看,一把抱住溫池雨:“不行,姑娘是我的,我跟姑娘睡!”

“你身上都是酒臭,要熏到姑娘了,我香香的,姑娘肯定選我。”

“你才臭。”

“你臭!”

“……”

兩個喝多了的人,醉醺醺如稚童一般,哪有什麽道理可講。

溫池雨只得耐心地哄着,一邊一個,将她們一齊架進屋內,一一幫着她們脫了鞋襪和外衫,剛想出去幫她們打點水稍微擦擦臉,又被白玉纏住。

“姑娘去哪裏?我也去。”不安分地踢開被子。

好不容易把她們都安置好,幾乎耗盡了全身力氣,溫池雨忙按住被子:“我是去把蠟燭吹熄,你先睡,馬上就來。”

“那我等姑娘。”

眼巴巴地盯着,溫池雨只得作罷,和衣躺在最外側。

“睡吧。”

不一會兒,身旁兩人呼吸淺淺,睡熟了。

那酒溫池雨喝得少,但一番動作下來,汗濕了衣衫,似乎也催發了酒意,腦袋昏沉沉,眼皮漸漸沉重。

半夢半醒之際,門外的抓撓聲伴着發財凄慘的嚎叫傳來,溫池雨陡然轉醒,看了眼酣睡的珍珠與白玉,踮着腳将發財放進來。

安撫好發財,又輕聲去打水燒水。

天漸漸熱起來,又喝多了酒,不擦洗一下,明日起來必是渾身不暢快。

趁着水還沒燒熱的間隙,溫池雨把石桌上的酒盞收拾了一下,準備順手洗了。

脹脹熱熱的手掌沒入冰涼的井水,似乎撫平了掌上細微的傷痕,舒服得她心底喟嘆。

待水熱後,她幫珍珠她們簡單擦了擦。

忙完以後,溫池雨鼻尖沁出細密的汗,汗沾濕了小衫,黏在身上多少有些不舒爽。

廚房旁隔了一個澡間,再出來時,已是月上中天。

澡間悶熱,溫池雨坐在院子裏。夜裏涼風吹拂着,吹散她身上殘餘的熱氣。

擡頭望天,月朗星稀。

不知怎地,想起寧遠鎮客棧那夜的耀目星子,一時間看癡了。

“篤篤”敲門聲起,拉回了她的思緒。

這麽晚了,不該有人來,她甚至沒有起身,遠遠應聲道:“誰呀?”

再回皇城後,先生告訴她徐立是特地留下保護她的安危的,這些天即便是夜裏,隔壁的燈籠也是亮着的,日夜不歇地護着她。

所以她雖然謹慎,并未太過害怕。

“別怕,是我。”

清冽的聲音如玉石碰撞,在寂靜的夜裏傳入溫池雨耳中。

還沒待她反應過來,發財已經認出他的聲音,竄到門邊使勁扒拉着,不時回頭看看,仿佛在催促她動作快些,迫不及待要放人進來。

剛剛還在腦海裏盤桓的人,竟真的來了。

恍然若夢。

腦袋裏還混沌一片,腳步不受思想控制,徑直往門邊走。

再回過神來時,手已經搭在門環上,院門半開,對上周硯景深邃的眸。

這時一陣涼風襲來,吹動她半幹的發。

“哐當”一聲,門猛地阖上,周硯景還未來得及展開的笑凝在唇邊。

“池雨?”

溫池雨兩手緊緊攥着門環,受傷的手心隐隐刺痛,胸膛處跳得厲害。

“你怎麽這時候來。”軟軟的調子帶着些許嬌氣埋怨。

她被先生的聲音蠱惑,竟然披散着發髻就開了門,也不知他有沒有注意到……

“看你院子這邊亮着,來看看你。”

周硯景從宮裏出來,又去長公主府商議事情,馬不停蹄地趕到墨客街,天也全黑了。本想着明日再見,可是看她這邊亮着,怎麽也按捺不住作亂的心。

“池雨不想見我嗎?”

清冷如谪仙的嗓音沾染了煙火氣息,莫名地聽出些許委屈的意味。

“想啊……”低低的聲音順着門縫傳出去,纏綿地繞在周硯景耳邊。

可是她這副樣子,實在見不得人。

周硯景看着緊閉的門,幽幽道:“那我還是走罷。”

“別走。”

從回皇城起,先生便忙着朝堂的事,十多天了,才見過兩次,她怎能不想,縱是儀容不整,也舍不得放他走,将門拉開一條縫,露出清澈晶亮的眸子。

“就這麽說說話,別走好嗎?”

皓月當空,即便夜深,也能清晰視物。

周硯景望着她凝脂般的臉和櫻紅水潤的唇,幾縷墨發随風拂上臉頰,惹得她眼波輕顫。

想起剛剛驚鴻一瞥,素衣墨發,濕潤而柔軟,如仙子墜入人間,不染塵埃。

不禁喉間幹澀,帶着些微啞意,深深地望向她的眼,又緩緩閉上:“我閉着眼,可好?”

溫池雨呼吸一窒,先生這麽說,剛剛定是瞧見了……

紅暈爬上臉頰,滾燙的熱意燙暈了她的腦袋,擾亂了她的思緒,傻傻地拉開門,嬌軟呢喃:“快些進來。”

周硯景腳步不動,手擡到身前:“看不見路,池雨不牽着嗎?”

再清冷不過的臉,說着醉人的話,溫池雨又是一陣耳熱,卻還是伸手去握他指節分明的手。

剛觸到指尖,就被周硯景反手攏住,寬大的掌将她柔嫩的手包裹在掌中。

周硯景摩挲着她柔軟的指腹,修長的指節緩緩扣入她的指縫,十指相扣,掌心的暖意,傳入心間。

溫池雨望着兩人交纏的手,眼眸裏蕩起漣漪,心口處漾滿了情意,繼而擡眼看向他:“先生,低頭。”

周硯景垂首時,溫池雨微微踮腳,輕輕吻上他的阖上的眼。

感受到唇下的眼輕輕顫動,溫池雨後退半步,擡起另一只手輕輕壓上他的眼,叮囑一句:“說話算話,先生不許睜眼。”

“好。”周硯景向前一大步,踏進門後,将門關上,催催低頭,離她極近,喉間滾動,低低吐出一字,唇齒間的熱氣熏得她失神,又在她耳邊厮磨,低低喊她的名,“池雨。”

耳鬓厮磨間,情意湧動。

溫池雨覆在他眼上手心微微濡濕,是磨傷的那只手,又熱又脹,有些酥癢,手指微微蜷縮,下意識壓緊了些。

周硯景敏銳地察覺到不對,倏然睜眼。

眼睫在溫池雨掌中眨動,又帶起一陣酥麻,夾雜着微微刺痛。

“不要睜眼呀。”顧不得手上的感覺,溫池雨輕呼。

是她昏了頭,受先生的蠱惑,人都放進來了,若是睜眼看她,她就該找個洞将自己埋起來了。

“信我,不睜。”

感受到她的無措,周硯景又閉上眼,只是擡手握住她柔若無骨的手腕,輕輕拉到唇邊,細細密密地吻上去,感受掌心處每一道細小的傷痕,動作又輕又柔。

“疼嗎?”

“不疼……”溫池雨死死咬住唇瓣,聲音微微顫抖。

先生的動作又輕又柔,她絲毫不覺得疼,只覺得先生唇經過的地方滾燙又酥癢,勾起她深處的震顫,瑟縮着想收手,卻被先生牢牢握住,怎麽也躲不開。

“先生,放過我吧。”

嬌嬌軟軟的聲音帶着顫意,鑽入周硯景心間,燃起一簇火焰。

深深吻了一下她的掌心,緩緩松開手,任她逃脫。

阖着的眼很好地遮掩了他洶湧的渴望,聲音低啞得不像話:“怎麽傷到了?”

“就……不小心,以後會注意的。”

溫池雨怔怔地看着被吻過的掌心,覆在臉頰處,感受炙熱掌心處的脈搏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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