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一路囧途到了公司。

時間還早，魏萊照例拿着洗漱包去洗手間刷牙。這座大廈的洗手間級別很高，沒有半點異味不說，還清香宜人。洗手臺和化妝臺分離，中央區域有大大的真皮沙發供人們休息或等候，鏡前角落皆是大盆鮮花。這是魏萊每天願意早早來公司洗漱化妝的原因之一，在這裏，好把她在路上奔波的出土文物形象徹底洗去。

公司裏有魏萊的精神動力，使得上班成了一件有趣的事。在麥克錫這樣的公司，人際關系疏離有序，整整兩年了，魏萊都沒有找到可以交心的朋友，所以她心底的秘密無人察覺。暗戀的女人往往是最美麗的，在喜歡的人面前，魏萊不容許自己灰頭土臉。

怎麽今天崔希也在？

崔希是麥家的前臺接待，公司最漂亮的門臉。魏萊跟她并不是很熟絡，于是禮貌地沖她笑笑，算是打招呼了。

“早啊，崔希。”

“魏萊，你怎麽也這麽早？”崔希顯然不知道魏萊平常也是這個時間到的，她正扯着眼皮畫眼線，一邊畫，一邊看向魏萊。

“今天一路都非常順利。”魏萊笑着打哈哈。

“你是坐幾號線上班的？”

“四號轉二號。”魏萊說着，已經打開了洗漱包。

“唉……”崔希先忍不住抱怨起來，“我的車朋友借去用了，還沒還回來，今天是坐地鐵來的，所以才這麽早。要說擠地鐵真是太受罪了，擠得站都站不穩了，還有人拿着平板電腦看新聞，看得還是英文版新聞，呵呵，真是夠裝的。”

魏萊“撲噗”一聲笑了。據她所知，崔希的車子是最近剛剛買的，她買車子的事天下人皆知，所以，她以前也是地鐵族。才幾天，崔希已将自己和地鐵族們劃清了界線。

“你笑什麽？”崔希不明所以。

魏萊覺得有趣，女人自然最明了女人的心思。她不動聲色，假意配合着，“你說的對。”

“所以，希望我朋友快點還我的車。”崔希柔聲細語的，一幅名媛模樣，閑聊時不忘姿态優雅，所有動作都如經過訓練，好似那些動作即長在身上，與生俱來。

魏萊本來還想要刷牙的，有崔希在也不好意思了，只好匆匆洗了個臉，漱了漱口，然後到化妝臺前開始塗塗抹抹。女為悅已者容。鏡子裏是自己的臉，腦子裏卻滿滿都是他。

Advertisement

他喜歡什麽模樣的自己？

崔希一邊化妝一邊朝魏萊的化妝包裏瞅瞅，大概是想看看魏萊用的什麽牌子。魏萊眼睛大視野廣，她留意到了崔希眼裏的不屑，讀懂了崔希看似滴水不漏的笑容裏隐藏的那抹無比歡快的優越感。

魏萊心無外物，不受幹擾，自顧自地化妝。

“魏萊，線頭，”崔希指着魏萊裙擺下的一根彎曲黑線，問：“有指甲刀嗎，剪一下。”

魏萊笑，“一會兒回辦公室找剪刀，不急。”

崔希又抿嘴笑笑，這根黑線頭将她的優越感再次升級。魏萊很不喜歡她的笑，美麗有餘真誠不足，不自然不純粹，笑裏沒有真善美。

崔希已經化妝完畢，慢條絲理地收拾化妝包。化妝包也是大牌子，崔希的小心翼翼說明了她的愛惜程度。她一邊收拾一邊不忘抓住最後一點時間和魏萊攀談。

“對了，魏萊，你是哪兒人啊？”

“山西。”

崔希眼睛一亮，“山西人都有錢啊！”

魏萊知道崔希肯定是被各路媒體上出手闊綽的煤老板新聞給誤導了，她覺得有必要将這種印象拔亂反正，于是笑笑說：“你說媒老板啊，那個離我很遙遠，有的話我早下手了。富一代不指望，現在都該是富三代了吧？不過很遺憾，無論哪一代的我都沒有遇到過。”

“你的意思是，你還沒有男朋友？”崔希好奇地問。她想魏萊也是有幾分姿色的，當然和自己不能比。麥克錫是帥哥靓女集中營，尤其是魏萊所在創意部門，有近水樓臺先得月的條件，怎麽還不快點尋覓一個呢？崔希想着正好可以套點八卦來聽，傳聞中，魏萊和她的組長聶小圖關系不淺。

“大學時有過，被甩了。他漂洋過海，下落不明，于是，我現在單身。”魏萊大方回答。

魏萊的直接倒是讓崔希始料未及。人就是這樣，原想着對方會含糊其辭應付自己，說些模棱兩可的客套話，可如果聽來一個完全不摻水分的答案，反而讓人不習慣了。

每個人說廢話實在是太多太久了。

每個人聽廢話也實在是太多太久了。

魏萊當然懂。謠言止于智者，但對于非智者，直接打斷他們聯想的溫床便是。

“那他可真是沒福氣。不過沒事，在上海不缺好男人，肯定會有人看上你的。”崔希這看起來像是安慰的話語，在魏萊聽起來卻怪怪的。

魏萊沒有對別人發問的習慣，在大多數場合裏，她都是被問的那一個。她悄悄地撇撇嘴，不太高興自己平日裏一個人在洗手間獨處的歡樂時光今天被打亂。看來下次洗漱要到別的樓層去了。

崔希已經收拾完，但還沒有要回辦公室的意思。不過這回的問題是與工作有關，“你們創意部最近又是天天加班吧？我看你們部的人清一色兒的黑眼圈。”

魏萊化妝時被她盯着很是不自在，兩條眉毛都畫成一高一低一粗一細，正用化妝棉擦掉重畫。魏萊說：“恩，是，加了半個月了，天天到晚上一兩點。不過這也正常，不是有人說嘛，9點睡是村裏人，11點睡是上班族，1點睡是網絡人，3點睡是失眠症患者，5點睡的是廣告人。我們做為廣告人，哪好意思早睡？”

“哈哈哈哈！”崔希忍不住大笑起來，名媛形象沒把持住。

但魏萊覺得這樣的笑，才是最好的。

“為了生存呗！”魏萊說：“就麥克錫這魅力，我們不想做了，馬上有一個軍團的人在後面等着呢，不努力不行。”

“不過辛苦歸辛苦，跟着你們的聶組長還是能學到很多東西。”崔希說起聶小圖，一抹紅暈悄然爬上臉頰，魏萊從她的臉上看到了桃花朵朵開，盡管崔希努力表現出一幅說聶小圖和說其他人沒什麽兩樣的表情。

話題突然轉至聶小圖，紅臉的不止崔希一個。魏萊壓抑住“呯呯”直跳的心，違心應對，“聶組有一顆滾燙的上進心，專業技能過硬，還富于奇思妙想……單身女同事，可以加把勁兒了。”

“那你也加把勁兒吧，”崔希說得很違心，心裏如螞蟻在爬，“魏萊，我先回辦公室了，你也快點，快到點了。”

說完，輕盈地走開。

魏萊這才釋懷地笑了：聶小圖是自己的頂頭上司，要說近水樓臺，誰都沒她近。可是愛情，真的是憑空間距離決勝負的麽？

魏萊看着崔希離得遠了，才放心地刷牙。早上吃的是便利店買的荠菜大包，若是不刷牙就上班非得讓大小BOSS給批鬥死不可。刷完牙，檢查完妝容，魏萊把一大堆化妝品胡亂塞進化妝包，因為不規則的堆擠，包包拉鏈勉強才拉上。

魏萊舉着手裏的化妝品，大笑兩聲後，調皮地與它對話：“親愛的小包包，委屈你了，明明出身于豪門，別人卻總是把你當成地攤貨。哎，認命吧，誰讓你跟了一個沒有品味的女主人。”

化妝包被塞的鼓鼓囊囊還很不規整，不知道是眉筆還是牙刷，硬是從內到外撐出幾個尖尖棱角來，看起來真像一張哭泣的臉。魏萊被逗得想笑。這是每天早上她都會在廁所自娛自樂的小段快樂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