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魏萊卻決定要打開天窗說亮話，她盯着屈澤宇的臉，笑呵呵地說：“既然屈組長很想和我多聊聊，那倒不防說說你來麥克錫真正的原因。不要告訴我是為了愛情，那樣我會感動的。”

“你想太多了。”屈澤宇垂死掙紮着，維護着上風。

一時之間，這間小小的辦公室變得更加局促起來。

屈澤宇清瘦的臉上炯炯目光一點點暗下去，他不知如何回答魏萊的問題，抑或是，他根本不能回答。他這才發現眼前的女孩已經不是當年滿校園制造“偶遇”，只為碰到自己的那個熱情如火的女孩了。或許是因為給她的傷害太大，她早把自己視為敵人。

只不過，伶牙利齒倒是沒變。

“你變聰明了！”屈澤宇說。話一出口，連他都自覺這句話說的并無水平。

“能和你一樣考上重點大學的人，會有多笨？以前笨，那是因為在愛情裏。人談感情的時候，智商與情感勢不兩立。”

“很多事情一言難盡，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有時還不只一本。算了，魏萊，你去忙吧。”

屈澤宇終于放她走了，還難得的說了兩句看起來真切的話。屈澤宇那句“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讓魏萊心頭一動。魏萊想到了自己的家庭，想到了自己家裏那本難念的經。

魏萊剛從屈澤宇的辦公室出來，随着鼻前飄過的一陣香味，崔希已經明豔照人地站在自己面前。前臺小姐出現在這裏，不是送挂號信就是通報信息的，用得着穿得像走紅毯似的嗎？

因為有聶小圖。呵呵，女為悅已者容。

“魏萊，門口有人找，一個帥大叔。”說完壓低音量神秘地說：“開着豪車哦。”

“咱公司可是在28樓！”魏萊無語。崔大美女是怎麽看到豪車的？

“從他身邊的助理手裏拿着的車鑰匙呗！”崔希得意的說。

有的女孩天生就對各種品牌有相當的敏感度，她們能在最短的時間內看出一個陌生人穿得什麽品牌戴的什麽手表開的什麽車，然後再飛快地計算出一身行頭的總價值，由此來判斷這個人生活在食物鏈的哪一層。

李真就曾經說過，她甚至能透過一個男人的穿着打扮而猜出他穿的內褲到底是AussieBum還是Calvin Klein，或是從夜市上買的。

Advertisement

魏萊以為是客戶來了，于是收起了剛才在屈澤宇辦公室裏拉下來的臉，換上了職業的笑容，笑容滿面的出門迎接。

門口，陌生又熟悉的背影，魏萊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微微發福，頭發灰白卻依舊濃密，考究的服裝一絲不茍，手裏拄着一根精雕細琢的拐杖。旁邊站着一個跟魏萊差不多大年紀的男生，年紀輕輕卻已有一些福态，皮白肉嫩，養尊處優。

魏萊的笑臉即刻籠上一抹黑霧。并不是恨，更多的是不自在。

魏同知。

魏同知正四處看着，觀察魏萊的工作環境，看得認真，仿佛要把周圍每個細節都記到心裏。胖男生首先發現了站在門口的魏萊，捅捅魏同知的胳膊，魏同知馬上轉身過來。

“萊萊……”

魏萊很不知所措。她不想在公司門口上演家庭倫理劇的戲碼，在她二十幾年的人生裏，那些個戲劇化的故事她早就上演夠了。對魏同知，她并沒有那麽強烈的恨，因為媽媽是愛這個男人的，媽媽愛，她也恨不起來。但吳美霞又是一個明事理的女人，雖然愛，但卻不願意占有，更不屑于憐惜。

魏萊面無表情，不熱不冷，她只是低聲地問魏同知：“你怎麽來了？”

“對不起萊萊，沒有經過你的同意就來了，我只是想看看你的工作環境……你是個很優秀的孩子，爸爸看到你工作的地方，放心了。”

“來上海只是為了看看我的工作環境？”魏萊問。

胖男孩插話解釋說：“公司很快就要在上海成立分公司，爸爸過來視察。爸爸是因為你才決定在上海成立分公司的，以後業務慢慢地都會轉到這邊來，他想離你近一些。”

“萊萊，這是你的弟弟，魏葭，草字頭，加一個‘霞’字的下半邊。這是你們第一次見面吧？”魏同知把胖男孩介紹給了魏萊，然後又嚴厲地對魏葭說，“不要和姐姐說這些，別給她壓力。”

魏葭？魏萊這是第一次見這個弟弟，跟她同齡、只小幾個月的弟弟。這聽起來更像個女孩的名字，取‘霞’字的下半邊，是為了忘卻的紀念嗎？

還是一切都只是有意說給自己聽？

魏萊不想看他們父子在這裏一唱一和，勉強笑笑，“想來看我的環境，随意看，其實不必把我喊出來的，我現在手頭事情很多，老在外面站着領導會不高興的，我就不奉陪了，你慢慢看吧。”

“還有別的事。”魏同知使眼色示意身邊的魏葭。魏葭會意，說：“姐，公司來上海開分公司，産品也要做重新定位，麥克錫在廣告傳播界赫赫有名，我們想把方案交給你們來做，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姐。你為什麽可以叫得如此順口呢？

“好啊，我把前臺接待叫過來，讓她來引見，你們會見到相關負責人的。”魏萊很平淡。

“姐，那個……”魏葭還想說什麽，被魏同知打斷了，“不要讓你姐為難。”

魏萊看到魏葭白嫩嫩的圓臉上升起不服氣的神色。

魏萊把崔希喊過來，說有客戶臨門，接待一下。崔希得知來者也姓魏，而且眉宇之間和魏萊還有幾分相似，不禁猜測魏萊與這位開豪車的老男人之間的關系。

“這位，呃，是我的叔叔。”當着魏同知的面，魏萊這樣介紹他。

魏同知心在下沉，在滴血。

聚散之間，早已覆水難收，自古多情最害人。即使你不願意，一輩的恩怨還是會綿延到下一輩，人為什麽總是喜歡揭往日的傷口？

還是你功成名就，財大氣粗，以為天下諸事都盡能掌握？孰不知總有一些事，是你永遠都主宰不了的。其實誰都沒有錯，只是命定的緣份太淺，媽媽她不恨你，你何須來補償，又何來補償呢？

魏萊太敬佩自己的媽媽了，她發現自己的性格居然和媽媽如此相像，心高氣傲，外剛內柔，還倔得像頭驢。

崔希去接待魏同知了，魏萊在這邊百感交集，突然委屈地想流淚。她不知道這是怎麽了，顧深，屈澤宇，魏同知，這些人就和商量好的一樣突然一窩蜂地冒出來，組團來擾亂她原來平靜的生活。

綠水本無憂，因風皺面。魏萊苦笑，這陣風過于來勢洶洶。

一路暈暈乎乎地走回去，路過麥克錫一處處漂亮的不可思議的辦公室風景，身邊的人和物都不在眼裏，就像坐高鐵時飛快而過的窗外景物，魏萊此時心無旁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