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祁峥算是被姜家養大的, 他對姜家人感情深厚,單從看他給姜祖母備的壽禮來看, 便知極為用心了。

就是制作起來頗為麻煩, 需得兩種字體寫出的‘壽’字繪出一幅畫,畫的雛形可見是一位和藹可親的老太太,不過從發絲、發飾到身上衣物以及配飾等, 都需慢慢填充。

因着祁峥白日不得空,晚上回來寫字費眼睛, 故而就改成了早上抽空寫。

如今正值夏季天色亮的早,原本姜芮還能睡到辰時中才起來, 因着要做壽禮,卯時中就被叫了起來。

祁峥指着一處地方道:“這裏用梅花小篆來寫。”

姜芮打了個哈欠, 坐在凳子上,若不是她規矩好, 怕是都癱在桌子上了, 拿了筆,“我都快不認識‘壽’字了。”

那聲音軟糯糯的帶着疲倦,祁峥到也想秋收閑下來後再弄, 到時候怕是就來不及了,而且他想看看能否用此事激的她想起些事。

不過反應倒是與小時候一般無二。

只是那會兒小, 慣常的會撒嬌讓他代勞。

連着幾日早起一起寫‘壽’字,到後來姜芮竟是習慣了,畢竟也并非她一人在辛苦做事,祁峥比她寫的多多了,就是兩人有時挨的極近, 總讓她分心。

祁峥看了眼天色, 差不多該上衙了, 見姜芮還寫的認真,且越寫越好,沒有一絲一毫的敷衍,這便是那孫悅娥耐不住的性子。

“時間足夠的,不用這般趕,歇會兒吧,我去上衙了。”說着拍了拍她的頭。

祁峥走後,姜芮寫完最後一個字才收了筆,不得不說祁峥的字是真好看,而且這點子也極好,是她她也喜歡這般用心的禮物。

‘還偷懶,你再偷懶我告大哥了。’

‘我手寫疼了,大哥說會幫我寫。’

‘你,憑什麽,我手還疼呢。大哥你也幫我。’

‘自己的事自己做。’

‘大哥偏心。’

‘哈哈哈……’

姜芮揉了揉額角,她怎麽趴在桌上睡着了,好像還做了個夢,夢裏好高興,樂呵樂呵的,說來她夢到什麽來着?好像是三個孩子,有兩個長得還特別像。

茶房。

曲溪将陶壺中的水倒出,又添上新的水開始燒,看了眼在擦拭茶具的婵娟,低聲道:“我怎麽瞧着近日大人對夫人越發好了。”

那種好,仿佛回到了以前在姜家時,她今早還看到大人是笑着從內室出來的。

婵娟抿了抿唇,“你有沒有感覺夫人就是夫人。”

“可她不認得我們。”

“是啊。”夫人到底去哪兒了。

--

祁峥拿了一個油紙包放在桌上,“劉記今日出了一款酥糖,你嘗嘗看可好吃。”

“多謝。”姜芮有些遲疑的打開油紙包,裏面還真的是酥糖。

不知是不是姜芮的錯覺,她感覺最近祁峥待她似乎不如以前冷漠了,時不時還能看到他笑,仿佛做夢一樣,好比這會兒還給她帶酥糖。

莫不吃吃錯藥了?

因着那份突如其來的好,以至于姜芮夜裏夢到了祁峥,他正沖自己笑,祁峥的笑容極好看,就是她莫名感覺有些發寒,像是被什麽盯上了一樣,下一秒就看着祁峥大步走過來,陰恻恻盯着她逼着她吃酥糖。

“我不吃我不要吃。”

祁峥聽到動靜起身,繞過屏風見床上的姜芮哭着揮手,像是做噩夢了,“怎麽了?不怕,大哥在。”

被環抱在懷,姜芮能感受自己頭枕着祁峥的胸膛,明明害她琢磨的人就是她,可那一聲大哥在,莫名讓她安心下來,竟再無半分害怕。

然心裏卻有些酸楚,他安慰的是她的團團,可惜她不是。

姜芮不知何時睡着的,醒來祁峥已經開始寫壽字,誰也沒有提昨晚的事。

天氣一天天炎熱起來,身上衣衫也換成了薄薄的輕紗,卻也止不住那炎熱,尤其從入夏開始就不落雨。

在安京還好,大戶人家有冰窖會儲存冰,或是去買冰回來用,夏日不難過,可許昌縣這樣的小地方,上哪兒買冰去。

黎兒熱的近來胃口都不佳了。

“今年這夏天着實熱。”

曲溪進屋趕忙用繡帕擦去額頭的汗珠。

屋裏,姜芮給祁溯黎打扇子,小孩子火氣旺,祁溯黎睡午覺若是不打扇子能将頭枕過的地方全都打濕了去。

剛開始可吓着姜芮了,請了大夫來看,并未有何不妥,許是與火氣旺有關,姜芮便越發念着冰塊了。

見曲溪回來,姜芮聞言出聲,“如何,東西買回來了嗎?”

曲溪進屋道:“買回來了,按照夫人吩咐,買了許多呢。”

姜芮把扇子給奶娘,讓她看着祁溯黎些。

姜芮讓曲溪去買的是硝石,這日子不用冰她實在是受不住了。

“成了成了,夫人,真的有冰。”

這邊冰弄出來姜芮率先給黎兒用上,還吩咐人往書房送去,提前放上冰,等祁峥回來屋裏冰冰涼涼也舒服。

“夫人,主子讓屬下拉了一車冰回來,讓您和小公子先用。”景山急匆匆來禀報,豈料進屋後發現涼涼的,而夫人身旁便放着冰盆,“府裏怎麽會有冰?”

姜芮喝着冰鎮過的茶,清涼解暑,聽到景山剛剛說拉了一車,“你們上哪兒弄的冰?”

“主子找到夏家儲存冰的冰窖了。”擔心熱壞了小公子和夫人,立刻讓他先送一車回來,“夫人這冰是?”

許昌縣沒有店鋪售賣冰啊。

“自家買賣,看你滿頭汗,下去喝杯冰鎮過的茶解解暑。”

等晚上祁峥回來,姜芮與他說起冰的買賣,“青州今年怕是要熱上許久,這買賣應該可行,你覺得呢?”

之前姜芮覺着有原主留下的嫁妝,她只要不亂花,守着祁溯黎是能過的,便是以後給他娶媳婦兒都夠,畢竟陪嫁的鋪子、田莊都一直在獲益。

自知曉後面會有天災,她便偶爾也琢磨怎麽賺銀子,許昌縣瓷器倒是不錯,只是她手邊也沒有人手。

這冰倒是方便,加上最近祁峥态度有些轉變,姜芮覺得或許争取一下也未嘗不可。

祁峥不反對掙銀子,“好,我吩咐景木去安排。”

對制冰的生意祁峥沒有異議,甚至極快就安排下去。

姜芮也沒閑着,她知曉好些冰飲,其中冰粉、冰棒可是夏日裏最暢銷的,便宜實惠。

制冰的買賣在整個青州做,她在許昌縣賺點小錢也是可行的,到時候買了糧食囤起來,恐怕等天災來了還是進老百姓肚子,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甚好。

姜芮的冰飲店正開着,與預想的一樣,因為物美價廉,便是老百姓也願意花些小錢嘗嘗。

剛開始不知那店是她開的,沒多久便有人效仿,姜芮到覺得無所謂,這是正常的,跟風自古以來便存在。

後也不知是誰傳出店鋪是她的,那些跟風的瞬間便不敢做了,不得已她還讓身邊的丫鬟去告知了一番,她并不想搞壟斷,而且許昌縣說小也不小,她怎能阻止旁人賺銀子。

但百姓對父母官的畏懼刻到骨子裏,姜芮索性讓鋪子管事弄了批發,可買了回去再賣,價格上低些。

這些事到後面姜芮便不管了,因為管事處理的極好,且祁峥見了直接讓景木依照着在青州各郡各縣也都弄起來。

店鋪的事無需她過問,又恢複到之前那般清閑,除了早起寫‘壽’字。

越是每日寫,姜芮越是佩服極了祁峥,仿佛那種心中早早就有一副成品畫一般,他們是從頭到尾一點點弄的,但凡錯一步都會毀了,可他每一步都那般精準。

祁峥越來越喜歡她看自己的眼神,與以往的逐漸重合,不過每每這種眼神也就存在早上作畫時,過了便收斂了。

對方沒有記憶,他也不能操之過急,只能一點點讓她自己想起來。

上衙之前,祁峥拿了件裏衣放在桌上,就在姜芮手邊,“夫人,這件衣裳袖口線壞了,你幫我縫一下。”

“讓婵娟來吧。”她針線活兒不好。

祁峥:“那是你的大丫鬟,給我縫補貼身衣物像什麽話。”

姜芮看了眼那袖口開線的裏衣又看了眼祁峥,她很想說,難不成她做就合适了?她什麽身份,他不知道嗎?

面對祁峥那面無表情的臉,姜芮有些慫。

轉念一想,她與他是名義上的夫妻,罷了,“我針線活兒差,縫的不好你可不能嫌棄。”

“可。”

拿過衣裳,袖口的線不像是一根線脫了,反而是好些斷口,也不平整,不知如何弄的。

姜芮沒有拿過針線,突然讓她縫衣服,那衣物料子極好,且針腳線似乎與一般的不一樣,若是随便縫了怪糟蹋的,反正也得空便讓婵娟教她。

姜芮發現自己蠻有天賦的,一學就會。

剛将衣裳袖子縫好,下人來禀說門外有一位自稱她表妹的姑娘求見。

表妹?海家都沒有女兒,哪來的表妹,便是有也不會千裏迢迢來許昌縣吧,“那位姑娘姓什麽?”

“那位姑娘說她姓孫。”

姜芮想起了當初來許昌縣時路上新安縣見過的孫家人,“把人請進來。”

來的是孫家大姑娘還真是她和祁峥的表妹,姜芮在孫家時見過一面,因着她和祁峥成婚,又有孩子,故而接待她的是孫家嫂嫂,那些個表妹都只是作陪話也不多。

姜芮對這位孫家表妹印象不算太深,只覺她當時很安靜,據說已經定了親,與別的表妹看到祁峥時亮起的眼神不同,她很安靜守禮。

不過這會兒見着人,對方身上穿的衣物有些褶皺,面容憔悴,腳上還沾着泥,遠不如在孫家時得體。

“表妹怎麽來了,快請坐。”姜芮見她額頭有一層細密的汗珠,“曲溪,端杯消暑的茶來。”

孫筱柔捧着茶喝了兩口,一路上來她都煩悶燥熱,一口涼茶下去透心的舒服,竟讓她原本的急躁緩了幾分,“筱柔冒昧來打擾表哥表嫂實在失了禮數,還請表嫂勿怪。表嫂,我想在縣衙住幾日可行?”

前面還說冒昧打擾失了禮數,後面卻開口想住幾日,瞧着像是遇着事了,“來者是客,你想住便住,我讓丫鬟将客房收拾出來,趕了這麽久的路你也累了,去洗漱一番,等晚上你表哥回來了,有什麽難處與他說。”

也不知姜芮那句話說的不對,孫筱柔忽的開始落淚,這幅模樣讓她想起了蘇倩。

“別、別哭,筱柔喜歡吃什麽?晚上我們吃烤炙可好?就着冰的涼涼的酒和茶,很是惬意。”

孫筱柔抹了淚,“表嫂,我無事,多謝表嫂,筱柔吃什麽都可以。”

孫筱柔瞧着不太想說自己的遭遇的樣子。

姜芮沒有追問人的習慣,尤其她與孫筱柔還不熟,讓下人收拾了屋子給她住。

孫筱柔比蘇倩好的一點,她并沒有蘇倩那麽愛哭,除了最開始那突然落淚,後面都挺好的,就是總感覺她心裏藏了事,似乎還有驚恐,也不知小姑娘經歷了什麽。

家裏突然多了個人,姜芮自是派了人給祁峥去話。

祁峥到沒有比平時早回來多少,對孫筱柔這位表妹,他也只在到新安縣借住孫家時見過一面,如今早忘了對方模樣。

祁峥回來便見姜芮身邊坐了位姑娘,瞧着十五六歲,應該就是孫家那位表妹了,“表妹怎只帶了丫鬟便出門?舅舅他們知道嗎?”

姜芮覺得她想的不夠祁峥周到,瞧他這一開口,直指問題所在。

孫筱柔看了眼祁峥,複而垂下眼眉,“爹娘不知。不瞞表哥,我是偷跑出來的,表哥能不告訴我爹娘他們嗎?”

姜芮看着嬌嬌弱弱的小姑娘,竟然帶着丫鬟就敢出門,膽子也太大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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