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保險起見, 夏維維還是用了入夢符,拜托郭大爺男扮女裝, 進了張大伯和張鐵蛋的夢裏一連鬧騰了七天。當然,這個鬧騰是有章法的。夏維維特別知道吓唬人的辦法, 第一天讓他們父子看見的就是個模模糊糊的身影,頂多是能看見衣服的顏色。第二天人影就再近一點兒,看清楚衣服上的扣子。

第三天,第四天,慢慢往後,人影就越來越明顯。但整整七天,郭大爺在夢裏只要說一句話就行了為什麽要對蛋妞不好?

從一開始的語氣平平淡淡, 到後面質問的語氣。

郭大爺表示, 自己的發揮很超常。這一點兒,夏維維也看出來了,因為她耳朵好使,再加上刻意的關注, 大半夜的, 她就能聽見前面胡同裏面張家的動靜,張家父子兩個一起喊饒命什麽的,也算是大快人心了。

七天之後再見到人,夏維維都差點兒以為這父子兩個是嗑藥了,那臉色,青黑的,連身體都瘦了一大圈, 走路的腳步都虛浮起來了,和別人說話也是心不在焉的,但凡遇見他們兩個的鄰居,都要搖頭嘆息兩句。

後來夏維維才知道,郭大爺也算是誤打誤撞了,他自己随意弄出來的衣服樣子,居然還真和蛋妞的親娘下葬的時候穿的是一模一樣的。張大伯記得清清楚楚,張鐵蛋也是記得清清楚楚的。

夏維維很滿意,如此一來,張家的父子兩個,肯定就不敢将蛋妞怎麽樣了。

蛋妞因為傷勢太重,就連大年初一都是住在醫院裏了的,街道辦組織了鄰居們去探病,又補上了一些醫藥費。為了讓蛋妞安心,街道辦也說了會給她找個事情做,将戶口本分開,日後她就能自己領糧食什麽了。

這些個事情,夏維維知道個大概就行了。這世上,又不是只有她一個人是好人,大部分的人,看到能幫一把的事情,都是會幫一把的。

大年初二,夏明明和夏維維就該去買火車票了。

夏媽媽很是舍不得,趁着姐妹倆收拾行李,偷偷的将一疊的票據塞給姐妹倆:“這是糖票,我聽說在農村,這個東西很難弄的,咱們家裏用不上這個,你們拿着,女孩子就多喝點兒紅糖水,以後別再寄東西過來了,你們自己手裏有的,自己拿着花用就行了,都是大姑娘了,身上該有幾件好看衣服了。”

“還有明明的婚事,我和你們爸爸商量了,你要真是打定主意了,明年帶他回來看看,等有空了,我們也過去那邊看看。”不過,他們能過去的可能性太小了。城裏工人不好請假,大家都是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生産中呢,你說你要請假了,指不定上面看你不順眼,回頭就給你開了。

不像是農村,還有個農忙農閑,只要不耽誤收莊稼,大多數時候還是能請假的。

夏明明眼眶紅紅,又将糖票塞回去:“你自己拿着用,平時幹活兒累了多吃點兒好的,別将身體給累垮了……”

夏媽媽非得要塞過去,兩個人拉扯半天,還是夏明明妥協了,将那糖票塞在衣服口袋裏,夏維維是跟着夏明明做,見夏明明收下了,她自己就不用推脫了。

“讓珍珍好好學習,就算是學校不上課了,自己在家也看看書,寫寫字什麽的,人家廠子裏招人肯定都是要考試的,她自己多做點兒準備,就比別人多幾分把握。”

夏維維叮囑道,又說夏愛軍:“你也是,別以為是下鄉了,就将課本給丢掉了,不管啥時候,有文化總是不會吃虧的,自己想辦法多學點兒東西知道嗎?初中高中的,都看看書沒壞處,你三姐我又不會害你。”

“最重要的是,你年紀還小,要是自己幹不來那些活兒,可以讓我和二姐給你弄點兒糧食過去,千萬別為了省事兒,就在當地找個姑娘結婚,我可告訴你,十年之內,不許談對象,知道嗎?”

夏維維說道,夏愛軍還沒反應呢,夏媽媽就先有點兒不太樂意了:“十年之後他都二十四五了,誰家這個年紀還不結婚的?”

“那就二十歲之前不許談對象吧。”夏維維想了想,時間縮短點兒,大不了到時候她再找個借口。

“二十二之前不許說婚事。”夏維維補充道,夏愛軍有些害羞:“三姐放心吧,我窮小子一個,誰家女孩子會看上我?我一定會好好幹活兒,不讓你和二姐補貼我。”

他雖然年紀小,也知道結婚以後就是個小家庭了,不管是哥哥還是姐姐,都該為自己的小家庭奮鬥了。爹娘願意養活他一輩子,是因為他是爹媽的兒子,但兄姐可沒這個責任。

夏愛軍要等二月份名單下來了才能下鄉,他和夏明明夏維維不一起走,将人送到車站,就和夏紅軍一起離開了。

夏維維手裏摸着雞蛋,猶猶豫豫的問夏明明:“這雞蛋放到明天會不會壞掉啊?雖然天氣不熱,但是車廂裏悶的很啊。”

夏媽媽煮了十多個雞蛋,也不知道是攢了多久,夏明明搖頭:“不會的,你先坐着,我去倒點兒熱水來,看好咱們的包袱啊,可別讓人順手拿走了。”

夏維維忙點頭,想了想,還是從口袋裏掏出來一個雞蛋剝開開始啃,反正早晚是要吃的,現在吃掉了,大不了晚上就不吃飯了,能量守恒就行了。

對面有個大媽抱着個小女孩兒,那小女孩兒就盯着夏維維手裏的雞蛋看,大媽也不說阻止,但也沒主動要。夏維維索性就當沒看見,車子上十多個小孩子呢,給了這個給不給那個?這雞蛋又不是她一個人的。就算是她一個人的,她也不會給,那小孩子又不是沒了這雞蛋就活不了了。

她有善心,但她不是聖母。

夏明明端着水杯過來,但姐妹倆只捧在手裏暖手,并不怎麽喝,火車上的廁所,一言難盡,兩個人也就只能是避免自己多去廁所。

哐當哐當的聲音很容易讓人犯困,夏明明的腦袋一晃一晃的,夏維維就催促道:“你先睡一會兒,等晚上了我叫你,前半夜你守着,後半夜我守着。”

夏明明點頭,将棉襖裹緊一些,然後就靠在椅子上閉上了眼睛。周圍吵吵嚷嚷的,夏維維怕夏明明睡不着,特意的弄了兩個棉花團給她塞耳朵裏。

但夏明明帶了一會兒就給抽掉了,說是不舒服,堵的耳朵疼。

夏維維索性就不管了,愛咋睡就咋睡吧,反正後半夜還能補眠呢。她要是撐不住也不要緊,還有個郭大爺呢,只要有郭大爺在,別說是小偷了,就連強盜也不怕。

大約等了半個小時,夏明明的呼吸就平穩下來了,是睡着了,夏維維佩服了一下她強大的睡眠能力,也跟着閉上了眼睛。她倒不是睡覺,畢竟還要看行李呢,她是一邊修煉,一邊注意着周圍的動靜。

“你幹什麽!”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夏維維察覺到身邊的人逐漸多了起來,有個男人,靠在她的座位旁邊。一開始她并沒有在意,火車上人多,沒座位的站太久了難免會累,多數會找個東西随意靠一下的。

但沒想到,那男人竟是偷偷摸摸的伸手,想要往她胸口摸。膽大包天了啊,居然敢在火車上伸豬蹄!她根本不用想就知道,這是欺軟怕硬,看她和夏明明兩個女孩子,以為她們會不敢聲張。

可夏維維是那種願意被人随便欺負的人嗎?察覺到這男人的動靜,迅速睜眼,一邊喝問,一邊捏住那人的手腕,使勁的捏,疼的那男人臉色立馬就變了:“放開,趕緊放開!要不然我就找乘務員了!”

“你找啊,看我沒睜眼就以為我睡着,想摸我的錢包是不是?”夏維維冷笑,起身,“也不打聽打聽,老娘我從小練武,什麽動靜聽不見!居然敢偷到我頭上,今兒就讓你知道害怕兩個字怎麽寫!”

一邊說,一邊伸手,啪的一聲,扇的那男人的臉都要變形了,瞬間就腫起來一塊兒。

剛才她喝問的時候,周圍人已經都注意過來了,本來還有人想開口說什麽呢,但這一巴掌下來,瞬間,大家夥兒就都安靜了下來。

“還敢不敢了?”夏維維又是一巴掌上去,左右對稱,沒辦法,她稍微有點兒強迫症,只一邊腫着看着不太舒服。

那男人還嘴硬:“你無緣無故打人,我一定要到派出所告你去!一定要你賠償我醫藥費!”

“你告去啊,我還沒聽說過小偷敢去告失主的。你告個試試,我看咱倆誰會去坐牢!”夏維維冷笑道,這動靜,夏明明也被吵醒了,一邊揉着眼睛一邊轉頭問道:“這是怎麽了?抓到小偷了?偷到我們姐妹頭上來了?”

她比夏維維更潑辣,都不等夏維維說話,一拳頭就砸在那小偷的鼻子上面去了,瞬間兩股血紅就流下來了。

男人大約是沒想到會遇到這麽彪悍的兩姐妹,都要哭起來了:“你們冤枉人,我不是小偷,我沒有偷你們的東西,要不然咱們搜身,要是搜到了,你們願意送我去派出所,那咱們就去派出所,但要是沒搜到東西,那就是你們冤枉我,你們要賠禮道歉,要賠償我醫藥費!”

夏維維冷笑:“好啊,那咱們來叫乘務員搜身吧。”

順便給郭大爺一個眼色,郭大爺配合夏維維的次數多了,也知道該怎麽做了,轉身就飛出去了。

為表示公平,就在大庭廣衆之下搜身。棉襖外面的口袋裏沒東西,那男人大概是看乘務員在,夏維維姐妹不能随意打他了,膽子也就跟着大起來了,一臉得意的沖着夏維維嚷嚷:“看看,沒東西吧,我都說了我不是小偷,等會兒你們一定要賠償我損失,在這麽多人面前誣陷我……”

“這是我的手帕!”人群中有個老太太忽然驚呼了一聲,不僅是周圍圍觀群衆,就連乘務員也跟着轉頭看過去,然後就見個五十多歲的小老太太,擠過人群沖過來了:“我剛才站在凳子上看見這個手帕了,我覺得有點兒眼熟,我一摸自己的口袋,我的居然沒了!公安同志你看看啊,這裏面是不是有五塊八毛三分錢。”

老人家上了年紀,搞不清楚乘務員和公安有什麽區別,反正都穿着制服帶着帽子,索性就叫公安了。

乘務員點點頭,一層層帕子打開,數一遍,果然是五塊八毛三分錢,有零有整。

“兩張兩塊錢,一張一塊錢……”老太太生怕這錢回不來,說的特別詳細,也都一一對上來了。中年男人那臉色,有些發黑,但有變成慘白,慘白又變成青色,轉換的別提多快了。

“不可能,不可能,我不是小偷,我沒偷東西!這不是我偷的,不是我放進來的!”中年男人開始大吼,這會兒臉色是紅的,也不知道是着急還是憤怒,青筋都跳出來了。

夏維維不搭理他,只轉頭和乘務員說話:“他肯定是想偷我的東西,然後被我發現了,你們仔細找找,說不定這車上還有他的同夥呢。”轉頭又沖圍觀群衆喊道:“你們也別光顧着看熱鬧了,都看看自己的東西丢沒丢。”

這話一出來,瞬間周圍就沒人了,大家夥兒都去檢查自己的行李了。然後,就這一個車廂,就有兩三個是丢了錢的,別的車廂也還有,大部分是丢錢。

乘務員立馬就押着那中年男人離開了,大約是去審問了。夏維維還是比較有分寸的,五塊錢,頂多能給這男人一個教訓,但坐牢卻是不至于的。

而且錢不多的話,和失主也能商量一下賠償了事。

在夏維維之前,還不知道有多少個小姑娘被摸了不敢吭聲呢,就是再過二三十年,遭遇了這種事情,大多數的小姑娘也還都是選擇沉默呢,更不要說是這個年代了。

她就算是為所有遭遇過這種事情的小姑娘們出口氣,順便的抓小偷。郭大爺剛才就已經去幫忙了,但凡偷了別人東西的,這會兒多多少少都會出點兒狀況,像是摔一跤啊,或者口袋裏掉個手帕什麽的。

夏明明跟着坐下來,對夏維維伸出大拇指:“我也是算是服氣你了,出一趟門就能遇見一回事兒,先是之前幫着老太太找家人……”

這是夏維維瞎編的,為當初的十塊錢找的借口。

“然後是人販子,接着是小偷。”夏明明嘆氣,“我怎麽就沒這好運氣呢?”

“你覺得這是好運氣?”夏維維有些不可思議的問道,難道她這不算是事故體質,容易倒黴嗎?

“當然是好事兒了,你看你每次都是在幫助別人,不說能得到的回報了,光是看見壞人受懲罰就讓人很高興了對不對?”夏明明笑着說道:“當然,獎賞也是很重要的。”

說話間,乘務員就過來了:“夏維維同志,因為你幫忙發現了小偷,所以我們的車長表示要對您進行感謝,這次的火車,您和您的親人,我們免費為你們提供餐食。”

夏維維忙點頭,提供飯菜也是好事兒啊,火車上的飯菜味道好,還不要糧票,就是貴一些,兩個人就要好幾塊呢,能省下來當然是最好了。誰也不會嫌自己錢多的。

夏明明笑嘻嘻的挑眉:“看吧,光是獎勵都不少呢。我怎麽就遇不上這樣的好事兒呢?”

夏維維想了想,老實搖頭:“我覺得,你最好還是別遇上這樣的好事兒,你妹妹我,運氣大約是有的,但最重要的是,我身手不錯,能制服人,你看剛才的小偷吧,要是我不會點兒功夫,那兩巴掌就不是我給他了,而是他給我。還有那人販子,要不是我跑得快,那說不定我就回不來了,直接被人給拉到大山裏面去了。”

夏明明點頭:“說的對,有多大本事做多大的事兒,不過說起來,你這功夫跟誰學的?”

“我告訴你你可別到處亂說啊。”夏維維沒想到居然這裏還留着一個漏洞,眼珠子一轉,一個補丁就出來了:“章師父不光是會醫術,但是現在嘛,不是破四舊嘛,他被吓着了,不敢對外說有什麽武功秘籍之類的……”

幾乎是趴在夏明明耳朵邊上說的,确保周圍不會有人聽見。

大概是再沒有更周全的說法了,夏明明居然相信了,眼睛亮閃閃的:“好,我不告訴別人,那你好好練,将來出去了也不怕被欺負了,你說,練的好了,能不能當兵去啊?”

夏維維嘴角抽了抽,忙打消夏明明的想法:“我可吃不了那個苦,別人說當兵是光榮的,但咱們自家人就不說那些了,我最大的心願就是每天睡到自然醒,數錢數到手抽筋,你以後也別告訴別人我會功夫,要不然,被隊上給自作主張了,我可就要糟糕了。”

夏明明點頭,表示自己一定會幫妹妹保守秘密。

接下來的路程就沒再發生別的事情了,大約是這一趟車上的小偷都已經被抓到了,後面的不敢上來冒險了。總之,順順利利的,夏維維和夏明明就下了火車、

本來是打算直接去小許村的,但出了火車站,夏維維就看見了個眼熟的人王虎,王彪和崔蘭蘭的兒子。

“正好我這兩天休假,我媽就讓我在這兒等着你。”王虎一看見人就迎上來了,緊跟着解釋了起來:“我媽的朋友,就是你上次看過的女的,三十多歲,徐阿姨,她之前說是睡不好,讓你給開了藥方對嗎?她家裏出了點兒事情,想找你幫忙,就去你們村找你了,正好你不在,問了你們大隊長,估摸你這一兩天回來,所以我才來等着的。”

“出了什麽事情,這一兩天都不能等?”夏維維有些好奇去,王虎輕咳了一聲:“她一開始不是睡不好嗎?吃了你的藥大概半個月左右吧,她就說有點兒見效了,晚上雖然睡着的有些晚,但好歹是能睡會兒了。但就這時候,又有人給她推薦了個大夫,說是老中醫,紮紮針就能治病,她就去了。”

王虎表情有些尴尬,中途換大夫這種事情,總是有點兒不尊重人的,雖然這事兒不是他幹的,但他親媽是中間介紹人。

“頭一兩次,效果特別好,她晚上就睡的特別沉,白天精神也不錯,但五天前吧,一覺睡下去之後,就再也沒有醒過來了,人呼吸心跳什麽的,都是很正常的,就是醒不過來。”

徐阿姨的丈夫孩子就着急了,又聽她之前說過夏維維開的藥有效果,就覺得夏維維才是有真本事的,于是又重新找了崔蘭蘭,想請崔蘭蘭中間牽線,再請了夏維維過去看一下。

夏維維還是很好奇的,她本身也是學醫的,這種情況,當然是應該去看看了。于是轉頭看夏明明:“姐,要不然,我先給你找個招待所?坐兩天火車了,你先休息休息?”

“不用,我跟着你去看看。”夏明明說道,夏維維點頭,又轉頭看王虎:“那給她紮針的人呢?是個什麽說法?她家裏人有沒有帶她去醫院看看?醫院的大夫是怎麽說的?”

“醫院說是沒問題,就是睡着了,一切指标都是正常的。”王虎臉上也帶了些好奇和疑惑:“我們去找那紮針的人的時候,那人就已經消失不見了,找不到人了,整個省城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到,也可能是人藏的太好了。”

“我也不一定能治。”不好聽的話說前面:“我剛開始學醫沒多久,你們打聽一下就能打聽出來了,而且我治病和別人不太一樣,這個你們家人也是知道的,要是家屬接受不了的話……”

“你放心,我媽雖然和徐阿姨交好,但她也不是是非不分的,你可是我們家的大恩人,無論如何,我們都會護着你的。”王虎說道,夏維維這才點頭:“那好,那咱們就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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