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陳安梨選的這部網絡電影是偏懸疑探案風的校園劇。

據說開拍在即,劇組的男一號卻至今沒有敲定下來,陳安梨也是在別人分享的緊急招聘演員那裏看到的。

她沒試過讓陸嶼修演戲,也不知道他會不會,但是看了對方分享的一點點人物設定特征,還是下定決心讓陸嶼修試一試。

不為其他,男主角冉星遲相貌出衆成績優異,但是因為家庭原因性格比較孤僻,還有很嚴重的潔癖,所以在學校裏沒有什麽朋友。

這不就是陸嶼修本修嗎!

試鏡的地點在臨夏市郊區的一個中學裏。

因為學生都差不多放了暑假,學校裏人很少,也願意開放給他們試鏡用。

對方約的是下午五點,并且稱一定要準時,過時不候。

陳安梨和陸嶼修提前半個小時就到了。

等在對方安排的空教室裏。

因為是校園劇,陳安梨替陸嶼修選了簡單的白襯衣和長褲,頭發也沒有太細致的打理,整個人看起來幹淨清爽,坐在教室的自然光裏,仿佛就是自校園漫畫裏走出來的小王子。

來面試的人很多,陳安梨看了一圈周圍聊着天等待的人,如果光從形象上來說的話,陸嶼修幾乎是穩的。

但是她沒有試過讓陸嶼修演戲,拼演技的話,結果就不一定了。當初簽演員約也是因為陸嶼修說他不會唱歌……

當然,季風演唱會上那一唱,陳安梨真的不知道該開心還是難過。

等待的時間,陸嶼修安靜地坐在座位上,拿着發的劇本片段認真看。

陳安梨也不敢給他壓力,盡可能讓他放寬心。出去看了一圈打聽消息,發現前面的幾乎每一個面試只有不到三分鐘就會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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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裏隐隐有些擔心。

如果面試沒通過事小,不過是等待下一次機會降臨而已。

她是怕陸嶼修受了打擊,以後會對自己的能力産生懷疑。

失了信心,他身上很多氣質會跟着消失。

半個小時的等待堪稱煎熬。

終于,那邊負責登記的女人過來喊了陸嶼修的名字。

少年沒有太多神情,站起來往外走。

挂着牌子的工作人員給他打開作為面試房間用的階梯教室的門。

陳安梨瞥一眼,講臺的位置坐了一排有七八個導演編劇。

其中一個還是這兩年爆紅的新晉導演,叫江河清。

咖位不小,脾氣卻很古怪,男女主很少用帶資的或者當紅流量,一定要自己親自選。

陸嶼修似乎沒有被這陣仗吓到。

目送着他背影進去。

陳安梨有些不放心,笑着詢問工作人員:“請問我可以一起進去看看嗎?”

“你是他的……?”

“經紀人。”

“可以。”

對方倒是答應的輕松。

陳安梨感激的對她道謝,然後跟在陸嶼修身後進去,合上門的瞬間,陸嶼修回過頭看她,她笑着對他做了一個加油的手勢。

陸嶼修身形修長,生得真的好看。他站在臺下被座位圍着的空地上,對着前面的人說出陳安梨給他設計的自我介紹。

陳安梨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安靜坐着,目光始終不離最左邊的導演江河清。

混圈子的這段時間,她明白關鍵的決定權都在他。

江河清看着陸嶼修,聽着他的聲音,玩着筆的手一停,原本慵懶的向後靠着的身體也向前坐正了。

“準備過剛剛抽的臺詞了嗎?”江河清問。

“準備過了。”

導演點點頭:“那開始吧。”

臺詞剛剛陳安梨聽過的,陸嶼修普通話标準,聲音好聽,配上他這張臉,說什麽都像是說情話。雖然算不得演技炸裂,但不出格是肯定的。

果然。

導演聽完點點頭。

他在那邊沉吟片刻,忽然看向旁邊的編劇:“把結尾那段找出來,給他看一下。”

“可是……”

“找出來。讓他試試。”

編劇猶豫了一下,在自己電腦上翻了翻,然後轉到陸嶼修的方向:“你過來看一下。”

陳安梨抓着衣角,心瞬間懸了起來。

試鏡的時候最怕這種,就像是考試複試的時候追平時的加賽。

這說明導演有點意向,但是明顯還在猶豫,他們可能覺得他不是最好的,但是又怕遇不到更合适的。

之前賀俞沒紅的時候,幾乎每一次的即興表演都被刷了。

賀俞還是科班出身,而陸嶼修只是個都沒接觸過表演,之前的人生都在校園待着的小白。

那邊,陸嶼修半彎着腰,看得很快,直起身的時候,陳安梨注意到他對着編劇輕輕點了點頭。

喂……陳安梨幾乎想上去抓着他求他多看一秒……導演都沒讓他停他怎麽就看這麽會兒啊。

是不是根本看不懂啊……

“那邊有準備道具。”編劇給他指左邊角落的空出,陳安梨順着看過去,才注意到那邊有十幾個裏面裝了彩帶和亮片的氣球。

“還要有個搭戲的啊……”編劇小聲告訴導演,江河清摸着下巴,目光就落到了陳安梨身上。

“那邊那位——”

“啊?”陳安梨回過頭來,發現對方在喊自己,“我?”

“對,”江河清指她,“你和他一起來的吧?過來給他搭下戲。”

陳安梨點頭,騰地站了起來。

本來她也忐忑得快要坐不下去了。

“我可以看一下嗎……”陳安梨指着電腦,在得到編劇的許可後,飛快浏覽過上面一行行的字。

大概一頁的內容,應該是整部電影的結尾。轉學來的女主角幫助男主角洗刷了殺人的罪名,畢業典禮的時候,兩個人像是之前一樣賭是語文老師還是數學老師先進教室。

贏的人可以在輸的人耳邊捏爆一個氣球。

而男主第一次贏了女主。

那邊,陸嶼修修長的指尖捏着氣球走了過來。

陳安梨看着這段只有兩句臺詞的劇本,心涼了大半。

連她都一時難以想好表現形式,陸嶼修要怎麽演。

“準備好就開始吧。”

陸嶼修點點頭,和她面對面站着。

夕陽順着窗子照進來,給少年周身鍍上一層柔和的金色,他臉上的神情淡淡的,整個人卻像在發光一樣。

“準備好了?”少年看着她,陳安梨覺得她反而像是被安慰的那個。

不是第一次給人搭戲,陳安梨照着劇本的指示點頭。

少年睫毛修長,偏頭看了一眼氣球,再回頭看她的時候,忽然淺淺笑了一下,難得帶了一點年輕男孩捉弄人時有的狡黠:“你最好閉上眼睛。”

陳安梨屏着呼吸。閉上眼睛。

到現在,陸嶼修的表現還是不出錯的。

她幾乎要在心底裏祈禱。

那邊半天沒有動靜。

陳安梨心裏越來越緊張,她由不得睜開一條眼縫想看看陸嶼修是捏不破氣球還是怎麽了。

“砰!”

迷蒙間,陳安梨看着少年帶着笑意,修長的手捏着氣球舉到他自己的頭頂,然後微一用力捏爆了氣球。

陳安梨吓得睜開眼睛,瞪大了難以置信地看着挂着淺淺梨渦的陸嶼修。

氣球裏裝的彩帶和亮片洋洋灑灑的在夕陽的餘晖中落下,裝點了少年的眼尾發梢,應和他俊逸帥氣的模樣,美得近乎不真實。

陸嶼修像是完成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看着她受了驚吓的模樣,緩緩彎下腰去,擡起手來,手指一點點靠近,陳安梨目光追着他,看着少年幹淨的指尖貼上她的鼻尖,把不小心沾到她鼻頭的一個紅色亮片沾走,一觸即離開。

“笨蛋。”他說。

坐在前面的一排吃瓜群衆都驚了。

陳安梨也驚呆了。呆站在原地,看着前面終于繃不住有些害羞得移開目光的少年,不知道該做什麽反應。

她記得……劇本的最後……不是這麽寫的……

不應該是男主在女主耳邊捏爆的氣球,然後在她睜開眼睛之前,揉了揉她的頭,說“笨蛋”的嗎?

毀了毀了全毀了……

那邊半天沒有動靜,整個教室靜悄悄的,陳安梨的心徹底涼了下去。

“可以了。”

終于,那邊傳來導演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陳安梨轉過頭,剛好看到導演對着他們招手。

“陸——”

“嶼修。”陳安梨彎下腰去,擠出笑看着導演,替他回答。

“你剛剛為什麽沒有照着劇本演?”導演的目光擡起,對上站在她身邊的少年,“是覺得我的劇本有問題嗎?”

陳安梨竟然從他語氣裏聽不出是憤怒的還是愉快的。

“他有潔癖。而且……他應該是喜歡女生的,不會舍得在她耳邊捏爆氣球,更不會大膽到有揉頭發這樣親密的舉動。”

導演挑眉,詢問的視線落到陳安梨臉上。

陳安梨讪笑了一下,替他解釋:“那個,嶼修他也有點潔癖,應該比較有發言權的……”

那邊導演愣了一下,忽然笑了起來。

陳安梨愣了一下,捉摸不透他的意思。

“這倒是巧了。我之前就在想結尾是不是哪裏有問題,你倒是提醒我了。男主角暗戀女主角那麽久,他是驕傲而又自卑的,之前的每一次打賭都故意輸給了女主,确實,不該最後一次贏了,就真的對着她懲罰。”

“你下個月有時間嗎?”江河清撐着下巴,目光中毫不掩飾對陸嶼修的欣賞,“我想請你加入我們劇組。”

——

出了教室,陳安梨和陸嶼修并肩走在校園裏。

陳安梨的心情到現在都平複不下來。

她沒想到的事太多了。

沒想到陸嶼修心思這樣細膩,沒想到他不拘泥于劇本本身,也沒想到他反應這樣快,短時間內參透了人物特性并且做出了相應調整,這是很多在演藝圈打拼十多年的演員都不一定能具備的素質。

或者說,天賦。

陳安梨忽然覺得,不是偶然。

或許她和陸嶼修相遇,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偶然,而是命運。

夕陽在地平線只剩下一條線。

陳安梨偏頭,少年的頭發裏藏着許多亮片,晶瑩的,泛着光。

她的心裏彎彎繞繞少年的聲音和話,忽然停住腳步。

陸嶼修幾乎是在下一秒就跟着停了下來。

兩個人對視着。

陳安梨忽然踮起腳尖,說不上是發洩還是愛不釋手,揉了揉他的頭發,看着亮片在空氣裏打着轉飄散開來。

“你到底有多少事瞞着我啊……”

陳安梨語氣裏滿是無奈:“潔癖的小朋友,我這樣碰你,你真的不會難受嗎?”

陸嶼修乖順地彎下腰一些,方便她揉弄。

“不會。”

“那你剛剛為什麽說男主潔癖到不敢碰女主?”陳安梨想不明白。

“嚴重的時候,是會那樣的。他想為了女孩自愈,但這才只是開始而已。”

少年的眉眼同她平視,聲音跟着視線飄遠,像是看着她的臉陷入回憶:“這個過程痛苦而又艱辛。一旦開始了,得不到,便是毀滅。”

陳安梨手下的動作一頓。

“那你……”

少年站直了,陳安梨的話被打斷。

陸嶼修抓着她的手落下,像是沒有剛剛突然沉重的小插曲一樣,拉着她緩緩往前。

“安梨姐,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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