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1)

朝花期臉上的淚痕未幹,很快又有新的滑過,把臉上的妝容都有些沖散了。

她原本就楚楚可憐的模樣,加上現在無措的神情和裙子上太過顯眼的暗紅色的酒漬,仿佛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卻偏偏還忍着在說“沒關系”。

對比之下,手裏握着“兇器”的陳安梨簡直是十惡不赦的惡人。

朝父瞬間就炸了。

他忍無可忍地拍桌而起,把啜泣不止的朝花期拉到一邊,護到自己身後,用極其威嚴鄙夷的目光看着陳安梨,話卻是對着陸父說的。

“老陸,不是我說,如果孩子們是自由戀愛,最後在沒在一起,那我管不着。但是你們陸家什麽時候也這麽不挑了,什麽樣的人都能擠進來,你是年紀大了,別人什麽心思都看不出來了?”

“花期她是我女兒,從小全家疼到大的寶貝,我知道她從小就善良,又沒社會上人們的那種心眼,其他事我不說,但是我總不能眼睜睜看着她在我面前還要受這種委屈。”

陳安梨握着紙巾的手一頓,很快捏緊。

陸嶼修向來見不得陳安梨受委屈,他的臉色很快也冷到了極點,站了起來,手已經先一步隔着椅背護住了陳安梨。

陳安梨感受到落在自己肩頭的手,幾乎是料到下一秒就會撕破臉的畫面,她已經闖禍一次,不能再讓陸嶼修站出來做這種事。

沒等陸嶼修開口,陳安梨也站了起來。

她深吸一口氣,臉上是不卑不亢的神色:“朝先生,我想您是沒看到,所以誤會了。剛剛是您女兒撞到我的手,酒才會灑出來,我只是想把杯子拿遠一點避免被撞到而已。”

朝父的臉色頓時更難看了,看着陳安梨,眼底的鄙夷和瞧不起幾乎要溢出來:“你是說我女兒當面被潑了酒是假的,她還撒謊了,是嗎?”

陳安梨臉上的神色格外平靜:“事實是這樣的。樓上有禮服,這樣吧,我陪花期去換一套。”

“你去?”朝父臉上鄙夷的神色,“那個地方,如果不是因為陸家,你以為以你的身份進得去嗎?”

太過赤.裸的鄙夷和貶低,陳安梨面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淡淡問:“我進不去的話,花期作為您的女兒,總是可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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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父似乎沒想到陳安梨沒有被羞辱之後的憤怒或者傷心,太過淡然的反應,讓她一時怔住了,緊緊蹙眉看着陳安梨。

陳安梨臉上神色淡然,直接把目光轉向只知道委委屈屈躲在父親身後哭的朝花期:“穿着濕衣服,妝也花了,應該不舒服吧?”

朝花期的啜泣一停,猶豫地擡起一雙淚眼看着陳安梨。

“您說的對。”

清冷疏離的聲音讓面前對峙的三個人一怔。

陳安梨有些難以置信地回頭,剛好手臂被陸嶼修不輕不重地拉了一下,被他攬進了懷裏。

陸嶼修臉上的神色淡淡的,相比剛剛的怒氣已經掩了下去,只靜靜看着對面,眼底的疏離清冷乍現:“安梨她是我的寶貝,這種事,我不會讓她做。而且,您似乎對自己的女兒了解不夠深。”

最後一句話,他是帶着淡淡的嘲諷的語氣,話音落下,唇角止不住諷刺地揚了揚。

朝花期心虛地避開了他的目光,委屈地拉了拉朝父的衣袖:“爸爸,算了,今天是阿姨的忌日。我自己可以上去換……”

“我怎麽放心讓你一個人上去?”朝父氣得不輕,很快看着陸嶼修,“你不肯讓她上去,那你陪着花期上去。”

陳安梨看這畫面實在看煩了,自己心底裏也有氣和委屈:“叔叔,您這麽珍愛您女兒,怎麽放心她和有女朋友的男人單獨相處呢?我想花期自己也不屑這樣做吧?”

一句話,堵得朝花期不上不下,下不來臺階。

她只好點頭,委委屈屈附和:“爸爸,我可以的。我還是自己上去吧,不要讓安梨姐和嶼修之間因為我産生誤會了。”

那邊,陸嶼修低頭在手機上按了幾下,門很快被敲了敲,下一秒,一位女經理推門而入。

她很有分寸地瞥一眼裏面,很快視線落到陸嶼修身上:“小陸總。”

“帶朝小姐去換套衣服。”陸嶼修沉聲交代。

“好的。”

那邊很快應,對着朝花期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朝小姐,這邊請。”

朝花期猶豫了一下,咬着唇看了看陸嶼修,又看向自己的父親。

朝父沒想到陳安梨和陸嶼修會這麽油鹽不進,而且明面上讓他下不來臺,有些氣憤又不滿地看向陸遠征。

“老陸,我們今天可全看你面子,陸家和朝家這麽多年交情了。你們今天帶了這麽一個人,就是非讓我們下不來臺是嗎?”

陸遠征一直冷眼沉默的坐在原地。

等了等,終于擡起了眼眸,看向朝父:“你說是一家人出來聚聚,我帶了兒子和他女朋友,有什麽問題?況且,今天是我妻子忌辰,你們未免說了太多不合時宜的話。”

自知觸動了陸遠征的逆鱗,朝父臉上的神色有片刻難堪,很快收住了:“老陸,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我向來見不到花期受委屈,花期也算是你看着長大的不是?你也是當爹的人了,倒是也擦亮眼睛看看,免得嶼修他年輕,被騙了。”

“我看什麽。”陸遠征似乎覺得好笑,“就算她真嫁進陸家,也不是我來娶。被騙也不是我被騙。”

陳安梨驚愕瞬間,差點沒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怎麽從中聽出一點竊喜和看戲的意味來?

朝父也沒料到他是這樣的态度,有些難以置信地看着他:“不是,老陸,你還真打算讓她……進陸家門?”

陸遠征的神情淡然,自帶一股氣定神閑的高傲:“陸家向來沒有靠聯姻獲取資源的先例。如果嶼修他需要一份好婚姻才能維系住陸家産業,那這家業毀在他手上了也罷。”

這話看似在說陸嶼修,實則完全是在打朝父臉,因為他當初和朝花期的母親結婚,就是看中了對方背後的家族企業和財力。

而他一直打着把朝花期送來陸嶼修身邊的主意,無非也是想從陸氏這邊分一杯羹。

朝父的臉色瞬間沉了下去。

朝花期眼看着形勢上升,也不敢再拿自己的事點火,她默默地抹了抹眼淚,跟在經理背後出了門。

房間裏三方對峙。

陳安梨跟着沉默,有些捉摸不清陸遠征的立場。

在別墅裏的時候,她很清楚陸遠征和她是對立的,但是出了門,她又似乎總能無意間感受到陸遠征父親般的護短和柔情。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愛屋及烏?

有服務員進來收拾撒到地上和桌面的酒漬。

朝父似乎對這個氣氛極其不滿,踱步到走廊去了。

陳安梨還在那邊胡思亂想着。

她也不敢繼續呆在陸嶼修懷裏惹人嫌。

安分坐在椅子上,視線偶爾飄過去偷瞄陸父一眼,很快就被抓個正着。

陸遠征的長指點着桌面,饒有興致的看着陳安梨,臉上的神情明明聚着嚴肅,眼底卻像是帶着揶揄的光。

“你知道你剛剛哪錯了嗎?”

陳安梨愣了一下,看一眼陸嶼修,才反應過來陸遠征是在問自己。

她像是上課睡着卻突然被班主任點名的學生,有些忐忑地看過去,吸了吸鼻子,猜測着承認罪名:“我、我不該當面拆穿她?”

完全疑問的語氣,陸遠征似乎被她氣笑了,臉上的神情變化不大,但是眉間的褶皺很快舒展開來。

他看着陳安梨的眼神,長指敲了敲桌面,問她:“你以為能在頂樓工作的人,是憑什麽能待在那邊?”

陳安梨聽着一怔。

她不知道啊……這個問題之跳躍,超出她的認知了啊。

陸父看着她,身體略微往前傾了傾:“之前是嶼修帶着你上去的,頂樓的人怎麽可能再攔着你?就算攔,她們也會先問一下我和他的意思。你之前不是挺橫的嗎?怎麽這種事上認慫了?”

陳安梨老臉一紅。

她好像聽懂了陸遠征的意思,又生怕是自己會錯了意。

她有些猶豫地看一眼陸遠征,不敢搭茬,又默默地瞥一眼陸嶼修。

想了想,她只能試探着解釋:“酒真的不是我潑的。”

陸遠征這下是紮紮實實被氣笑了。

陸嶼修點頭:“我看到了。而且,就算是你做的也沒關系。她确實過分。”

陳安梨一怔,看着陸遠征略帶無奈寵溺的笑,不敢跟着陸嶼修造次。

陸遠征的視線移到桌上的紅酒上,捏着高腳杯晃了晃,看着裏面的酒貼着杯壁而過,很快分開來,恢複透明。

“你知道這種情況,換成嶼修的母親會怎麽做嗎?”

這還是第一次聽陸遠征這樣滿含柔情和寵溺地随意提起關于陸嶼修母親的日常,尤其是在這樣一個特殊的日子裏。

陳安梨靜靜地聽着,看着陸遠征彎唇,無奈而又寵溺地一笑。

“她一定會站起來,在對方哭個不停的時候拿酒再潑別人一身。”

陳安梨有些錯愕。

陸遠征挑了挑眉,緩緩擡起視線,難得柔和地看着她:“她不僅潑,潑完手還得指着門補一句,‘樓上有的是衣服,你這麽愛受委屈,那就繼續哭,換了衣服下來我還潑,你可以再去換’。”

毫不講理,也毫不讓自己受委屈。

陸嶼修視線落在面前的酒杯上,難得也在靜靜聽。

“舜汐這個人,從來不在意什麽身份場合。看不慣就會拆穿,不高興就會發洩出來。別人對她有偏見,她也不解釋,反而讓着誤會進行到底,然後再絕地反擊。那個時候,人人都說她不過是依附陸氏依附我,她原本不是蠻橫的人,但是偏偏嘴上仗着陸氏和我,從不吃虧。大概就是那個時候,我才發覺我對她不僅僅是興趣和好奇而已。”

舜汐太過自由,可以自由地掌控屬于她的一切,包括他。陸遠征甘願屬于她,卻從未能将她變成獨屬于自己的所有物。

陳安梨聽着,有好奇也有悵然。

她不太懂安慰人,尤其是這種長輩們略帶遺憾和神秘的愛情故事,說什麽似乎都不合時宜,但是什麽也不說,又好像白白得了便宜聽了免費故事滿足自己好奇心一樣。

身旁攀上來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掌,在桌下輕輕地把她的手攏在自己掌心。

陳安梨一怔,下意識地看向陸嶼修,他眼底亮晶晶的,好比浩瀚星辰,握着陳安梨的手,漸漸收緊。

像是無聲的安慰和承諾。

陳安梨臉頰泛紅,有些心虛地看向陸遠征。

再怎麽樣,在失意的長輩面前這樣,多少擔心會引起他的不滿和傷心來。

陸遠征早就把兩個人的小動作盡收眼底。

他不動聲色地移開,仰頭啜了一口酒,在四散的酒氣中有些不耐又嫌棄地開口:“坐不住了就趁早走。省得留在這裏接着惹事。”

陳安梨愣了一下,心虛地抽回手,不明白哪裏又惹到了這位大佬,才會讓他突然趕他們走。

陸嶼修倒是很自覺地站起來,拎了西裝外套,又拉着她的手讓她起身。

看陳安梨一臉不解和惶恐,陸遠征難得好笑又好心的解釋:“這個氛圍,他們不會再回來坐一起吃下去了。走吧。”

陸嶼修也點頭,拉她起身:“走吧。你不想回你們學校看看?”

陳安梨猶豫了一下,狂點頭。

想啊,剛剛在車窗那驚鴻一瞥,她早就有些按捺不住了。

工作人員已經帶了陳安梨的衣服到樓下客房。

她換了衣服,兩個人很快原路返回,奔着她的母校而去。

朝花期換好禮服又特意補了個妝。

她看着鏡中的自己,反複做了幾個深呼吸,才調整好狀态。

之前的情況,是她高估了陳安梨,以為她會忍了或者失态,沒想到自己居然有些失态了。

看來陳安梨是憋不住的性格,那她不如做回自己高貴的大小姐,只需要看陳安梨出醜,讓她按捺不住自己低下的本性就好。

陸嶼修是不可能站在自己那邊了,但是一個失态的陳安梨,陸遠征總歸會不滿的。

打定了主意,朝花期看着自己身上和陳安梨差不多的禮服裙,對着鏡子笑了笑。

她自認為是站在陸嶼修身邊更相配的那個人。

不論是家世外貌還是年齡。

收起笑容,朝花期帶着自己慣常的無辜神情,滿是自信和篤定地下樓。

一路回到包廂門口,包廂門大開着,朝父不知道在哪裏,倒是陸遠征,正倚着包廂對面的窗戶看外面。

朝花期收斂了神情,确保萬無一失後,乖順地走了過去。

她瞥一眼空空如也的包廂,有些疑惑地問陸遠征:“陸叔叔,您怎麽一個人在這邊?安梨姐和嶼修呢?”

陸遠征頭也沒回,淡淡地回答:“他們有事,先走了。”

朝花期得體的表情頓時一怔,一時有些控制不住地失了神。

就像是全副武裝精心準備過的拳法打在了棉花上,軟綿綿的,不僅使不上力,而且也讓自己無從發洩。

很久,她才終于找回自己的情緒,深吸一口氣,嘴角牽了牽,終于得體地淺笑一下:“嗯……這樣啊。”

陸遠征背對着她,像是沒看到她所有的神情和小思緒一樣。

等了等,朝花期左右看了看,攪着手,像是終于按捺不住開了口。

“陸叔叔,您也別對安梨姐有偏見了。剛剛也怪我自己不小心,她其實很好的,嶼修也很依賴她,一直都相信她。您也知道,這些年嶼修他一直比較孤單,難得有個朋友,您別太給他壓力了,免得讓你們父子産生誤會了。”

這話,朝花期自認說得得體善良,而且充滿體貼和長輩們最喜歡的懂事。

果然,陸遠征的視線很快看了過來。

他臉上的神情淡淡的,看不出生氣。

朝花期一開始還有些緊張,看着陸遠征沒有太反駁的意思,漸漸有些放松下來,對着他乖巧地笑了一下。

陸遠征低下頭去,掏出手帕把手仔仔細細擦了一遍。

再擡頭時,眼中的神色陡然冷了下去。

他徑直越過朝花期,同她擦肩而過的瞬間低低沉沉地開了口:“花期,這些年我也算是看着你長大的。”

朝花期臉上的神情幾乎是一瞬間就受不住地上揚起來。

她剛要扭頭,忽然聽到陸遠征接着開口,聲音冷下去許多:“但是,你也知道,我向來不喜歡心機深沉的女孩。”

朝花期臉上的笑容陡然一頓,瞬間面如死灰。

“你成長在這樣的環境下,驕縱些倒沒什麽,但是連單純都被沾染得所剩無幾的話,以後的路,很難順遂快樂的。”

沒再理會臉色難看、僵愣在當下的朝花期,陸遠征對着朝花期身上和陳安梨所差無幾的禮服皺了皺眉,很快大步流星地離開了。

——

車子停在校門口的時候,陳安梨順着車窗看,心情愉悅地快要飄起來。

瞬間忘了之前聚會上所有的不快和壓抑,陳安梨有些得意忘形,推開門的瞬間,才猛然想起車裏還坐着個随時會引起騷動的大明星,臉色一頓,恹恹的坐回來,拍上門。

她有些為難地看向陸嶼修,試探着問他:“嶼修,要不你在車裏等?我就下去看一眼。你想吃什麽我可以買給你……”

陸嶼修幾乎是瞬間就洞察了她的想法。

他的神色淡淡的,沒有被甩開的不悅和委屈,擡手打開置物架,取了黑色口罩下來,老老實實的戴上,又戴了鴨舌帽,把自己嚴嚴實實地遮起來,只露了一雙燦若星辰的眼睛。

其實這樣……看着才更誘人。

陳安梨愣神間,陸嶼修已經湊近了,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墨鏡架在她臉上。

陳安梨愣了一下,單指掀下眼鏡,一臉懷疑地看他。

陸嶼修快速地湊近,啄了她的唇一下,笑道:“就知道你會用這種理由甩開我。”

所以他幾乎是随時随地做好了全副武裝的準備,即使與她分別的這些年,都還保持着這個習慣。

他太怕什麽時候不能與她并肩了。

夕陽斜下來,校外的整條街都像是被金光鋪滿了一樣,美得像是漫畫中的情景。

陸嶼修下車,徑直繞過來就要牽陳安梨的手,被她緊張地甩開,很快又纏上來。

陳安梨警惕地四下看了看,提醒他:“我們說好的,誰也不許主動暴露啊。”

陸嶼修的手再次繞了上來,牽住她的手,還可以調整了個姿态,十指緊扣,眼睛透過帽檐望過來:“但是,你總不能剝奪我作為男朋友的權利。”

太過一本正經的語氣,陳安梨一怔,竟無法反駁。

陸嶼修的手心的溫度很快貼着她的傳來。

陳安梨愣神間,被他放緩了的溫柔攻勢撩得七葷八素。

陸嶼修湊近了些,認認真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幽深的眼底帶着撩人笑意,低沉的聲音輕柔地落在她耳邊:“而且,你不想牽着嗎?”

想是肯定想……大學四年都沒能和男朋友牽手走過校門口的每條街,這是多深的遺憾。

好不容易戀愛,男朋友還是家喻戶曉情敵無數的大明星,還是她自己一手捧出來的,就更別提光明正大一起手牽手出門了,她不被暗殺真的是命大了。

正出神間,陳安梨忽然感覺略微粗糙的布料擦過自己的耳際。

她下意識地回頭,剛好看到陸嶼修懊惱的閉了閉眼睛,小聲而委屈地不滿抱怨:“……我讨厭口罩。”

噗……

陳安梨沒忍住被逗笑,避開他可愛的神情,徹底放松任他牽着,偷笑着拉他往前走去。

街上行人不不多,他們這副裝扮倒是沒太引起注意。

畢業兩年多,陳安梨這還是第一次回學校附近。

這種感覺很奇妙,身邊不是很多年前預想的人,學校附近的建築也有不少改動,她卻沒覺得傷感,只覺得時間過去,緣分這種東西還真是奇妙。

往前走了一路,越過的都是裝飾一新的店面,陳安梨略微有些興奮又失望地往前找尋着,終于在街角看大一家熟悉的店面。

是以前上學時候和瞿清常來的奶茶店。

陳安梨眼底的光像是瞬間被點亮,拉着陸嶼修就往進走。

老板依舊是之前的老板,整個人更加浸潤着一種富态的圓潤感來。

剛說完需要點什麽,擡頭看到戴着墨鏡的陳安梨,整個人怔了怔。

陳安梨笑開,摘下墨鏡,俏皮地打招呼:“老板,要兩杯不要珍珠的招牌奶茶。”

老板整個人也有些興奮,看着陳安梨,終于确認自己沒認錯人:“小美女?哇,變得更漂亮了。大美女呢?”

陳安梨聽着熟悉的調侃和揶揄,覺得格外親切。

那個時候,她總和瞿清過來,老板稱呼兩個人為小美女的時候,瞿清很不滿的糾正說自己是大美女,于是這個稱呼就這麽延續下來了。

她看着老板回身做奶茶,随意地回答:“大美女叛變組織了,忙着嫁人呢。”

“哎,嫁了好。我還在微博上看到過不少她的消息呢。咱也算是認識名人的人了啊,我之前怎麽勸你們來着?長這麽漂亮不着急,緣分早晚都會來的。”

“是。”陳安梨笑着附和,想到那個時候的事,總止不住笑。

老板做完一杯,回過身來,看一眼旁邊全副武裝的陸嶼修,試探着問她:“這位是?”

沒等陳安梨開口,老板一副了解了的模樣,笑着逗她:“喲,可以啊你們倆姐妹。這是最終都抱得如意郎君歸了?”

陳安梨有些不好意思,她咳了咳,讨好地抱着陸嶼修的胳膊,跟老板解釋:“這是我男朋友,不過,不是之前說的那個……”

盡管壓低了聲音,陳安梨還是感受到頭頂探尋的視線,很慫的縮了縮脖子。

老板一怔,很快老道的圓了過去:“嗨,誰能抱得小美女歸,那是福分啊。小夥子你可得珍惜啊,小美女她優秀的很。”

陳安梨剛要從老板手裏接過托盤,很快被陸嶼修單手穩穩地接了過去。

他眼神看向陳安梨,詢問她位置。

陳安梨臉上的笑一怔,很快對着老板擺手:“您忙吧,不用管我了,我們自己來,還去老地方坐。”

“哎,成。你們那地我給你們留着呢。條子舊了都沒舍得丢。”

這倒是陳安梨沒料到的。

她有些激動,由不得加快了腳步,湊近最裏面角落的桌子,一眼就看到牆上顯眼的幾個字“失戀陣線聯盟”。

這還是她當時和瞿清兩個人中二病犯了帶着怒火和悲傷一人一字寫上去的。

下面新增了不少彩色的便利貼,陳安梨仔細看着,大多都是失戀的人寫下的心事,她們這是真的活脫脫開創了一方失戀陣線的樹洞區啊。

陸嶼修把奶茶擺好在陳安梨面前,看着她興致勃勃的模樣,把口罩摘下來,慵懶地挂在下巴上,視線不滿又幼稚地盯着陳安梨,一字一字地重複她的話:“不是之前那個?”

陳安梨脖子一縮,小心翼翼地回頭看他一臉醋意的表情,索性破罐子破摔:“你又不是不知道說的是誰……我那時候小不懂事,不行嗎?”

還真是越沒理越橫。

陸嶼修看着她的表情,一步也不退讓地強調:“沒在一起不作數。以後告訴別人說我是你初戀,知道嗎?他不算。”

陳安梨轉回身去翻着便利貼,聞言嘴角抽了抽。

太過分了,短短“他不算”三個字直接把人家的存在都抹殺了。

忍不住偷笑,但嘴上還是不肯認輸:“幹什麽,暗戀不是戀啊?你不能霸道的抹殺我的青春,知道嗎?”

在陸嶼修不滿蹙眉暴走的邊緣,陳安梨笑眯眯地回頭看他:“你只能擁有我的将來了。”

她止不住沖他眨巴眼睛,回身繼續翻着,終于在一疊遮掩下找到了之前寫的字條。

“啊!找到了!”

陳安梨興奮地指着上面的字,給陸嶼修解釋:“這個地方我之前和清清總來。當時她和季風不歡而散,兩個人到了兩個城市,我也……”陳安梨自動跳過關于學長這個定.時.炸.彈的問題,接着說下去,“我們就中二的把這個地方定位我們的傷心之地,只有來這個地方才有資格懷念和難過,其他時候要試着忘了。”

“沒想到,現在回過頭看,傷心之地留下的居然都是很開心難忘的事。”

時間能改變的東西太多了。

陳安梨看着上面被後來加了無數字上去紙條,頓時笑得不行:“哎哎,我給你念啊,之前清清原本寫的‘季風是個大笨蛋!’,這是後面被季風的小粉絲們翻到了啊,改得面目全非,改成了‘說季風的人自己是個大笨蛋’,哈哈哈哈。這麽小的紙條還彈幕式罵人的,太瘋狂了,厲害厲害。”

再往下翻,就是她自己每周自省寫下的東西了,當時覺得自我感動,如今簡直沒眼看了。

什麽“我也想有以後,雖然仍不想忘了你。”

陳安梨縮了縮脖子,忍不住自己的雞皮疙瘩,繼續往下翻。

“哎哎,好多你的粉絲呢。寫給陸嶼修的暗戀心事啊。”

陸嶼修神情淡淡的,看着她,眼底的神色溫柔地暈開。

再往上,陳安梨興起,索性跪坐在木凳上,認真地翻看着,在壁燈的照耀下,面龐格外溫柔,染上青春的色彩。

“嗯?我記得那時候從夏令營回來我寫了的呀……”

陳安梨有些疑惑又失望地嘀咕着,手下沒停止翻找。

終于。

“啊!找到了!這個,我跟你講哦……”

陳安梨的話說到一半,自己臉上的興奮神色倏地止住。她的視線全部都被紙條上泛舊的字跡吸引住。

最中間一行娟秀的字體是她自己的,是那時候從夏令營回來,因為看了流星許了願,有所感觸地寫下來的。

“我把心願告訴流星了,希望它們聽得到。希望未來某天,我可以遇到只屬于我自己的星星。”

原本幹幹淨淨的下半頁被另一種鋒利幹淨的字體加了一行字上去。

“等等我,好不好?”

陳安梨之前從沒回看過,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字條也會得到回應。

在之前她或許不知道對方是誰,但是現在,她早已看了這個字體太多次。

她連呼吸都放得小心翼翼,卻止不住胸脯劇烈起伏着,看向陸嶼修。

不知道什麽時候,他一個人來她來過的地方,走着她走過的路,又在無人注意的角落給了她想要的回應和承諾。

相比陳安梨的激動和難以置信,陸嶼修表現得更平和許多。

他只淡然地看一眼她手中那張泛舊的便簽,從筆筒裏抽出筆,遞過去,視線幽深而溫柔的看着她:“你現在可以把答案告訴那時的我嗎?”

那個時候無望的等待一個人努力的陸嶼修,很想知道,究竟自己有沒有成為那顆星星,又有沒有得到自己的女孩。

陳安梨心在跳,手在抖,她嘴唇翕動了下,卻什麽話都沒有說得出,想了想,認真地伏在桌上,一筆一劃的在陸嶼修的筆觸下面寫道:“好。”

她眼眶有些溫熱,調笑着把紙條遞過去,沖他眨眼:“同喜啊,陸同學,我們都等到了。”

陸嶼修認真地摩挲着上面的字跡,眼睛和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揚,頰側的梨渦顯露出來。

下一秒,他掏出錢包,很鄭重又小心翼翼地把便簽夾了進去。

陳安梨看得直了眼睛,為他這幼稚的舉動感到好笑:“喂喂,你怎麽可以随便拿人家東西。”

平時臉皮薄的男人這下一點不覺得別扭,理直氣壯道:“本來就是我的。”

陳安梨無語,就看他黑亮的眼眸看自己一眼,很認真地宣誓:“你也是我的。”

陳安梨止不住被逗笑。

她坐回來,撐着下巴看陸嶼修,一臉懷疑道:“你是不是對我一開始讓你簽賣身契一直耿耿于懷呢?怎麽現在搞得好像我簽了賣身契給你一樣。”

陸嶼修抿着唇笑,似乎感到不好意思,催促她:“不喝奶茶了嗎?”

“轉移話題。”陳安梨蹙眉一臉審視,“唉,虧我一開始以為你是單純可愛的小奶狗呢,沒想到是一只心機狗,還騙過了所有人。”

陸嶼修瞥她一眼,若有所指道:“我說過了,你喜歡那樣的,拿一點好處就可以和我交換。”

哼。

陳安梨憤憤地吸一口奶茶,他除了她什麽也不缺,還不是想讓她簽賣身契。

心機心機,太心機了!

她才不要答應他呢!

陳安梨暗暗下定決心。

起碼也不能太輕易地答應他!

——

在G市滞留第二天,制作人和劇組的電話已經打過來了。

簡單收拾了一下,兩個人相攜踏上追尋劇組的路。

因為是真人秀劇組,也是國內第一個做這類的劇組,有點先行勘探的意思。

陸嶼修也是第一次錄制真人秀,所以陳安梨算是小心又小心。

第一站定在臨市的自然景區內,不算有名的景區,但是地勢十分适合觀測星空,而且自然景觀十分美,也适合做真人秀采景。

兩個人到的時候剛好是晚上。

劇組已經采了一天的日景和夜景,剛一下飛機,不少不知道怎麽得知陸嶼修行程的粉絲圍着接機,陸嶼修走得不算快,似乎是為了确認陳安梨跟得上,一直在他安全範圍內,一路在保安的簇擁下終于突出重圍。

坐劇組派的車直奔劇組地點,從窗口能看到幽藍的天空上繁星閃爍,陳安梨有些興奮,不知道劇組會配備什麽設備,也許她可以蹭着看看星空呢。

下了車,陳安梨帶着陸嶼修跟着工作人員的指示進了化妝間。

陸嶼修的五官生得完美,皮膚幹淨無瑕,連眉毛都是完美的,不需要修也不怎麽需要化,化妝師省事之餘止不住贊嘆,他只淡淡聽着,間或掀起眼皮看一眼在一旁認真核對流程和時間的陳安梨。

因為是自然景區,為了不破壞風景,只有山下有旅店和民宿,為了應景,導演組決定夜晚待在山上,采購了睡袋和帳篷,觀測後還可以拍一下宵夜的風土人情,明星和專家之間的互動之類。

這對陳安梨而言倒是意外之喜。

她跟陸嶼修講流程的時候,指着這條笑着通知他:“看到沒?沒想到又是這樣的場景,玄學啊。”

陸嶼修看着她笑,眼神幽深,驀地湊近道:“為了報答你,今晚你可以到我帳篷來。”

陳安梨臉一紅,抱着自己的衣服,一副誓死不從的樣子:“想得美哦。我也是有帳篷的人好嗎?雖然和別人共用。”

陸嶼修一聽,臉色瞬間沉下來:“必須過來。”

陳安梨蹙眉,剛要辯駁,就聽他說:“結束後十五分鐘內。不然我去接你。”

“……”

算了,陸嶼修這個少年成長了,她現在已經鬥不過他了,連霸道程度和厚臉皮程度也快輸了。

出了化妝間,流程是陸嶼修和其他五位嘉賓一起坐纜車到半山腰,然後再緩慢爬向山頂,從一出門開始就進入拍攝了。

陳安梨站在工作人員堆裏,拿着對講機,看着邊走邊讨論的陸嶼修他們,由不得也緊張,一刻不敢松懈。

嘉賓們身上都別了麥,所以交談聲都可以實時錄進來。

隊裏年紀最大的教授是臨大天文系的權威教授,可以看到他偶爾會溫和地說些專業但不生澀地知識,其他幾位明星認真聽着,偶爾鬧出點不懂的呆萌笑話,倒是應和綜藝的點,陸嶼修禮貌地應對,還能和教授一來一往地讨論兩句,不至于冷淡,但也看不出熱情。

導演戴着帶話筒的收音頭麥,聽得格外認真。

跟拍攝影兢兢業業跟着自己指定的嘉賓,記錄他們的一舉一動。

到了山頂,各工作組按照之前踩好的點就位,拍攝改為多機位定點加随行拍攝。

導演在那邊通知大家快速就位,老教授一邊調試着望遠鏡一邊給大家講解,加上嘉賓們的綜藝感慢慢的提問和調侃,原本一個科普類的點居然也歡樂滿滿。

陸嶼修算是整個組的固定MC和主咖,所以他的鏡頭也比較多。

配合着老教授調試好帶着的三臺不同天文望遠鏡,老教授指導攝影組拍攝星空以及透過望遠鏡記錄夜空,嘉賓們開始在一旁插科打诨,既不打擾攝影組工作,又不至于讓場面枯燥冷下來。

陸嶼修不是娛樂類的性格,他默默地看着山上的夜景,忽然像是注意到什麽一樣,走向一旁的大樹下,彎身撈了一把。

衆人疑惑不已,他卻滿意地站直了,徑直走向了攝制組。

陳安梨站在工作人員堆裏,左手手機右手對講機,愣怔地看着走過來的陸嶼修。

她愣神的眨巴着眼睛,另一位搞笑類的男嘉賓湊過來,調侃這邊的氣氛。

“我們可以看到,大家的男神陸嶼修同學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從路邊摘了一朵不知名的野花,他走向了工作人員,讓我們來采訪一下他到底是要做什麽呢?是像導演組報仇呢還是報答呢?”

男嘉賓故意把手中的小冊子卷成喇叭的形狀,對着陸嶼修做出了話筒的模樣采訪。

“嶼修,你拿着手中的小野花,是想要做什麽呢?是想丢死讓我們爬半小時山的導演組嗎?還是要謝謝導演全家呢?”

一幹人沉默而期待的看着陸嶼修,連一旁的女嘉賓也走了過來看熱鬧。

陳安梨眨巴着眼睛,看着攝影機逐漸靠近,幾乎把她也錄了進去。

她身體一繃,下意識地想逃,陸嶼修卻沒給她這個機會。

他高高大大的,配上劇組的服裝,既隐約能看出少年感,還能突出不少高冷和擔當來,這幾種氣質交織,居然沒有違和感。

衆人都期待地湊近,陳安梨眨巴着眼,看着陸嶼修一臉淡然地擡手,倏地把手中淡紫色的花別到了自己的耳側。

調節氣氛的MC愣了,導演組愣了,陳安梨徹底呆哔了。

陸嶼修放下手,滿意地端詳着她驚愕地瞪大的眼睛,淡淡地解釋。

“報恩。”

他笑道,清冷低沉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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