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22

據《山海經·大荒西經》記載：“西北海之外，大荒之隅，有山而不合，名曰不周。”

不周山尚在昆侖山西北，距離太華山何止千裏。

好在百裏屠蘇曾習得騰翔之術，縱是數千裏之遙，不眠不休之下一個晝夜已可抵達。

而此刻他就站在不周山廢墟之上。

舉目四望，視線所及盡是怪石嶙峋，腳下大地呈現無數條或寬或窄的裂痕，寬的約有丈許，窄的也有數尺，無論寬窄均深不見底，仿佛直達地獄。

周圍一片焦土、寸草不生，所謂的不毛之地，不過如是。

百裏屠蘇将整個不周山廢墟翻了個遍，卻始終找不到傳說中所有應龍歸葬的龍冢所在，心內正自焦慮，周遭的景物忽然如水波般蕩漾起來，繼而眼前遍布的怪石焦土俱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巨大的藍色湖泊。

而他此刻正立于岸邊，腳下是松軟潮濕的泥土，身後綠草成蔭，不知名的野花風中搖曳，空氣中甚至隐隐傳來淡淡的花香。

百裏屠蘇看着身周驟然出現的陌生場景，不由俊眉微蹙。

這是……幻境？

他蹲下身，将手伸入面前碧藍的湖水中，感覺到清涼的湖水溫柔地将手掌包圍。

擡起手時，還能看到掌心晶瑩的水珠。

若說是幻境，這幻境未免太真實了些。

——由此可見，制造這幻境之人法力何等高深。

而此人于此時制造出幻境将自己困住，極有可能來意不善。

Advertisement

一念至此，百裏屠蘇飛身後掠數丈，右手反手抽出背上焚寂，正待出言相詢，面前湖水忽然憑空掀起驚天巨浪。

激蕩飛濺的浪花中，一條巨大的黑龍自湖中慢慢顯出身形。

“悭谀？”百裏屠蘇乍見之下幾乎脫口而出，但他很快就發現自己認錯了龍。

眼前黑龍雖然顏色、體型均和悭谀相若，一雙怒睜的龍瞳卻并非金色，而是湖水般的碧藍。

與這龍相對時，他心中也沒有看到悭谀時那種似曾相識之感。

黑龍晃了晃巨大的龍頭，一雙燈籠般大小的龍瞳怒視百裏屠蘇，雄渾的聲音自龍口中發出，打雷般響在百裏屠蘇耳旁：“小子，是你擾吾安眠？！”

百裏屠蘇：“…………………………”

眼看面前的黑龍怒火沖天，随時都可能狂暴化的表情，百裏屠蘇無暇在心中吐槽它和悭谀如出一轍的出場臺詞，拱手為禮道：“在下百裏屠蘇，來此是為尋找龍血草，并非有意……”

那黑龍一聽到“龍血草”三個字，一雙藍色龍瞳頓時收縮豎起，繼而巨爪一揮，數十條水龍自湖中騰空而起，張牙舞爪地竄向百裏屠蘇，大有不将其撕成碎片決不罷休之意。

百裏屠蘇不虞對方說打就打，當即臉色微變，急急飛身後退數十丈，同時急念咒訣，召喚出一個透明的防禦結界護于身周。

他素來修習火系法術，修水系法術者幾乎相當于他的天敵，何況對方又是一條擁有上千年修為的應龍，法力與他相比何止天淵之別。

因此，此刻的百裏屠蘇表面看似冷靜，實則內心多少有些發憷。

只聞一聲轟然巨響，數十條水龍以重逾千鈞之勢悍然撞上防禦結界，百裏屠蘇頓覺胸口如受重擊，眼見身周結界開始出現細密的蛛絲狀裂紋，慌忙将剩餘靈力盡數注入結界中，終于勉強抵禦住這石破天驚的一擊。

眼見那巨龍再次擡起龍爪，百裏屠蘇瞳孔微縮，情急之下右手輕揮，焚寂于空中劃出一道優美弧線，一道暗紅殘影裹挾着驚天劍氣閃電般朝着巨大的黑色龍爪劈砍而至。

黑龍又豈會将區區凡人放在眼內，又因美夢被擾憋了一肚子怒火（起床氣神馬的你們懂的……）當下不閃不避，正欲繼續召喚出水龍狠狠教訓這個膽敢觊觎龍血草的貪婪凡人，卻被焚寂劍氣斬中龍爪，頓覺一陣劇痛沿龍爪直入腦中，逼得黑龍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嘶吼，繼而不再召喚水龍，而是暴怒地揮舞着巨大的龍爪對着百裏屠蘇當頭抓下，竟欲一爪将眼前這可惡的凡人化為齑粉。

百裏屠蘇只對它召喚出的水龍有些心懷恐懼，其他的招式雖然亦是十分兇狠霸道，但至少不會對他造成強烈的心理壓力。

百裏屠蘇劍眉一軒，不待那幾可毀天滅地的神龍之力近身便騰空而起，不退反進。

颀長的身影在空中一閃而沒，轉瞬出現在黑龍身前十丈處的高空中，繼而右手豎劍當胸，同時默誦咒訣，剎那間冰藍色的八卦形劍陣出現在百裏屠蘇身前，繼而化作數十柄藍色巨劍朝着黑龍當頭刺落。

黑龍倒不虞區區凡人竟會有如此深厚之修為，而其充沛的靈力內竟含有詭異兇煞之氣。更令黑龍驚訝的是，觀其手中兵刃竟似是失蹤已久的七柄上古兇劍之一，否則也不可能僅憑劍氣就突破它身周自帶結界，弄痛了它這條已有兩千年修為的應龍。

因此黑龍一時間倒對眼前這黑衣少年升起幾分好奇之心，同時收起了原先的輕蔑，稍微認真地面對起這場對他來說近似于玩鬧的對決。

黑龍碩大的龍頭輕擺，身周頓時升起朵朵七彩祥雲，輕易便将百裏屠蘇召喚出的玄真劍劍氣盡數吸收化解，消餌于無形。

繼而黑龍巨爪一揮，便見數十條水桶般粗細的銀色水龍自湖中竄出，長着露出森森白牙的巨口競相對着百裏屠蘇咬去。雖只是法力幻化的水龍，那怒睜的龍目近距離看上去卻頗有幾分猙獰可怖。

百裏屠蘇清嘯一聲，身形騰空數十丈，險而又險地避過那些水龍聲勢駭人的一擊，繼而趕在水龍追擊而來的前一瞬念動咒訣再次于身周召喚出防禦結界，将水龍阻于結界之外。

轟！

數十條水龍以石破天驚之勢撞上結界，繼而那半透明的結界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裂開了無數道細紋，繼而伴随一聲輕響，徹底分崩瓦解。

百裏屠蘇受此撞擊，頓覺眼前一黑，一股腥甜之意湧上喉間，連忙咬緊牙關強制壓抑，卻仍舊無法阻止絲絲縷縷鮮血自唇角溢出。

黑龍看着眼前面色蒼白、唇角溢血的黑衣少年，心底倒生出幾分愛才之心，當即住手不再繼續攻擊，巨大的龍頭擺了擺道：“小子，近千年來，你是第一個能接吾三招之凡人。吾念你修行不易，你若即刻離去，不再觊觎龍血草，吾倒可網開一面，放汝一條生路。”

百裏屠蘇聞言，終于确定這條黑龍就是傳聞中看守龍血草的惡龍，當即向對方拱手為禮，肅容答道：“在下只想求取一株龍血草救人，拿到此物之前，斷然不會離開。”

黑龍從鼻孔裏哼了一聲，道：“吾職責所在，絕不會讓人盜走龍血草。小子，你若定要自尋死路，便休要怪吾破戒殺生了！”

說完巨大的龍爪一擡，閃電般朝着百裏屠蘇抓去。

百裏屠蘇見這一爪來勢洶洶，連忙急施瞬移之術閃避，然而對方速度實在太快，他與黑龍的距離又實在太近，終究被黑龍爪尖掃中左肩，剎那間血花飛濺，留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

百裏屠蘇急退出數十丈外，無暇顧及肩頭傷勢，再度召喚出玄真劍攻向黑龍。

黑龍一擡巨爪輕而易舉化解，繼而故技重施召喚出數十條水龍，逼得百裏屠蘇不得不以結界硬悍。

雙方實力委實太過懸殊，黑龍的水系法術又是百裏屠蘇的火系法術克星，五行屬性被對方克制得死死的，什麽法術都不能用，只能以劍技硬拼，這一戰自是打得艱難無比。

然而，唯有打敗這條黑龍，破除它營造出的幻境，才能拿到龍血草救夷則。

即使勝算渺茫，但只要還有一線希望，他便絕不會放棄。

面對黑龍再次氣勢洶洶揮過來的巨爪，百裏屠蘇眉峰一揚不退反進，颀長身影在空中留下一道黑色殘影，裹挾着騰騰黑煞的焚寂以石破天驚之勢疾斬黑龍巨爪。

那一劍的威力實在太過驚人，就連黑龍都不願直纓其鋒，不情不願地縮回了龍爪。

百裏屠蘇焚寂一擺，身形驀然騰空而起，身周黑色煞氣暴漲，一雙黑眸中隐現赤色。他左手捏訣，右手焚寂劍鋒下垂，直指黑龍雙目之間。

騰騰黑煞伴随着凜然劍氣自他身周源源不斷散發，一個巨大的血紅色半透明劍陣于百裏屠蘇頭頂漸漸成型。光陣之內，無數道森寒劍氣迅速凝聚成數百柄寒光閃閃的赤色利劍，圍繞着面容冷肅的黑衣少年急速旋轉——正是紫胤真人昔日授予他的絕技“空明幻虛劍”。

此劍招威力驚人，若是施用者法力深厚，幾可誅神滅佛。

便是已有兩千年修為的黑龍驟然看到這一劍的聲勢，心內亦不由暗驚，當即不再托大，動用體內少許神力召喚出數十條水龍，悍然撞上對方發出的數百道赤色氣劍。

水龍與氣劍相撞時并未發出任何聲響，唯有無形的沖擊波以相撞之處為中心，轟然擴散開來。

“唔……”百裏屠蘇感覺到胸口一陣氣血翻湧，濃郁的腥甜氣息湧入喉中，緊抿的嘴角不斷溢出鮮血。

——卻是被殘餘的沖擊波撞到胸口，五內俱損，已受重創。

黑龍自然看出眼前這倔強的少年已無力再戰，有心放他一條生路，遂擺擺尾巴道：“吾今日心情好，不想殺人，你走吧。”

它話音未落，忽見百裏屠蘇面露絕然之色，目中亦是光芒大盛，繼而手中焚寂煞氣暴漲，于空中幻做一道紅色殘影，挾帶着巨大煞力和迫人眉睫的劍氣悍然斬向黑龍巨大的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