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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一開始我就知道筱煜是恨得我,可我沒想到他竟然會恨得要我去死。他推着輪椅朝小巷盡頭跑去,一輛紅色雪弗蘭停在盡頭路邊。我說:"筱煜,你冷靜點,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你想想藍姨,再想想爸爸。"
他一聲叱道,聲音喘息,說:"你閉嘴!"他又說:"你別以為救了我,就可以對我指手劃腳。我說過要你離開,也把壓歲錢什麽的給了你。我不想這麽做,但你不願離開,是你逼我的。"
他最後那"逼我"兩個字已經是歇斯底裏吼了出來。十一歲的他像極了被搶占了山洞的小獅子,臉紅脖粗,眼底帶恨,那濃濃的怒火似乎要将我燒地屍骨不存。
黃昏暈染的小巷格外靜谧,周圍安靜得厲害。
我趕緊就去摸身上的手機,卻發現自己穿着病服,手機恐怕還在醫院床頭櫃抽屜裏,頓時心裏就咯?了。筱煜拉開車門,将我與輪椅一同塞進後車座。砰的一聲關掉車門,再繞到駕駛座,油門一轟,車嗖的一下飙了出去。
他直接開上東三環,車速飙到200碼以上。從後視鏡上看到他一臉冷漠,完全不像一個十一歲的小孩子。我說:"筱煜,我沒想過要闖進筱荊南你們一家的生活,暑假過後我就會從筱家搬出來。"
"你騙鬼吧!你是爸爸的親生女兒,他怎麽舍得讓你搬出去?今天下午媽媽一回家就給了我一巴掌,說因為我你要搬出去!好啊,就是我,我就是看你不順眼,我就是不希望你進筱家,我就是要你一個殘廢死到外面!"
他剛說完,車速又快上了幾分。車身一個向前,砰的一聲,我撞在椅背上,整個人被卡住,動不了了。鼻子上似乎有溫熱的液體流下來,車內一股血腥,我開始有些發暈。不知道他開了多長時間,就見車外的天色開始變暗。沿途的路燈越來越稀少,最後到什麽也看不見。整個車窗外黑暗一片。
嗤一聲!
車停住了。
筱煜從駕駛座下來,打開車門,将我連同輪椅拽了下來,直接扔到地上。
"這是什麽地方?"我問他,雖然因為他的蠻力手腕有些疼,但我忍住沒叫。
他沒應聲,慌慌張張将我拉到路邊,直接往地上一放,很快跑回車裏,發動起來就要離開。
"筱煜!筱煜!"
我連喊兩聲,就見紅色雪佛蘭呼啦一下而我身邊疾馳而過,融進了黑暗,再也看不到了。
四周頓時寂靜下來,青蛙呱呱的叫聲以及一些蟲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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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寒意滲入骨髓,我擡頭一看,一座山矗立在眼前,山上樹影晃動,不知是哪邊的荒郊野外
。輪椅被他扔在離我不遠的地方,斜翻着,我手撐在地上,一點一點地爬過去,想将輪椅弄好。
卻不知道老天是不是在跟我開玩笑,不一會竟然開始電閃雷鳴。
夏天的天氣變幻無常,往往前一刻晴空萬裏,下一刻就雷雨風暴。小S取了體檢報告單,回頭發現我不見了要該多着急。可我沒電話,連自己在哪都不知道,周圍太幽靜了。我将輪椅扶好,努力了幾次終于爬了上去。就聽轟隆一聲,開始打雷了。過了幾秒,滴滴嗒嗒的雨落了下來,瞬間就打濕了我的頭發,薄薄的病服黏在身上,雨像水一樣從我下巴流下。我開始滾動着輪椅。
我可以想象寧凝跟黃室以及小S等瘋狂地滿世界找我的樣子,他們不知道我到哪了?幹什麽去了?有沒有事?開心不開心?
我不想他們不開心,所以我必須回去。于是我不停地滾動着輪椅,手磨破了,手臂也酸得厲害。雨愈來愈大,雷聲就好像在耳邊。我渾身上下都是水。眼睛被水眯住,模模糊糊,遠處的公路雨霧彌漫,什麽也看不到。一不小心,輪椅撞在一塊小石頭上,頓時就翻了,咕嚕嚕,我連人帶椅子從路旁的斜坡滾了下去,等到停住,渾身上下的疼。臉上、胳膊上到處都是泥水,輪椅歪歪斜斜躺在一個大坑裏。
此刻似乎就是人們所說的"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我在想,如果我相信鬼神之說,還會不會像現在這樣的鎮靜?或許,早就尖叫出聲了。但即便我真的相信鬼神之說,此刻我也叫不出來,嘴唇似乎磕在了什麽地方,稍稍一動嘴,就要命得疼,鑽心入骨。
所以,在那輛紅色雪弗蘭掉頭回來,筱煜開着車窗喊我的時候,我張着嘴,卻半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他喊:"喂!喂!你在哪,你在哪?"
車子呼嘯而過,泥水飛濺。
我眼睜睜看着汽車在從我身邊呼嘯過去,又呼嘯回來,直到汽車引擎的聲音再也聽不見了。
空曠的雨夜就剩下我一個人,匍匐在深坑旁的泥地裏,頓時就感到了害怕。坡太陡,根本沒辦法往公路上爬,加上輪椅掉在了坑裏,就算我爬上了公路,也爬不回去。
忽然,耳邊就傳來陣陣腳步聲,越來越清晰。我擡頭一看,就見一個高高大大的人影從黑暗中走出來。吓得我尖叫出聲,以為遇到了鬼。一道閃電劃過,熟悉的面孔,是那個救我和筱煜的男孩,他身上被雨淋濕,雨順着他的頭發到額頭,再順着鼻尖和嘴唇流下,背上背着一把吉他,用黑色的套子罩着。
男孩開始并沒有發現我,等我叫出聲,眼睛才望了
過來。他原地沉默一會,走到我身邊,蹲下,那曾經一汪湖水的眼睛看着我。
"你住哪裏?我送你回家。"
我搖了搖頭,嘴唇破了層皮,被雨水淋着,更疼了。他将吉他放到地上,将我背起來,右手托住了我,左手拎起吉他帶,準備離開。
我拽了拽他,指了指坑內的輪椅。當時的我根本沒想,他要是不答應,甚是将我一個人留在那裏,我要怎麽辦?那晚,他踩在松軟的泥土上,雙腳陷進泥裏,将我的輪椅拽到了坑邊,然後渾身是泥地爬了上來。臉上、發梢、胸前等,都是黃色的泥漿。而輪椅也早就被黃泥沾染,他脫下上身的黑T恤,翻過來将座椅擦幹淨,将我抱到輪椅上。
他沒再問我,将我帶去了他家。那是東郊一個破舊的小區,沒有門衛保安,小區裏也就四五棟大樓,每棟十層。沒有路燈,一些樓層上卻亮着昏黃的燈光,窗戶上寫着賓館、瑜伽課等廣告牌。
他推着我去了第三棟,沒有電梯,樓梯內一片昏暗。然後,他背我到背上,将吉他帶子挂到脖上。
一陣涼風從外面吹進來,第一家的防盜門來回晃動,發出年久而陳舊的聲音。吱呀一聲,防盜門內的木門打開了,一個大約40歲左右的中年婦女拎着垃圾袋走了出來,人很圓潤,下巴處疊了三層。
那女人看見男孩,頓時就笑開了,說:"阿調?,帶妹妹回來了?最近幹嘛去了?我家丫頭一直惦記着,說阿調哥咋還不回來,她的吉他都落滿灰了。"
阿調抱歉道:"嬸子好,最近有些事,所以沒在家,耽誤了小簡。"那女人爽朗道:"诶呀,麽事麽事,啥時候學都是一樣滴。你有事就先忙,俺家丫頭沒個定性,空閑時間多的是。"她忽地拍下大腿,說:"你看我這人,外面這麽大的雨,趕緊趕緊,你先帶你妹子上去,一會嬸子讓丫頭給你送些吃的。"
阿調推拒:"嬸子,不麻煩了。"
"瓜娃,還跟嬸子客氣?,是不是不把嬸子當自己人!"女人故意拉下臉,說完朝我看來,"小音,自個身體自個注意着,可別再讓你哥哥擔心了。"樓道太黑,她大概将我當成了阿調的妹妹,也就是那個在中心醫院,親手拔掉自己氧氣的女孩子。
我望向男孩,也就是阿調,他臉上的笑容忽地僵住了。我剛想說"我不是小音",阿調出聲了,說:"謝謝嬸子,小音她會注意的。"說完,阿調背我上樓,樓道裏寂靜得只剩下他的腳步聲,一步,一步,特別清晰而空曠。
作者有話要說:此文HE,親們放心跳,收藏神馬滴在哪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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