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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世英給顏澀發消息已經是幾天後的事情。

因為顏澀足夠主動，所以老師也很關心她，特意要她整理了錯題，作為作業交上去看。顏澀的問題意外的少，也沒花太多時間。她非常高興，暗自下定決心，一定好好努力，下次靠短板多拉點分。

翻開輔導書，總覺得自己差不多都看過了，可一做題就等同于紮進死胡同。

她硬着頭皮去做，毫無進展，焦頭爛額。課間只有那麽久，任梓昊還過來東問問西問問，一時拿起她的文具袋，撥弄挂飾，一時又直接拿起她的筆記本，看她在寫什麽，吵得她差點發脾氣。

“還給我。”她說。雖然手頭沒在用那一本，但被人亂拿東西就是不舒服。

“等下。”他還慢悠悠地多看了幾秒鐘才，也不幫她放回原位，大概很享受她等待他歸還這一陣的注視，“去排練節目吧女律師？”

情緒失控不是淑女所為，顏澀強行忍住，跟他講道理：“我現在有事。你別煩我。”

“我又不是來找你的。我是來找趙夢沁的。”任梓昊完全沒明白事情的嚴重性，還樂呵呵地兜圈子。他一定覺得自己這樣很帥，沒準還覺得自己像那些吊兒郎當的漫畫男主角，殊不知顏澀只想給他一拳。

她不得不擡高了分貝：“任梓昊！”

任梓昊竟然還不收斂，又或者是因為下不來臺才這樣，反而掐着嗓子扭曲她音調，故意模仿得很滑稽：“‘任梓昊’！”

顏澀看着他，心裏暗暗想，所以她才讨厭同齡人。

身邊的男生都太幼稚了。

本來也解不開題目，小數點後數字的個數都算到離譜的程度了，肯定不是正确答案。她學不下去，也懶得繼續嗆聲，單獨拿了輔導書和筆，出去到走廊上寫。

陶娜筆叼着棒棒糖出來，從背後把糖放進她口袋：“別理他。這個周末去吃飯吧？”

顏澀心情好了一些，嘆氣道：“我要補課，還要去上舞蹈課。”

“你不是退班了嗎？”

“報了個新的啊。”顏澀拆開棒棒糖，塞進陶娜筆嘴裏，“他們和娛樂公司有合作，還有日本和韓國的老師，感覺節奏會快一些。”

陶娜筆嘴裏含着兩根棒棒糖，呆呆地看着她，遺憾地說：“好吧。”

這一天，顏澀準備回一趟自己家。她在地鐵站外讀郁世英的消息。他在她上下午第一節 課的時候給她發的，跟她說他看到一堵很好笑的牆，明顯是他和藝術院的朋友噴繪的，還附帶了照片。

她當時就看到了，本來想回，但心裏總覺得還不夠，所以想晾他一會兒再說。郁世英的自尊肯定會讓他一直等待回信。

果不其然，到了傍晚，他又發了一條，這次是問她今天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飯。

看到對方完全按照自己的預料行動，顏澀感覺壓力得到釋放，美滋滋地答應。然而一瞬間，後衣領上停着蝴蝶的人卻突然在腦內閃現，伴随着那副找不出任何邪念的臉龐，以及那句話。

——大人是很狡猾的。

她不自覺地眨眼。

應該……也沒那麽可怕吧。

她像圍栅欄一樣，将這個念頭更用力地鑿進心裏。

羅佳峪又知道郁世英什麽呢？明明都不認識。他做判斷，也只是基于自己認識的人吧。

而她和郁世英相處這麽久，連他的童年陰影、父母關系和初夜都一清二楚。這樣知根知底，要比誰看人更準，自然也該是顏澀略勝一籌。

郁世英開車來接她，他戴了一頂針織帽，打扮得像個地下rapper，但談吐更有文化。他傾身給她系安全帶，從後座把準備的禮物拿給她。

“謝謝。”她擺出驚喜的樣子。

顏澀心安理得地領受。面對別人的好意和幸運，她從來不扭捏，擁有覺得這一切是自己應得的的自信。

餐吧的格調不錯，但不會太隆重，很符合年輕人的風格。

她說了自己考試失利的事，郁世英被逗得哈哈大笑。她說：“以前我的語文還可以。”

“我都不記得我那時候了。”他說，“那理綜呢？你之前說你不擅長。”

“還是老樣子。”她心情不壞地哼了一聲，“不過，應該沒什麽大問題。”她有了很好用的家教老師。

也就是這時候，顏澀醍醐灌頂，突然意識到可以像以前家教老師一樣，學校老師忙的話，她就把題目拍照發給羅佳峪。

聽姑姑說，他在休學，将當是兼職，打個工又怎樣。

顏澀當即拿出手機，給姑姑發消息說：“有沒有閣樓裏那誰的微信？”

為什麽不問郁世英？一來不好意思麻煩他，二來高考結束那麽久，這些知識恐怕也都還給高中老師了，何必為難人。

顏澀只發了一下消息，再擡頭，就看到郁世英也在看手機。她偶爾會以無理取鬧的方式撒嬌，把握好分寸，就只會讓人心動：“別老看手機啦。”

“嗯，”他鎮定地回答，“跟我媽聊天。今天去拿了新辦的身份證，照片拍得特別醜。”

“看看！”她笑了，用手腕上的粉色發圈綁了個高馬尾。

郁世英調到拍攝的身份證相片，放大人像部分，遞給她，然後起身去買單。顏澀伸出手指，輕輕調整位置，然而多點兩下，照片就從局部變回全圖。

她看到了他的身份證正面。

雖然沒什麽不可告人的，顏澀也沒多慌張，然而，她注意到了某個信息。

郁世英回來的時候，顏澀看起來沒有太大的異樣。她把手機還給他，他送她回家。才七點鐘，但是時間已經很緊張，她還有作業要完成。

坐到副駕駛座上，顏澀自己系上安全帶，她佯裝随意地問：“郁世英，你是幾幾年的啊？”

“啊？”郁世英好像不在意，想了想就報上年份。

顏澀感到五味雜陳。

不知道該震驚還是沮喪，她分辨不清自己此時此刻的真實感受。她居然是第一次知道他的年齡，之前只以學校年級推斷，沒想到會有這種誤差。

“怎麽了？”面對她突然降到谷底的興致，郁世英看起來并沒有摸不着頭腦，“我高中抑郁症複發，所以休學了。”

她巧妙地轉移了話題：“今天作業好多，不知道做不做得完。”

回去的路上，剩餘的時間，他一直在說自己高中學習環境如何，考上大學後心情多好，以鼓勵她好好加油。可惜顏澀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她若無其事地回了家，媽媽剛好在家。當初她和郁世英見面正是因為媽媽的工作，顏澀打了招呼，準備上樓。她突然心血來潮，回過頭問媽媽：“你還記得郁世英嗎？”

“經管的吧？”

顏澀試探性地問：“他現在大四了吧？多少歲您知道嗎？”

“嗯……”媽媽回想了一下，“我同事幫他寫過推薦信。他複讀了兩年，挺努力一小孩，應該二十四了吧。”

她本來只想确認一下，卻得到超出預期的結果。

其實郁世英多少歲都不重要，複讀也不是什麽值得隐瞞的事，令她恍惚的不是信息本身，而是這種被蒙在鼓裏的感覺。

這天晚上，直到淩晨，顏澀才把作業寫完。

睡前拿起手機，郁世英還給她發了信息：“晚安。”

她說：“好夢。”

放學後，顏澀和以往一樣回了姑姑家。之前姑姑已經回複過她提問，點開兩秒的語音，內容令人意外：“他沒有手機。”

顏澀大跌眼鏡：“你是活在大清嗎？我爺爺都經營微信公衆號。”

“以前的壞掉了。”羅佳峪并沒有感到被冒犯。

“那就再去買一個吧。”她理所當然地說。

姑姑也搭腔，拍拍胸脯道：“嗯，買一個比較方便。姑姑付錢。”

這時候，顏澀才隐隐約約意識到，羅佳峪現在恐怕沒什麽錢。不然也不至于差點被醫院趕出去，如今還寄人籬下了。

她以後說話要注意一點。

想到這裏，為了将功補過，她馬上故作開朗地提議：“我要去新舞室報道，旁邊就有商場。我們早點去，先打了卡，然後去逛手機店怎麽樣？”

羅佳峪笑着沒說話。

“安排很妥當吧？”她朝他擠眼睛。

姑姑叫了司機送他們，直接開到舞室樓下。這棟大廈裏還有不少機構和工作室，甚至有中學生上的文化補習班。

剛下車，顏澀就着急地往裏走。舞室在樓上，大廳只有三三兩兩準備去吃飯的工作人員，現在才中午，時間綽綽有餘。

今天顏澀梳了兩條三股辮，上身是淺色的短上裝，套黑白條紋的穿指袖套，下面是牛仔褲和球鞋，一種平易近人的可愛。

她把包塞給羅佳峪：“我要上個廁所——”

話音沒落，就有另一個聲音在一旁響起：“羅佳峪？”

羅佳峪回頭看過去。那是個戴眼鏡的男人，渾身沒什麽記憶點，扔進人群就會立刻找不到那種。即便沒失憶，搞不好他也會露出和現在一樣猶豫的笑容。

“不記得我了？”顯然眼鏡不是頭一次遇到這種狀況，一拍腦門，毫不在意地笑起來，“也對，你都去美國了。我是趙春楠，我們是大一大三都是舍友啊！”

羅佳峪不置可否，先回頭對顏澀說：“你去吧。”

她看了看他們，最後還是把包拿了回來。羅佳峪只是有些後遺症而已，應該不至于被人販子拐跑或欺詐。他不适合拿女士包，感覺怪怪的。

顏澀好不容易找到洗手間，裏面沒有人。

她随便打開一個走進去。

顏澀想把包挂到牆壁上，可那挂鈎似乎不大穩。她按住擰了擰，決定還是拿着包。這樣一來一回就耽擱好了一會兒。

她低頭要解開牛仔褲的紐扣，卻突然看到與旁邊隔間相接的地板上有一小塊灰色。

顏澀感到奇怪，先是低下頭，然後想蹲下看清楚。

覺察到那是影子的一瞬間，她感到脊背發涼，繼續傾斜身體，顏澀看到一部手機，以及在它背後四肢着地拍攝的陌生中年男子。

顏澀猛地沖了出去。

偷拍男式尾随她進來，原本悄無聲息想拍個視頻就走，沒想到會被發現。才起身，門已經被推了，他連忙用身體抵住，反鎖上，不論對方如何破口大罵都不吭聲。然而女生罵罵咧咧無果，當機立斷揚言要報警。

他猛地開門，正面撞上女生，然後什麽也不管地沖了出去。

顏澀缺乏經驗，毫無防備，被撞得兩眼直冒金星，鼻子裏也充斥着血腥味。但她還是忙不疊地追了出去。

“抓……抓住他！”她跌跌撞撞地喊道。

外面沒什麽人，顏澀扶着牆，劉海濕漉漉地貼住額頭，臉上也因受到重擊而泛紅，狼狽到極點。她在膨脹的光線中看到不遠處敘舊中的男人。必須抓住偷窺狂。她心裏想的是這個。顏澀要叫他，但她其實沒用過幾次他的名字，總是“你”，又或者“那個男的”，甚至是“閣樓那個誰”。

“抓住他！”女高中生朝男大學生大聲疾呼，“小叔！”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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