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雇主說罷見人沒理自己,像是還沒從睡夢中完全清醒,愣愣躺着。他目光打量般在霍佑青臉上轉了個圈,“睡個覺怎麽把眼睛睡得這麽?臉也紅。”
短短兩句話徹底觸到霍佑青逆鱗。
對方提及眼睛,讓他想到先前惡心的夢,提及臉,讓他想起自己還是可憐的病患。
27歲身體裏的18歲靈魂從未吃過這種社畜的苦。
霍佑青蹭的一下坐起,“我要辭職。”
吃了退燒藥,喉嚨依舊是啞的,說出的話聲音也是低的,嗓音腔調讓人以為他在撒嬌。
這是霍佑青慣有的毛病,他從小就不愛看醫生吃藥,家裏的阿嬷,舅舅舅媽一通哄,別說與他同輩的表哥,後來遇到龔琅,龔琅不過比他大幾個月,也跟哄祖宗似的哄着霍佑青。
霍佑青知道這些人待他好,但他也的确不愛看醫生,故而還是會鬧脾氣,但會收斂幾分,斂幾分的結果就是每每生病發脾氣,說的話都似跟人撒嬌般,不過他往往沒自覺。
雇主本是靠在門上,看着這一幕,覺得稀奇,踏步進來,反手将門關上,“生氣了?”
霍佑青沒答這話,反問道:“剛剛有人進來嗎?”
“除了我沒旁人。”雇主走到沙發前,“你在這裏睡得那麽香,正好對方帶了翻譯過來,就沒叫你。”
他低下頭看着坐在沙發上的霍佑青,重複了一遍先前的問題,不過還添了幾句,“生氣了?鬧辭職?霍佑青,你還是小孩嗎?”
叫他名字的時候,用的是蹩腳的中文。
十八歲還算不算小孩?
應該不算吧。
反正二十七歲肯定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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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佑青扭開臉,把不知何時蓋在他身上的毛毯放在一旁,“我會盡快打好辭呈報告,麻煩你批準。”
他站起來時頭還有些暈,但在能忍受範圍內。
霍佑青本來還沒準備那麽快辭職,畢竟這是他找到的第一份工作,可今天的經歷讓他的心情壞到極點,無論是生病看醫生遇到的是仇問斐,還是資本家雇主不做人,或是那個奇怪的夢。
他不由地擡手觸碰自己的眼睑。
觸碰到一半,視線晃入一張臉。
雇主被霍佑青這孩子氣的行為弄笑了,笑得胸腔都發出震鳴,“我不知道你病得那麽嚴重,請你吃晚餐當賠罪,走吧。”
霍佑青正想說不用,口袋裏的手機響了下。
是表哥發來的。
表哥今晚要加班,問他能不能自己搞定晚餐。
表哥不在,那意味着他多半要吃盒飯,二十七歲的他沒有阿姨給做飯。
霍佑青皺眉,眼神往還挂着笑的雇主身上瞧了瞧,被奴隸這麽久,離職前宰對方一頓也沒什麽吧。
但霍佑青沒想到雇主帶他去的是一家私廚,環境不錯,只是給他上的是粥。
雇主一眼就看出霍佑青的神色變化,他托着下巴,給自己倒酒,“你們這邊生病都是喝粥吧,我應該沒有弄錯。”
霍佑青默默拿起勺子,好在粥的味道很好。
“你這樣子……跟照片上真不像。”
按道理霍佑青應該敏銳地捕捉到異樣之處,可他今天生病了,還病得難受。他慢一拍才把雇主的話聽進去,擡起頭時,對方已經在招手讓老板再拿酒來。
霍佑青問:“什麽照片?”
雇主眸光轉回霍佑青身上,意味不明地輕笑,“簡歷上的照片。”
在答話的時候,他腦海裏閃過的卻是一張存在相機裏的照片,眼前的青年被綁在椅子上,過長劉海下看過來的丹鳳眼像刀,卻是潋滟的刀。
高清像素下的照片能讓人看得格外清楚。
潮紅的臉頰,襯着凝着汗珠或是淚珠的烏睫,讓人忍不住想将青年再弄得更慘一些。
再慘一點,讓這把刀變成一灘水。
“你上次說戴沅。”霍佑青冷不丁響起的話打斷雇主的思緒。
雇主慢悠悠給自己倒了杯酒,一臉疑惑,“什麽戴沅?”
老狐貍。
霍佑青抿了下唇。
喝粥喝得霍佑青出了一身汗,燒已經退了些,但渾身沒什麽力氣。被雇主送到小區門口,他一眼看到了站在小區門口的表哥。
表哥已經認識這輛跑車,他上前用英文跟雇主打了招呼,就開車門讓霍佑青下來。
等霍佑青腳踩到地面,表哥幾乎瞬間發現霍佑青生病了。
他沒有猶豫地轉過身,讓霍佑青爬上他的背,他準備将人背回去。而霍佑青一時忘了自己現在身體是二十七歲,他被人照顧慣了,也就老老實實爬上表哥的背。
雇主盯着這一幕,沒說話。
他很認真地看着霍佑青跟小孩似的摟住自家表哥的脖子,還用臉頰蹭了蹭對方的背。
兩兄弟不約而同地沒理會雇主,表哥是故意不理會,霍佑青是忘了,他把臉貼在表哥背上,漸漸睡了過去。
第二天,霍佑青一醒來就收到了雇主發來的消息。
對方給他放了兩天假,讓他好好養病。
霍佑青回了一封辭職信過去。
表哥請了假在家照顧霍佑青,到下午時,悶不住又身體好了不少的他拉着表哥出門。
“去聽音樂劇吧,我看到桌子上的票了。”霍佑青的話讓表哥欲言又止。
他停頓,問:“表哥要和別人去看嗎?那我……”
“不是。”表哥連忙擺手打斷霍佑青的話,“這票是別人送的,你這幾年都不愛看音樂劇了,所以我在想要不要帶你去,我怕你悶。”
霍佑青一直喜歡看音樂劇,不大明白為什麽會悶,“悶?”
“前幾年我和你看音樂劇,你沒看多久就說胸口悶,要離開。”
霍佑青知道這九年他身上肯定發生不少事,但今日他格外不想去理會,他不想管戴沅是誰,也不想去想別的,他單純想放松一下。
“這次不會悶的。”他如此對表哥說。
表哥仍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但他拗不過霍佑青。
到了音樂劇演出廳,霍佑青找到自己位置坐下後,才仔細看起票。今天演出的劇是老劇《真愛不死》,他原先看過一次,但不妨礙他再看一次。
他雖然看得認真,可還是能注意到表哥時不時看過來的視線。
捕捉到好幾次視線後,霍佑青忍不住湊近問:“表哥,你為什麽總看我?”
表哥聲音含糊,“沒有,我……我要去洗手間。”
一去就去了很久。
霍佑青等半天等不到人回來,對音樂劇的興趣大減,起身去尋人。二十七歲的他跟表哥算得上相依為命。
辦音樂劇的會廳不小,兩頭都有洗手間。霍佑青挑了左邊的路,一直往前行。天花板垂下的巨大水晶吊燈熠彩奪目,走廊轉角光影的末端停着一個人。
霍佑青理應目不斜視,徑直走過去,但偏偏餘光看清那個人白皙側脖上的紋身——
“佑”。
那個“佑”字很像霍佑青簽名寫的“佑”。
他小時候總把“佑”寫得像“估”,弄得總有人叫他“霍估青”,讨厭被叫錯名字的他養成習慣,在寫完撇的那一筆,他總要再續個尾巴,尾巴延伸到單人旁上。
他腳步暫緩,朝旁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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