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一個小時前。
衆人皆有醺意, 處于人群中心的戴亦莘笑答了一句旁邊人的問話,緊接着,目光不動神色轉到窩在角落沙發上的青年那一塊。
貪婪的、占有欲的、破壞性質的一眼。
他垂眸喝了一口酒, 喉結滾動,想起那個陰雨天。青年窩在他懷裏,嗚咽地小聲哭泣,他便心甘情願地付出一切,他想跪在對方的身前,舔幹淨那些淚珠。
吃下,就是他的了。
周圍有人注意到戴亦莘的表情不對,問了一句, “戴沅, 怎麽了?”
不過幾個小時, 那些人已經自以為熟稔到喊他名字。
戴亦莘擡起眼睫, 眼裏有着僞裝的傷心, “忽然想到我父親了, 前兩天我接到醫院電話, 我父親的病更嚴重了。”他揉了揉眉心, 又愧疚道,“抱歉,我不該說這些。”
周圍人自然是紛紛安慰。
戴亦莘則是在腦海裏想了下上次見到自己父親時的場景。
一巴掌不留情地甩在他臉上。
“混賬東西!你以為我現在腿受傷了就收拾不了你了嗎?”動手的戴父氣得胸口不斷起伏, 面色鐵青,可是挨了打的人卻是平靜地轉回頭。
“父親為什麽要生氣?”戴亦莘把先前彎下的腰直起,身高壓制讓坐在輪椅上的戴父臉色微變,他咬着牙看着自己的大兒子, 看着對方輕描淡寫地用手帕擦幹淨唇角的血跡,再丢在地上。
他不知道他的大兒子怎麽成長得那麽快, 站在他面前,落下的陰影幾乎要将他罩住。
遺傳他妻子的琥珀眼毫無情緒波動地盯着他,因為背着光,更顯冰冷,看他像看無生命體,“父親您應該為我感到驕傲,我現在終于有能力好好照顧父親了,盡當兒子的本分。”
戴父因話而臉色扭曲,他低吼着要戴亦莘跪下來,像他以往做的那樣,讓人跪下,用皮帶将人抽得血肉模糊,再丢進地下一層那間連床都沒有的空蕩蕩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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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句吩咐得到一個笑。
戴亦莘慢吞吞露出一抹笑,他讓開位置,不知為何戴父的輪椅開始自動往前滑。前方是一處坡度不小的下坡,坡底是剛挖的人工湖。
戴父慌了,他瘋狂想停下輪椅,可身下的輪椅不受控制,他的雙腿殘了,毫無知覺,根本站不起來。輪椅的速度越來越快,快到他恍惚聽到風聲,風聲盡頭的人工湖像一個巨大的怪物,豎起詭異恐怖的雙眸盯着他,等着吞沒他。
“戴亦莘!戴亦莘!讓輪椅停下來!”他瘋了一般叫自己大兒子名字,可沒人應他,眼看人工湖離他越來越近,求生本能讓戴父拼出一股力氣,他用盡上半身的力氣向旁邊撲去。
沉悶的聲音響起,戴父疼得臉色又白又青,他從輪椅翻滾下來,而輪椅居然沒有翻,繼續往前滑,滑到人工湖前剛好停下來。
他看到這一幕,哪能不明白自己大兒子的心思,惡狠狠地轉過頭,卻發現他的大兒子正露出憂懼的表情。
戴亦莘腳步動也沒動。
他嘆氣道:“父親這樣子真讓人擔心,看來父親還是一直留在這裏比較好,父親您說呢?”
他自顧自做了決定,當然不需要戴父同意。
孝心的兒子願意花很多錢讓父親住最好、看守最嚴的療養院,是一件很好的事。
戴亦莘分出心神看向一旁的龔琅,龔琅明顯在走神,目光總往一個方向看去。他看到這一幕,眼神發寒,但轉眸又是關懷的表情,端過一杯酒遞到對方手裏,“在想什麽?”
龔琅唇角一扯,“在想公司的事。”
“公司的事不用擔心,我不是說了嗎?我能幫你。”戴亦莘像個體貼的朋友,用自己的酒杯碰了碰龔琅的酒杯,“今天就不要想那些煩心的事,喝酒吧,好不容易出來玩。”
龔琅點頭,喝了一大口酒。後來,他不知道他自己喝了多少酒,醉到他認不清霍佑青的方向,也找不到戴亦莘的身影。
他倒在沙發上,從喉嚨裏咕嚕出近不可聞的兩字——
“佑佑。”
與此同時,也有人在喊佑佑。
只是這個人不一樣,他置身于房間裏。
霍佑青覺得熱,所以當他碰到冰冷的東西時,忍不住抱上去。只是沒抱多久,他就忍不住松開手。因為那個東西太纏人,不僅纏人,還很兇。
他感覺到自己的下颌骨到臉頰那一塊被用力地掐住,因此他不得已仰起頭,将脆弱的脖子完全暴露在他人視線下。
霍佑青曾在書上認識一種名為極地狼的狼種,它們的皮毛非常符合人類的審美,可漂亮皮囊下是窮兇極惡的本性,追逐獵物時它們有着極好的耐心,極強的爆發力。
尖利的犬齒将雪堆似的脖頸咬得輕微顫抖,就像是獵物在自己牙齒下發抖。
霍佑青手腳無力,連眼睫都無法睜開,他因疼痛而吸氣,也因疼痛而發抖,可并沒有得到憐憫。
疼久了,不禁落下淚。但因為這眼淚,他整張臉完全被舔了一遍,那只狼渾然不覺惡心一般,迫不及待地舔掉他臉上的淚水,甚至似乎還覺得不夠,将舌頭停在他上眼睑,用力打轉舔舐,試圖再弄出更多眼淚。
“不……”霍佑青終于發出聲音,他掙紮着扭開臉,眼睫早就濕透。但他真的是喝醉了,不僅醉在行動力上,他的心也開始不受控制。
後來,他聽到對方說:“把舌頭伸出來。”
他……他居然照辦了。
睜開眼的時候,霍佑青第一反應是恍惚,他不知道自己在哪,拉上窗簾的房間昏暗,房間床頭櫃上的鬧鐘顯示現在是早上七點。
第二反應是疼,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麽那麽疼,昨晚喝太多的酒讓他大腦異常遲鈍之外,也讓他的記憶有短暫性的斷片。
等注意環在自己身前的光裸手臂,已經離他醒來過了五分鐘。他看着不屬于自己的手,又顯然是男人的手,十幾秒後,他渾身僵硬地轉過頭,對上的不是一張沉睡的臉,而是不知道醒了多久的人臉。
将他親密抱在懷裏的人擁有一雙眼型極美的琥珀眼,現在這雙眼睛正一動不動地盯着他,眼珠子只随着他的動作而轉動,仿佛其他事都不會引起他的興趣。
霍佑青眼神顫動,他不敢置信,也希望眼前是一場夢,可随着他清醒時間的變長,那些因酒精而被他丢掉的記憶開始回籠。
剎那間,狼狽、羞辱、恨意一起湧上他心頭,他呼吸變得急促,臉色也轉而慘白。
抱着他的人将這一幕盡收眼底,卻仿佛一點都不怕,還親密地湊近,用唇摩挲他的唇瓣,動作親昵如一對俗世情侶。
“要打這個電話嗎?”戴亦莘将床頭櫃上的手機拿過來,手機屏幕上顯眼的三個數字,他語氣溫柔,貼心給建議,“現在打的話正好,你身體裏還有證據。”
短短幾句話讓霍佑青憤怒值爬到巅峰,他氣急敗壞,不,是歇斯底裏地将人推開,又抓起床頭櫃上的臺燈。
一聲重響。
霍佑青低頭看了下手裏的臺燈,刺眼的血留在破碎的臺燈上,他怔了一會,就連忙松開手,任由臺燈掉在床上。
他臉色煞白,唇也抖得厲害,而房裏的另外一人卻在此刻低笑出聲。
戴亦莘用手重重擦了下脖子上的傷口,再毫不在意地将沾上血跡的手指放入口中舔幹淨,一邊舔一邊盯着霍佑青,像在盯自己的囊中之物。
霍佑青見狀不想再在這間房待下去,只是他腳剛踩上地板,就無力得摔到地上。那瞬間他表情實在難看,攥緊的手指用力到發白,經脈都鼓起。
一雙腳進入他的眼簾,順着腳往上看,是随便用衣服擦脖子上血的戴亦莘。
戴亦莘似乎真的一點都不在意自己的傷口,他彎下腰來抱霍佑青,遭到嚴厲掙紮推拒後,動作一停,而後竟狠咬上霍佑青的唇。霍佑青的唇瓣早就腫了,被這一啃咬,立刻嘗到鑽心的疼痛。
可戴亦莘不管不顧,他将人控制在床邊與自己的懷裏,清甜的氣息彌漫在唇舌間,他眼神有一瞬間的迷離,于是愈發将自己的唇舌入侵對方的口唇裏,津液都仿佛被他吞咽完。
霍佑青氣得完全呼吸不過來,雪白的臉上漫上緋紅,他終于尋到機會,牙關狠狠一咬,血腥味須臾間散開。親他的人停了三秒,然後是愈演愈烈的報複。
霍佑青從沒有嘗過這種滋味,被人親到落淚,他自覺丢人,可藏不住簌簌滑落的淚水。他僅剩的自尊不許他求饒,好在對方在他以為自己會死在親吻下時終于放開他。
戴亦莘滿意地看着眼前的美景,他把可憐又可愛的青年抱入懷裏,溫柔地拍背給人順氣,但張嘴說的話卻是——
“你聽,隔壁的人起床了,你猜是誰?”
霍佑青不想猜,可他阻擋不住外面飄進的聲音。他聽到清晰的人聲,才意識到陽臺的落地窗沒關,所以與之相鄰的房間的人在陽臺打電話,這邊能聽得很清楚。
“……嗯,我現在回來……”
是龔琅的聲音。
戴亦莘輕笑着吻霍佑青的耳垂,“你可以打電話,也可以向外面那個人求助,都可以,我任你處置。”
第三卷 解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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