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日暮時分染紅漸變的夕陽從西籠罩, 窗前的淡色窗簾被風輕輕吹拂。戴沅側眸盯着離他咫尺距離的冷玉臉龐,不由得将聲音放得更輕,好讓其聽上去更有引誘力。

“你想我做什麽?”

霍佑青沒躲耳旁的熱氣, “我要你幫我,讓戴亦莘愛上克裏斯琴。”

戴沅顯然沒想到會是這個要求,頓了一下,才說:“你真的不喜歡我哥?”

下一秒他被推開,霍佑青一雙眼波瀾不驚,“我想我已經說過很多遍了。”

戴沅一時沒有再開口,他默然盤算,半晌方道:“你說的克裏斯琴是布倫特家族的那位嗎?他跟我哥是同校。”

“嗯。”

“你的目的有了, 那你的計劃呢?”

霍佑青說:“戴亦莘這次自作主張離開, 以你父親的性格, 多半會将他重新關進去。如果沒有, 我希望你能幫我将戴亦莘關進去, 然後讓克裏斯琴每天都進去陪他一小會。”

戴沅瞬間明白霍佑青的想法, 雖然提建議的人是霍佑青, 但他沒忍住發出嗤笑, “這種救贖套路是不是太爛了——”眼神對上霍佑青投過來的目光,笑意立刻收斂起來,只是依舊搖頭說, “如果這樣就能讓我哥愛上克裏斯琴,我哥這輩子的愛人恐怕有十幾位了,只是有趣的是職業都相同,全是心理醫生。”

霍佑青皺了下眉, “你若不想幫就算了。”

“幫,當然幫, 你提的要求我怎麽會不答應。不過你總該給我點獎勵。”戴沅目光落在霍佑青的唇上,眼看要親上,一根手指将他推開。

霍佑青手指沾上他臉上的血,再面不改色擦在他衣服上,“等你把事情辦好了,再來向我要獎勵。”

戴沅有些遺憾,但還是應了。

他答應時,眼裏是藏不住的興味。

另一邊,霍佑青這段時間時空穿越異常頻繁,幾乎每睡一覺就會到另外一個時空。

二十七歲時空,戴亦莘仿佛忘記了那天在客廳發生的事情,他沒提及自己後悔等言,龔琅也沒有再上過門。

兩個人以一種奇怪的方式和平共處,戴亦莘又變得沉默寡言,仿佛變回了二十歲的戴亦莘,他不再頻繁地主動挑起話題,甚至可以說他不怎麽張口說話了,而霍佑青向來不願意跟他說話,因此明明是一個屋檐下住了兩個人,卻像是獨居一般。

霍佑青有時候從書房出來,能看到戴亦莘坐在沙發上,他似乎在發呆,什麽都不做,只坐在那裏,目光直直的,直到霍佑青的腳步聲引起他注意,他才将目光轉過來,然後問一句——

“要喝……嗎?”

這個“……”可以替換成他每天做的不同軟飲。

被拒絕後,他臉上也不會露出失望的表情,只是目送着霍佑青回到書房,或者去其他房間。

戴亦莘這個狀态不可謂不詭異,因此霍佑青越發決定加快在十八歲時空那邊的進程。

當然除了這個,還有另外一層緣由。

霍佑青難耐地擡手擦了下額上的細汗,卻發現手心也是濕的。明明是秋末的季節,卻出了這麽多汗。他擰起眉,狠推了一把壓在自己身上的沉重身體,“我要去洗澡。”

戴亦莘臉還埋在他脖頸間,聞言慢慢擡起頭,“我抱你去。”

“不用。”霍佑青煩躁地扭開臉,他不願意在這個時候看戴亦莘的臉,事實上戴亦莘此時看起來頗為美麗。蒼白皮囊如他一般也挂上汗,尤其是脖子紋身那一塊。

紋身染上汗珠,竟顯得愈發鮮活,像是才紋上去。

戴亦莘沒有強求,堪稱溫馴地讓開,随後看着霍佑青走進浴室。等霍佑青出來,床單已經換過,但他還是不悅道:“你怎麽還不走?”

戴亦莘問:“今晚我能睡這嗎?”

“不能。”

兩個冷冰冰的字打發了戴亦莘,他目光在剛剛在與自己耳鬓厮磨過不久的人身上停留許久,終究是垂下眸離開房間。

霍佑青不是重欲之人,但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認他早就熟悉戴亦莘了,這也是他為什麽想盡快加快進程的原因。

他不想讓自己在這種畸形的欲望中堕落下去,沒有愛,只有身體快感的親密無間毫無意義。

催動他加快腳步的決心在十八歲時空時他竟然做夢夢見了自己跟戴亦莘做那種事達到了頂峰。

他是萬萬忍不下去了。

戴沅辦事很快,沒幾日時間,霍佑青就看到一段視頻。視頻裏的戴亦莘被關進了他去過的那間房間。

紅外攝像頭下,戴亦莘從推進房間,就近乎一直維持着一個姿勢不動,他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像是已經死去了一般。

霍佑青看視頻的時候,戴沅就坐在旁邊,他不看屏幕,只目光灼灼鎖在霍佑青臉上,等人看完了,開口說:“心疼嗎?”

霍佑青沒有說話,只瞥了眼戴沅一眼,繼而把平板塞回戴沅手裏,“克裏斯琴呢?你聯系他了嗎?”

戴沅不急着回答這個問題,反問:“你真的一點都不好奇我哥經歷了什麽嗎?”

他将視頻重新點開,“雖然監控拍得不完全清楚,但你應該能看清他身上的傷吧。這次我哥可是把我父親氣壞了,我看了都覺得觸目驚心。”

霍佑青打斷戴沅要繼續要說的話,“你不用試探了。”

戴沅頓了頓,關掉視頻,“我也是擔心你後悔,所以想多問問,畢竟開弓的箭可沒有回頭路。”

霍佑青當然知道,但他早就下定決心,早就在他二十歲那年就下定決心擺脫掉戴亦莘。

現在機會重新放入他手裏,他為什麽不把握住呢?況且克裏斯琴喜歡戴亦莘,有他在戴亦莘身邊只會更好。

他不像戴亦莘,他不會後悔。

又過兩日,霍佑青拿到了實時監控。監控裏的克裏斯琴走進了那間房間,他戴着特殊眼鏡,足以看清裏面的情況。

霍佑青看着克裏斯琴走到戴亦莘身邊,饒是他,都能看出畫面中人的雀躍,克裏斯琴半跪下去,觸碰戴亦莘的手在發抖,聲音也從監控畫面裏清晰傳來。

克裏斯琴顫着聲叫戴亦莘的英文名,裏面有着藏不住的心疼,以及興奮。

克裏斯琴喜歡戴亦莘很久了,他從入校開始就對戴亦莘一見鐘情,可惜的是無論他怎麽努力,戴亦莘都看不到他。

明明他參加一切戴亦莘會參加的社團、比賽,公開課他甚至大着膽子坐在戴亦莘的附近,整整兩年,風雨不斷,但戴亦莘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這一次他終于有機會接觸自己的心上人,心跳得飛快,仿佛要從胸腔裏跳出來。

他想起自己帶進來的水,當即就要溫柔地喂戴亦莘喝,邊擰開瓶蓋,邊張嘴言:“你是不是渴了?我喂你喝點水。”

他想把瓶口遞到戴亦莘的唇邊,但發現這樣遞過去,會打濕戴亦莘的衣服,就想把人扶起來。

但還沒碰到戴亦莘,就被用力推開。

哐當一聲,是水瓶倒在地上的聲音。

克裏斯琴來之前就做好心理準備,知道戴亦莘沒那麽容易接納自己,所以并不氣餒,甩了甩被推疼的手臂,他準備默默地守在戴亦莘身邊。

他相信只要他陪伴的時間更久,戴亦莘一定會被他打動。

獨自一個人待在毫無燈光的房間,不知時間流逝,是極恐怖的折磨,而他可以陪着戴亦莘,讓戴亦莘知道還有他,他在身邊。

想到這裏,克裏斯琴打量了下房間,雖然他戴的眼鏡能看清房間,但真的處于這種環境中,連他也忍不住頭皮發麻。

這間房實在太安靜了,安靜到他能聽清戴亦莘的呼吸聲。他稍微一動,就能聽到自己發出的聲音,聲音在這種時候竟顯得刺耳而驚悚。

不知過了多久,克裏斯琴帶進來的手表閃了閃,他意識到自己該離開,便小聲跟戴亦莘說了幾句話,說自己明天再過來。

他把帶來的東西又帶了出去,不是他不想留,是帶他過來的人不允許。

第二天,克裏斯琴像昨日同樣的時間進入房間,他發現戴亦莘還躺在昨天那個位置,十分心疼,立刻就輕步走過去,“你還好嗎?”

見人緊阖雙眸,他大膽地碰了碰戴亦莘的額頭,觸手極燙,“你生病了!我……我沒帶藥過來,等等,我去找人!”

克裏斯琴起身去到門口,可是剛剛放他進來的門已經關上,無論他怎麽拍,怎麽呼喊,那個門都紋絲不動,沒人來開門。克裏斯琴焦急地來回踱步,他身上的電子産品都被收走,除了手表和眼鏡,根本聯系不到外界。

他突然意識到這間房間有浴室,便連忙沖進去。他從洗手臺下的櫃子裏取了幹淨毛巾,用冷水打濕,擰到不滴水的狀态,急忙忙回到戴亦莘旁,準備用毛巾給人冷敷額頭。

只是毛巾還沒搭上去,他的手臂就被扣住。抓住他手臂的手很用力,用力到他覺得自己的桡尺骨會斷。

克裏斯琴吃疼地吸氣,但還勉力安撫戴亦莘,“你別怕,我只是想給你冷敷,我不會做什麽的。”見人還不松手,他把聲音放得更溫柔,聲線還有些抖,“我是克裏斯琴,和你讀一個大學,也許你不知道,但我已經注意你整整兩年了。”

他情難自制将他和戴亦莘的過往、他做過的那些癡情事都說出來,說的時候他忍不住紅了臉,這是他首次在正主面前坦白自己的心意,若擱在平時,他是不敢說的。

但今天戴亦莘看他的眼神仿佛沒有以往的冷漠。

他的話好像奏效了,戴亦莘松開了手,還重新閉上眼。克裏斯琴以為這是默許,呼吸都停頓一瞬,然後拿着毛巾想繼續給戴亦莘冷敷。

毛巾剛挨上額頭,就被一只手抓下,用力丢擲到一旁。

克裏斯琴有些受傷,但依舊不放棄,他起身去撿毛巾,洗幹淨,再拿過來。戴亦莘丢多少次,他就去減多少加一次,他用行動表明自己的決心,也彰顯自己對戴亦莘的愛。

無論戴亦莘怎麽傷他的心,他都不會放棄。

唯一可惜的是到了他該離開的時間,他的毛巾都沒有成功敷上戴亦莘的額頭。

一出去,克裏斯琴就抗議地說:“他生病了,燒得很厲害,你們應該帶他去醫院。”

面前這個跟他心上人長得一模一樣的男生露出為難的表情,“不是我們不帶我哥去醫院,是他自己不願意去,但你放心,他的飯菜裏會放退燒藥,你知道他失戀了,心情不好,你要多擔待啊。”

克裏斯琴點點頭,但還是說:“明天我會勸勸他,那個狠心拒絕他的人是誰?那個人知道他的情況嗎?”

戴沅眸底幽深,“知道,但正如你說,那個人非常狠心,所以我想只有你能幫我哥了。”

克裏斯琴壓下心頭的開心,攻擊起自己心上人的心上人,“真是太狠心了,我希望你哥能盡快走出這段折磨人的感情。”

“我也希望。”戴沅說。

克裏斯琴一日來的時間比一日長,戴亦莘的燒反反複複,好不容易降下去,沒多久又會升上來,糟糕的是他還不能近戴亦莘的身。戴亦莘根本不允許他碰。

而克裏斯琴心裏也有對這間房間的煩悶感,他不知道戴亦莘怎麽能忍受在這間房呆那麽久,他現在一踏入房間,就有一種窒息感,窒息感随着時間而延長。

他調整了下呼吸頻率,強迫自己坐下去,而這時他聽到另外的聲音,好像是戴亦莘發出的。

他在這裏守了這麽多天,還從沒有聽到戴亦莘說過話。他當即興奮起來,小心翼翼湊近,“你說什麽?”

聽了許久,發現戴亦莘說的是中文。

他中文不太好,只能分辨出那是兩個音完全相同的字,但不明白意思。一開始他以為戴亦莘是要水,把水拿過去卻被打翻,忽然明白過來戴亦莘多半是在叫那個人的名字。

克裏斯琴既心疼又憤怒,迅速說起自己知道的一些事情,比如他叫名字的那個人早就知道他在這裏,但那個人根本不關心他。

他說了許多話,忽然發現戴亦莘睜開了眼。

那雙眼在紅外攝像頭下似乎有了水光,又好像沒有。而克裏斯琴卻被這一眼迷住,這段時間戴亦莘瘦了許多,但這種瘦弱的美也很驚人,往常他看戴亦莘,對方永遠是居高臨下的那一方,從沒有露出一絲孱弱模樣。

像是被誘惑一般,克裏斯琴慢慢俯身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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