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相思樹, 樹如其名。
它原本是兩棵緊挨着的樹,後來滄海桑田,兩棵樹愈靠愈緊, 以至合抱而生。樹冠枝葉繁茂, 虬枝上四處垂落着紅色的綢帶。一眼望去,竟覺得紅綢帶或許就是它的一部分枝葉。
薛玉潤還是頭一次來這兒, 畢竟她又不用求姻緣。薛玉潤好奇地踮起腳尖, 去勾離她最近的一段紅綢。
紅綢本身已經因為風吹雨打, 逐漸褪去了鮮豔的色澤,其上的字若隐若現。但美好的祈願,卻不曾因為字跡的褪色而消散。
“願得一心人……”她喃喃地念着紅綢上娟秀的小字。
“白首不相離。”楚正則的聲音低沉, 他不知何時站在了她的身後,說話時幾乎是将她環抱在懷中。
他分明只是在念着紅綢上的下半闕字, 可聲音落在薛玉潤的耳側, 仿佛他其實是特意對她說的一樣。
薛玉潤心頭一熱, 她飛快地松開樹枝, 拿手肘輕撞了一下楚正則的胸口, 嘟囔道:“吃個齋飯不能去普濟寺嗎?你幹嘛帶我來這兒?”
楚正則“嘶”地一聲,幽幽問道:“你要我在普濟寺教你?”
薛玉潤臉色大紅, 蹬蹬地繞到相思樹的另一端:“誰要你教我了!”
身後傳來一聲低笑。
薛玉潤倚在相思樹上,胸口起伏着, 嗚咽一聲。
她怎麽那麽不争氣!
聽到楚正則的腳步聲,薛玉潤急道:“你不許過來!”
青草與碎葉的沙沙聲, 便立刻停了。
薛玉潤豎着耳朵聽了一會兒,發覺楚正則居然真的不再朝她走來, 一時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羞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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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心底輕哼一聲, 想着要不幹脆偷溜算了。
——然後, 就聽到了婉轉悠揚的笛聲。
有美一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恰是一曲《鳳求凰》。
笛聲初始舒緩,宛如夜深人靜時,郎君思慕佳人的低語。爾後笛聲稍促,是思念愈深,終成“如狂”之聲。
鳳鳥于飛,于廣袤無垠的天際,苦尋可以交頸而舞的凰鳥。
何時見許兮,慰我彷徨。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将。
楚正則吹起這一曲《鳳求凰》,分明跟在靜寄山莊太清殿時吹的是同一首曲子。那時,薛玉潤當他要跟自己比器樂,存的是較勁的心思。
可如今,薛玉潤倚在相思樹下,唇角彎彎,笑容裏藏着一絲得意。
她還不知道嗎?
他在勾她出去呢。
哼,想得美!
——正這樣美滋滋地想着,耳邊完美無缺的《鳳求凰》忽地錯了一個音。
薛玉潤想都沒想,就從相思樹背後露出了腦袋,臉上露出了“又被我逮着了”的得意,語調亦不逞多讓:“你——”
可她只将将說出了這一個字,便撞進少年含笑含情的眸中。她忽地回過神來,氣鼓鼓地一轉音調,道:“你故意的!”
少年疏朗,低眉而笑,指骨分明的手一轉玉笛,将笛尾朝向她,微微垂落:“那你要來再添一道刻痕嗎?”
“不要!”薛玉潤朝他做了個鬼臉,欲往外走:“我要讓人把頌聖朝影玉筝搬來,彈一曲《哭風月》。”
楚正則這時不再止步,闊步而來,橫臂攬過她的腰。
他今日穿着一身書卷氣,可藏在素衫下的手,蒼勁而精悍。
薛玉潤逃不開,被他攬進懷中,惱得去拍他的手臂:“快松開!”
“松開,好讓你去跟旁人合奏《花好月圓》,跟我,卻只肯彈《哭風月》?”身後的少年咬牙嗤笑。
薛玉潤眨了眨眼,“震驚”地道:“皇帝哥哥,你難道是在吃顧姐姐的醋嗎?”
楚正則将她攬在懷中,看不見她的神色。可這絲毫無法阻止他,清楚地在腦海中勾勒出薛玉潤的模樣。
玉雪淡粉的臉頰上,一定笑起了兩個小梨渦。秋水的眸子裏,必定藏着揣着明白裝糊塗的狡黠。
楚正則磨了磨牙,索性将她攔腰抱起。
“诶!?”薛玉潤唬了一跳,下意識地攥緊他的衣襟:“你幹嘛呀?快放我下來!”
楚正則置之不理,步伐穩健地将她抱放到石桌上,掐腰定好,沉聲道:“算賬。”
薛玉潤的腳尖踢着裙擺,哼哼道:“我又沒說錯,有哪門子的賬好算?皇帝哥哥,你是聖明天子,可不許蠻不講理。”
少女聲調嬌蠻,偏還要倒打一耙。
楚正則看她一眼,從懷中拿出信箋,慢條斯理地道:“算你來信求問,我實心想教,你卻置之不理的賬。”
薛玉潤臉色通紅,一下将信箋按在他的胸口,緊緊地按着:“不、不許算這個賬!”
“那算什麽賬?”楚正則一笑,微微垂眸,掠過她壓着自己胸口的手,含笑低聲道:“算你稱我為‘三歲的小孩子’,不許我‘打聽大人的事’,這一項賬?”
薛玉潤睜大了眼睛:“那都是在靜寄山莊的事了,你怎麽還記得這麽清楚!”
薛玉潤自己倒是記得很清楚。畢竟,那日,許太後喚她去拿給楚正則挑四妃九嫔的名冊和畫冊,結果被楚正則斷然拒絕。
離開邀月小築時,她神思恍惚、潛藏許久的心動呼之欲出。以至于楚正則欲追問時,她急得捂住他的嘴,拿“三歲的小孩子不可以打聽大人的事!”将他搪塞過去。
楚正則笑道:“你不是也記得很清楚麽?”
如果記不清楚,不會反應那麽快。
薛玉潤哼道:“因為我記性好。”
“既然如此,那想必你也一定記得,什麽是‘大人的事’。”楚正則慢悠悠地問道:“湯圓兒,不如你與我分說,什麽是大人的事?”
薛玉潤紅着臉,惱道:“不要,你又不是不知道。”
當初那一句“大人的事”只是脫口而出的推辭,可現在再一次落入耳中,薛玉潤只能想到她給他的回信,不就寫滿了“大人的事”嗎?
這兩項賬根本就沒區別嘛!
楚正則低笑一聲,循循善誘地問道:“我知道什麽?湯圓兒,你不細說,我怎麽知道我是否知道?”
這明知故問的壞胚子!薛玉潤咬牙切齒,擡腳就想踹他。
可他們太熟悉彼此了,楚正則早就防着她。他一手輕握着她的小腿,理好她的裙子,臉上的笑意半分沒落。
薛玉潤氣得顧不上按着信箋,松開手去拍他。可不論輕重,楚正則鐵打似的,還貼心地對她道:“仔細手疼。”
薛玉潤差點兒就氣炸了,她交臂環抱,重重地哼了一聲,道:“想讓我細說是麽?”
楚正則笑意一斂:“等等……”
晚了。
氣急敗壞的少女,獲得了“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別人”的能力,她一字一句、口齒清晰地問道:“皇帝哥哥,請問,鴛鴦繡被怎麽才能翻紅浪?”
楚正則:“…………”
盡管他不是沒有為她問出這句話做準備,可做了再萬全的準備,乍一聽到,還是讓他心頭一炸。
薛玉潤眨了眨眼,驚奇地道:“皇帝哥哥,你臉紅了诶!”
是臉紅,不僅僅是耳朵紅!
楚正則下意識地側首。
薛玉潤笑盈盈地往前挪了挪,伸手搭在楚正則的肩膀上點了點:“皇帝哥哥,別害羞嘛。”
這一時,什麽生氣啊羞惱啊,頓時被她抛之腦後,一種“我終于扳回了一局!”的快樂占據了薛玉潤的心頭。
她的聲音像溪水裏的小浪流,清澈可也叮叮咚咚地在蕩漾着。
薛玉潤得寸進尺地拽拽楚正則的衣襟:“你看,我多好呀,我都讓你來算賬了。你到底——”
薛玉潤話音未落,忽地聽到楚正則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鴛鴦繡被翻紅浪,是隐喻。”
薛玉潤懵懵地“啊?”了一聲。
她萬萬沒想到,楚正則居然真的會“教”她。
少年俊朗的容顏的确沾染上了難得一見的霞色,可他定了定神,正視着她,認真地道:“隐喻行周公之禮,敦睦夫婦之倫。”
薛玉潤下意識地問道:“什麽是周公之禮?”問完,她回過神來,驚訝地道:“等等,皇帝哥哥,你是當真想好了要怎麽一一教我嗎?”
楚正則無奈地一嘆:“湯圓兒,你說呢?”
薛玉潤聽到他這聲嘆息,眼角眉梢都飛上笑意。
她再明白不過。楚正則的的确确,想好了要怎麽教她。
因為這些問題答了,不像放縱她吃小酥肉,于她身體無害。所以她向他認認真真地請教,他就會認認真真地回答。
在調侃之外,嚴肅地回答。
所有人都對她這些問題含糊其辭、退避三舍。她懵懵懂懂地悟出來之後,也會羞怯得拿不定主意。哪怕楚正則自己,提及之時,亦會臉紅。
可她的皇帝哥哥,對她,永遠有求必應。
她的胸腔滿溢着屬于春日的情愫,盈盈笑着,飛快地在楚正則的臉頰上啄了一口:“皇帝哥哥,你怎麽這麽可愛。”
每一個字,都透着春風的嬌俏,尾音,似相思樹交纏的枝蔓。
她親完,才後知後覺地開始覺得害羞,可心底的害羞只來得及泛起極短的一瞬,下一刻,便化為了震驚。
少年欺身上前,一手拖着她的後腦,一手緊扣着她的腰。
毫無遲疑地,落下重重的一吻。
他身上清冽而幹淨的皂角香氣變得霸道而蠻橫,将她整個人都裹住,不許她身上心字香的清香繞開它的纏繞。
他的唇幹燥而溫熱,他的懷抱強勁而有力。
她下意識地攥緊他的衣裳,甚至忘了閉上眼睛。
楚正則的吻離去得也很快,得以讓薛玉潤有片刻的喘息之機,她像一只受驚的小鹿,望向他的眼睛濕漉漉的,透着羞怯和茫然。
可她撞進的,是怎樣的一雙眼睛?
黑色的眸深如幽潭,此刻卻翻湧着洶湧波濤。
他滿腔的情與愛,呼嘯如海浪,不可控、不可抑、不可藏。
薛玉潤心尖發顫,輕咬着嘴唇,手足無措地道:“我……”
可他沒有讓她說完這句話,便再度吻了下來。
薛玉潤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一個吻,比先前唇與唇相碰,或許更像一個吻。
他無師自通,淺含朱唇,輕叩貝齒,生澀卻強硬,溫柔又執着。
薛玉潤緊攥着他的衣襟,閉上眼睛,與他的心跳“噗通”、“噗通’地融為一體,落入這個深而綿長的吻。
春風渡過枝蔓交纏、相依相偎的相思樹,遞來馥郁的花香,吹起地上印着碧雲春樹的信箋。
小青梅落入蜜罐,被小心安放、妥帖照料,終于釀成了甘甜清冽的青梅酒。
啓封之時——
風也醉人,花也醉人。
見慣白頭偕老的相思樹,飄搖着枝葉,發出沙沙的輕響,透着明媚的笑意,醉倒在春光裏。
有人腳步急促地趕來,卻被留在外圍看守的德誠和珑纏雙雙攔住了腳步。
“德誠公公、珑纏姑姑,三公主那兒出事了。”來人是德忠手下的小宮侍,恭恭敬敬地禀道。
德誠一指身邊好幾個宮侍手裏拎着的食盒,問道:“急嗎?”
來人看了眼那幾個食盒——他萬萬沒想到,三公主那兒都用完膳出了一輪事了,怎麽陛下跟薛姑娘還沒有傳膳啊!?
他遲疑地想了想德忠在他來前的囑咐,回道:“不大急。”
德誠雙手交握,高深莫測地道:“不急就等着。”
一旁的珑纏幽幽地嘆了口氣。
唉。
到底能不能來點着急的事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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