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班主一聽這男童的疾呼, 就聲音發顫地道:“貴人恕罪!這伢子是跟在雲枝身邊的小童虎頭,向來毛手毛腳的。小的沒有教好,驚擾了貴人, 請貴人恕罪。”

薛玉潤立刻明-白過來, “雲姐姐”就是雲枝。

難怪班主要急着解釋“雲枝不是小生”——原來,演檀郎的小生雲枝, 竟是一位女郎!

好厲害的女郎, 分明是女兒身, 卻能将“檀郎”拿捏得這般好,以至于薛玉潤從未懷疑過她不是男兒身。

且不論她是貢士的妹妹,就沖着她的戲, 薛玉潤就不打算坐視不理。

薛玉潤當機立斷地道:“請他進來。”

虎頭一進來就着急忙慌地道:“班主不好了!”

班主吓得一個激靈,低聲呵斥道:“貴人面前, 仔細說話!”

“不礙事。”薛玉潤溫聲問道:“出什麽事了?”

虎頭本就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聽到薛玉潤這麽問, 立刻倒豆子似地道:“先前那幫壞人趁着雲哥哥在書院, 摸到雲姐姐家裏去了。說是雲姐姐欠了好多銀子——他們肯定是為了報複雲姐姐, 故意騙人!”

“薛姑娘,雲枝從來不去借印子錢。”班主馬上接道。

“若是在借條上按的手印, 一對比就知真假,多半是簽的字。要麽名字就是她所寫, 要麽就是足以以假亂真。”薛玉潤點了四個護衛,讓他們跟着班主:“請班主即刻派人将能接觸到雲枝筆跡的人看管起來。”

班主趕緊吩咐自己信任的手下領着薛玉潤的兩個護衛去做這件事。

薛玉潤緊接着道:“珑纏, 你拿我的腰牌,帶着虎頭去京兆尹報官。”

“不行啊。”虎頭跳腳道:“雲姐姐囑咐我不能報官的。”

聽到虎頭拒絕, 在旁邊做壁上觀的三公主, 比薛玉潤反應還快。她皺着眉頭問道:“為何不行?難道你們是在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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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沒有騙人!”虎頭急道:“欠條是二月十八寫的, 可是二月十八我一直跟雲姐姐在一道,她沒有簽過欠條。”

“他們肯定是因為那天非要逼着雲姐姐去見客,被雲姐姐拒絕了,所以又使壞。”虎頭忿忿不平地道:“可是他們說我說了不算。”

“你是她的随侍,你怎麽可能不幫着她說話?”三公主撇撇嘴,不以為意地道:“要是沒騙人,為何不報官?”

趙滢于心不忍地道:“聽着也不像是撒謊……”

“我……我真的沒撒謊。”虎頭聽着都要哭了:“雲姐姐一直說,報官的話,我們會被抓走的。”

“虎頭!我教過你多少遍了,在貴人面前,不要胡言亂語。”班主趕忙呵斥道。

“不用擔心。”薛玉潤溫聲安慰道:“有我們在此,京兆尹一定會處事公正。”

“也不用怕對方事後報複。”薛玉潤繼續道:“一來,京兆尹罰過之後,如果你們再出事,無異于昭告天下是他們所害。二來,我們本來就打算請雲音班參加聖壽節的獻禮,為此,都城輕易也不會有人害你們。”

畢竟,聖壽節都講究“全福”,更何況今年是太皇太後的六十大壽。哪個不長眼的,非要故意跟參加聖壽節獻禮的人過不去?那不是要蓄意破壞太皇太後的“聖壽全福”嗎?

薛玉潤這話,是說給班主聽的。

虎頭是個孩子,他拿不了主意。班主是雲枝求救之人,才是真正能拿得定主意的人。

但讓薛玉潤沒想到的是,班主竟然也猶豫了。隔着屏風,薛玉潤也能聽出他語調中的遲疑:“貴人大恩,只是,小的沒法替雲枝拿主意,得先問過雲枝。”

薛玉潤沉吟一會兒,道:“既如此,珑纏,你帶人随班主走一趟。把當事雙方都帶過來,再帶四名雲枝姑娘的街坊鄰居,要德高望重之人,最好能會筆墨。”

不等班主開口,薛玉潤解釋道:“班主,我們此來,除了聽戲、品膳,最重要的目的,是為了挑選給太皇太後聖壽節獻禮的人。雲枝是目前都城裏最好的小生,也我們挑中的人選之一。她出了事,我們過問,也是應有之義。”

薛玉潤說罷,看着三公主道:“殿下,你以為呢?”

不管人後拿主意的是誰,在外人面前,她們這些人裏,三公主的地位最高,問過她是應有的尊重。

三公主看了薛玉潤一眼,微微擡起下巴,應聲道:“理應如此。”

珑纏辦事向來利落,不多時,就将雲枝和讨債的,以及四位老者都帶了過來。

薛玉潤命人撤走屏風,改換上薄紗幔帳,以便能夠看清眼前這些人的神色。

這一看,她就意識到了棘手之處——不論這名喚“何奇”的讨債的帶了多少膀大腰圓的随從,他本人生得一幅白面書生的模樣,長了一張讓人很容易相信他不會騙人的臉,瞧上去就是一團和氣。

好在,臺上灑脫随性、情深似海的“檀郎”,如今跪在這個白面書生的身邊,半點兒都沒有輸。

——雲枝的腰背筆挺,臉龐帶了些許英氣,只是挽起的發髻仍提醒着薛玉潤,她是個貨真價實的女郎。

何奇早知道雲枝是女郎,此時也沒有分神看她,而是畢恭畢敬地向三公主、薛玉潤和趙滢行禮。

等見完禮,何奇就道:“聽說貴人想讓雲姑娘在聖壽節上獻禮?雲姑娘戲唱得好,演得也是真的妙,貴人可別被他們騙了。”

四位鄉老也應和着,痛心疾首地道:“是哩,俺們萬萬沒想到,貢士老爺家裏會出這樣的妹妹,當真是給俺們草尾巷丢面。”

“我雲姐姐才不是騙子!你們才是騙子!”虎頭急得眼眶都紅了。

雲枝拽住了他的手,低聲喚道:“虎頭!”

虎頭別過臉去,不說話了。

班主本就只敢坐了一半的凳子,見狀更往前挪了挪,不敢說話。

“讓我們先看看筆跡。”薛玉潤不置可否地道。

何奇神色篤定,将手中的欠條和雲枝的信一并遞給了珑纏,請珑纏将它們交給薛玉潤等人:“貴人心腸軟,不知這世上有難纏的小鬼。這是雲姑娘簽下的欠條,和她家信的信封。貴人慧眼如炬,一瞧便知是不是同樣的筆跡。”

欠條和信先交到了三公主手中。

三公主皺着眉頭左看看右看看,只是因為薛玉潤提前讓她們倆非必要不要開口,所以她沒說話,直接把欠條和信交給趙滢,點了點頭。

她在書法一道上平平,但足以讓她一眼就做出判斷。

趙滢接過去比對了一番筆跡,震驚地看向薛玉潤。

這兩處筆跡幾乎一模一樣,趙滢毫不懷疑,這兩處筆跡,就是同一個人所寫。

難道,當真是雲枝和虎頭在騙人?

薛玉潤沒有說話,她左手拿起欠條,右手拿起信封,将它們疊在了一處。

然後,她放下欠條和信封,溫聲道:“珑纏,去跟掌櫃的說一聲,要幾套筆墨來。”

誰也沒想到薛玉潤會突然蹦出這一句話來,衆人怔愣之時,珑纏馬不停蹄地去問熙春樓掌櫃要來了筆墨紙硯,命人搬來了桌案。

“麻煩雲姑娘和何公子,以及諸位鄉老寫一遍自己的名字。”薛玉潤見珑纏布置妥當,吩咐道。

沒人知道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但看在薛玉潤身後那十二個護衛的份上,沒人敢反駁,都乖乖地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畢竟,這年頭小娘子出行,還帶着穿玄甲、跨金刀的護衛,着實不太常見。

等最後一個人收起筆,薛玉潤對珑纏比了個手勢。等珑纏收起他們寫好的紙,薛玉潤又道:“麻煩諸位再寫一遍自己的名字,方才寫的什麽字體,現在還寫什麽字體。”

薛玉潤話音方落,就看到何奇握筆的手一頓。

薛玉潤笑了笑。

現在知道麻煩來了?晚啦。

這一次,等珑纏再将他們的字帖收起來,薛玉潤就直接抽出了何奇的兩張字帖,左右手各執一張,然後重疊在了一起。

“啊。”趙滢看着薛玉潤的動作,瞪圓眼睛,發出了低低的一聲驚呼。

三公主急死了,她沒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很想戳薛玉潤問一問。可她坐在正中間,動作不敢太大,怕失了儀态。

三公主緊閉着嘴,沒忍住瞪了薛玉潤好幾眼。

薛玉潤把何奇的兩張字帖交給珑纏:“盡管是同一個人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寫下自己的名字,一撇一捺,總有粗細之別。上下左右的間距,也不盡相同。”

在薛玉潤說話時,珑纏按薛玉潤剛剛的方法,将兩張字帖交疊,放在陽光下,演示給衆人看。

光透過薄薄的宣紙,令衆人清晰地看到這兩個字。

果然,哪怕何奇如此努力,但他兩次所寫的名字,依然不能完全重疊在一起。

此時,雲枝已經明白過來,看向薛玉潤的眸中浮現出了驚喜。

四位鄉老瞧着珑纏手上的字帖,聽着薛玉潤的解釋,紛紛點頭。

薛玉潤又把欠條和信封交給珑纏,讓珑纏依樣重合:“可是,這張欠條和信封上的名字,卻幾乎能完全合二為一。哪怕不精于書法的人,也能一眼就覺得它們出自一個人之手。如此,在鄰裏間就能蓋棺定論,免得再去找精于書法的先生校對,一來費時,二來也會有被識破的風險。”

四位鄉老裏,唯一一個擅長書法的也就只是給鄉裏鄉親寫對聯,餘下的三人都只會寫幾個大字,更不用說那些圍觀的大字不識的百姓。

他們看得瞪直了眼睛——正如薛玉潤所言,果然是能幾乎完全合二為一。

“能做到這種程度,還不損壞信封,我以為,多半是直接拿炭筆在宣紙上勾勒出了字形的輪廓,再就着輪廓書寫。”薛玉潤看向何奇,慢條斯理地問道:“何公子,我說得對不對?”。

何奇僵硬地笑了兩聲:“小的不明白貴人在說什麽。”

“那我換件事兒說。”薛玉潤善解人意地道:“這信封,何公子是從何處得來的?上面寫的,可是‘兄長敬啓’,而非‘何公子敬啓’,想必,你跟雲姑娘也沒有交好到可以兄妹相稱吧?”

“是雲姑娘來寫欠條那一日,小的擔心雲姑娘做不了主,所以特地讓雲姑娘給她兄長寫信,留在了小的手上。不過,後來小的顧及殿試在即,沒有将這封信寄出去。”何奇早有準備。

雲枝冷聲道:“我從來沒有把信留在過你的手上。”

何奇嘆氣道:“雲姑娘,若是你沒有留下信,我如何能得到呢?雲音班裏人來人往,你家中左右後面都有鄰居,你家還養了兩條狼狗。我哪來的本事,從你閨房中偷信,而不被發覺呢?”

“我也覺得你沒有這等本事。”薛玉潤深以為然地點頭。

何奇一噎,讪笑道:“貴人說的是。”

“所以,我替你找好了有本事的人。”薛玉潤輕拍了三下手,一直等在門外的侍衛就打開門,把一個五花大綁的少年拎了進來。

“是你!”虎頭吼道:“是你偷了雲姐姐的信!”

班主也驚愕地問道:“阿平,雲枝對你不薄啊。你前兒生病,都是她給你墊的銀子。”

“不是我,我沒有!”這個名叫“阿平”的少年矢口否認:“他們打我我才認的!”

侍衛聞言,三下五除二抖落了一個包裹,亂七八糟的物什掉到地上,虎頭挨個地數:“這是雲姐姐的東西,這個也是!”

在虎頭越來越憤怒的聲音中,兩張飄飄而落的銀票格外的醒目。

侍衛将銀票遞給珑纏,珑纏在薛玉潤的示意下,将銀票給四位鄉老過目。

“一百兩!!”鄉老們震驚得長籲短嘆:“俺兒子做長工,一年才賺二兩銀子!”他伸出兩根手指,幾乎要搖出幻影來:“二兩銀子!”

“我不是故意的,是何公子,何公子讓我去做的!我缺錢,班主,我很缺錢啊!”阿平哭得涕泗橫流。

衆人倏地看向何奇:“原來都是你在搞鬼!”鄉老們你一言我一語地罵道:“好哇,要不是貴人,還叫你個狗東西把俺們當猴耍哩!”

珑纏無奈地輕咳了一聲,制止他們說話。

何奇狼狽地怒罵阿平:“胡亂攀咬的瘋狗!”他還想踹阿平,卻被護衛輕而易舉地制止了。

“我不覺得何公子花一百兩銀子,只為了買一封信來陷害你。雲姑娘,你可要仔細想想,你還丢了什麽。”薛玉潤意味深長地對雲枝道:“又會丢什麽。”

在虎頭指明何奇跟先前強迫雲枝的是同一批人,而班主說他們跟中山郡王世子有關系之後,薛玉潤就意識到,這件事處處透着詭異。

他們太高調了。

中山郡王世子才出了招妓一事,就算要報複,也得等中山郡王世子離京之後,風波淡了再說,這才符合常理。

還有,虎頭不肯報官,理由竟是:“雲姐姐一直說,報官的話,我們會被抓走的。”

這句話裏,“抓走”可以理解成是對小孩的恐吓,但“一直”這個詞,讓薛玉潤很介意。

按理,普通老百姓若是遇到個被盜鬥毆的事兒,偶爾順手報給衙役也很正常。

如果虎頭那麽篤定雲枝是被冤枉的,那雲枝為什麽“一直”會給他強調“不能報官”這件事?

雲枝緊抿了一下唇,深深地鞠躬行禮道:“多謝貴人。”

“貴人,您說的話我愈發聽不明白了。這阿平胡亂攀咬,跟我又有何幹系?”何奇義憤填膺地質問道:“我跟這個叫什麽阿平的,完全就不認識!”

三公主借着帷幔,沒忍住翻了個白眼。

“這就不是我今兒要解決的問題了。”薛玉潤微微一笑:“現在,我們可以報官,告知京兆尹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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