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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周一上午，長寧一個人去公司把自己的東西取了回來，在這家公司工作這麽久，她原本是等着提升的老員工了，可是現在突然的狀況，讓認識的人都開始竊竊私語。

老板沉重的拍拍她的肩膀，表示他也是沒有辦法，有些人他得罪不起。

當然，他們也好奇的問長寧，問她得罪的究竟是哪路神仙，不過長寧覺得，這不是一件多麽光彩的事情，還是不要跟他們解釋太多的好。

于是抱着小紙箱，她打車回了家，林佳佳還沒有起床，她還了手機之後，就進入了宅居狀态，每天下午七點起床，吃飯出去逛一會，要麽在外面瘋玩一晚上，要麽早早回來在屋子裏玩電腦玩一晚上，反正一定要等到長寧起來吃了早飯，她才開始睡覺。

因此，兩個人雖然就住在一套房子裏，但是一天也只有早上跟晚上能見一面。

長寧沒有有打算馬上找工作。

既然辭了職，她就決定給自己放個短假，在家休息兩個禮拜，兩周之後再想找工作的事情。

這期間她将畫的幾幅畫送到畫廊去寄賣。

畫廊是大學一位學長開的，對她很是照顧，很多次建議她好好的畫畫不要糟蹋了自己的才能，可是長寧想了想自己的銀行存款，短時間內靠畫畫為生的可能性不大。不過，她想，等房貸還完，等稍微有了一點存款，她就不工作了。

這幾天霍家再也沒有人來打擾自己，長寧不知道他們究竟是找到了腎源還是霍程風真的打算放過自己，不過不管原因是哪個，這對她來說都是好事，長寧想着，等這幾天過去，她就去美術學院附近的培訓班看看，找一個培訓班老師的工作。

之前一直做設計，時間也不短，但是她突然想換一種工作方式，挎着畫板，長寧從商場下面路過，思考着要不要進去買點鴨脖回去當零食，現在回去的時候林佳佳大約正好起床，她們剩下的錢已經不多了，不過很快就該把她的工資發下來，長寧猶豫了一會，還是決定用身上剩下的五十塊買鴨脖，那可是她跟林佳佳唯一共同的本命零食。

可是剛要從臺階上去，有聽見有人叫自己，長寧皺眉，她很不高興現在遇到宋建明。

而宋建明盡管知道自己不受歡迎，卻依舊沒有打算離開，他走到長寧面前問道：“我們能找個地方談一談嗎？”

“你有什麽事？”

長寧嘆氣，看來今天的鴨脖是絕對買不成了，沒關系，就當省錢。

宋建明，左右看了看，說道：“去那邊咖啡廳吧,我沒有什麽事情，就是想找個人說說話，長寧，你要是太忙的話……”

男人看上去憔悴極了，長寧很受不了他這個樣子，這是她喜歡過的男人，甚至打算過跟他結婚，跟他一起生活一輩子，盡管一切并沒有能夠如願，但是這個人，也從來沒有虧欠過自己什麽，長寧從來不覺得一個人說了一次我愛你，就要為這句話負責一輩子，因為人是會變的，當初的喜愛出自于真心，後來的改變，同樣也出于真心。

宋建明是個好人，長寧比誰都清楚，就算他後來愛上了別人，可是這并不能否認他的本質，畢竟，這世界上有多少人能一輩子不改變呢？恐怕就連我們自己，也無法如從前一樣看待我們自己，何況是對待別人。這個道理，她很早就明白，長寧傷心過，不過解脫的也很快。

再次見到這個人，她雖然無法滿心歡喜，但是勉為其難的當做一個舊朋友還是不困難的。

長寧對自己很無語，她看着男人的臉，終究點了頭。

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長寧研究過自己的性格，她是一個矛盾結合體，就好像她無可自拔的愛這一個游戲人間的風流花花公子，但是同時，又對那種情深不移的人無比向往，看見宋建明因為霍漣心這樣憔悴不堪，她是忍不住的憧憬的，盡管，她不是那麽關心霍漣心究竟是死是活。

“我相信你不是來跟我談你跟她有多相愛的，你知道我可能會潑你一身的熱咖啡。”長寧将畫板放在旁邊，然後等男人說話。

宋建明沉默了好一會，他好像是在想從哪裏說起，長寧也沒有打擾他，等到服務員将咖啡端上來，他才開口說道：“長寧，你是不是很惡心我？”

“沒有。”長寧搖頭，“我說的是真的，你喜歡上別人就跟我分手，總比喜歡上別人還假裝沒有變心要好得多，雖然很傷心，但是很快就過去了，我也不知小孩子，這些事情都明白。”她沒有說假話，忍受一場失敗的戀情，相比起來，要比忍受欺騙要容易的多，長寧只是很糾結為什麽那個人是霍漣心。

自從離開霍家，她就再也沒有關心過那一家的事情了，霍家的人，她更是只是甚少，畢竟離開霍家才四歲，她記事雖早但是記得的也不多，不過在難得記住的寥寥幾個人中，霍漣心給她的印象是最為深刻的。

她是霍程風的大女兒，千金小姐掌上明珠，她的生命裏沒有黑暗跟陰影，于是，機緣巧合之下只得了她這個讓人唾棄的存在，怎麽會不生氣呢？

勾引父親的不要臉的女人生下的野/種。

長寧不是一次聽見野/種這兩個字，但是這句話在霍漣心嘴裏說出來的時候，她才真正意識到它的殺傷力，意識到母親的不堪，意識到自己的存在多麽讓人厭惡。

霍漣心比她大兩歲，她穿着純白色的公主裙，腳上是粉紅色的小皮鞋，那麽漂亮可愛，長寧喜歡極了，她沒有見過同齡的小孩，身邊的人也從來不跟自己說話，就連負責她一日三餐的老奶奶，看着她的時候，最多的也是嘆氣。

謾罵對長寧來說，就是每天的日常生活，長寧從記得的第一句話起，最熟悉不過的，就是那些字眼，聽得久了，也就無所謂了，但是相比于謾罵，讓她記憶深刻的，還是來自身體的痛感吧。

當然，霍漣心沒有打過自己，但她是什麽人，霍家大小小姐，甚至不用露出厭惡的眼神，就有人猜測她的心意幫她出手教訓，長寧第一次見到的同齡人，就是在一頓後拳打腳踢中加深了記憶。

可是對于打她的那些人，她記憶模糊，反而是站在不遠處沒有出手，冷冷看着她的霍漣心，讓她多少年來從未遺忘，盡管多年不見，她在自己的心中依舊是那個純潔華美的小女孩。實際上長寧知道，自己，不過是太羨慕罷了，她那時候，究竟是多麽希望，希望自己能成為她那樣的人啊。

時過境遷，她現在已經不是那時候的小姑娘，現在的她，可以很輕松的說起那些過去，甚至連林佳佳有時候挖苦她，都會笑罵幹脆把她送回霍家挨打算了。

這是長大了的她，只是，長大了的霍漣心，又是什麽模樣呢？

“她身體一直不好，現在，現在已經不能等了。”男人說着說着，開始小聲哭泣起來，他眼圈紅紅的，正在為自己的愛人哭泣，長寧很想遞他一章紙巾，可是想到現在她窮得很，一章紙巾也要節省，于是就作罷了，什麽也沒有說，只等着聽他說話。

宋建明說的動情，就連旁邊的人，也沒有說話了，開始注意這邊，“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她要是死了的話，長寧……我真的無法想象……”

這世界，誰少了誰活不下去呢？

長寧面無表情，男人哭了好一會，終于停了下來，擦幹眼淚，一個小時，他想說的，該說的，都說的差不多了，旁邊坐着的女人也動情的流下眼淚來，長寧有些尴尬，她聽得不太認真，因為宋建明一提起霍漣心她就想起那些舊事，所以現在，她一點特別的感受都沒有，甚至除了聽見他說霍漣心病的很重要死了他不知道怎麽辦之外，其餘的全都沒有聽進去。

男人擦幹眼淚，勉強的對他笑笑，想要說什麽，終究沒有說出來。

長寧突然很無聊，剛開始因為他對霍漣心的感情的動容，此時不知道為什麽全部沒有了蹤影。她迷惑的文宋建明，“你跟我說這些做什麽呢？”

“我……我只是心裏很難受，不知道跟誰說……長寧……”

“你是希望我救她對吧？”長寧面無表情，語氣裏也沒有絲毫情緒，她問宋建明道：“你的打算是，從今天起，每天每天出現在我面前，在我面前哭，哭的越可憐越好，哭的我也開始同情你們心軟了，然後就把自己的腎拿出來救她？”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

“那請問你是哪個意思？”長寧呵呵笑兩聲，而後站起來，“宋建明，你不要以為能在我這裏拉到多少同情票，我可沒有那麽大的本事去同情霍家人，至于你，宋建明，你作為我的前男友，跑來跟前女友要一個腎去救新歡未婚妻，你是不是覺得我教堂去多了一下子就變成了聖母？”

宋建明臉一垮，他忘了長寧的脾氣，他不該把這些話拿來跟她說，可是，霍漣心的身體越來越差，他的壓力太大了，想要找個人說一下發洩一下，可是跟那些不相幹的人說沒有意義，于是，他就想到了長寧。

在他心裏，長寧始終是不一樣的，但是不一樣究竟在哪裏，他自己也不知道。宋建明知道她誤會了，見她要走了，将出手想要拉住，可是長寧一甩手，哐當一聲，桌子上的杯子全部掉了下來。“我簡直是自己給自己找事！”長寧埋怨一句轉身就走。

宋建明剛追上去，就看見長寧撞進一個男人的懷裏。那男人長得十分耀眼，他好像認識長寧，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自己，然後走到他面前伸出手，“你好，我是季燕行，請問你找長寧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