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看到逆向走動的時針時,溫煦完全沒有考慮過倒計時的可能性, 他只知道, 這是一種極為不合理的現象。

不合理也沒什麽, 大不了重頭再來反正有老板在。然而, 花鑫的反應以及分析, 就是在告訴他: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而且這問題相當嚴重。

溫煦不得不承認,更加心慌。

一向老神在在的花鑫也有些壓力, 畢竟逆時針的錯變點于他而言, 也是頭一遭遇到。該怎麽處理不是難題,難的是……

“你知道最困難的環節是什麽嗎?”花鑫問道。

溫煦使勁搓了一把臉, 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對我來說, 是終點。”

花鑫一挑眉:“你以為什麽是終點?”

溫煦指了指手表:“倒計時, 總要有個終點。可能是十分鐘後,也可能是一年後。不知道終點, 就等于腦袋上懸着一顆定時炸彈,你卻不知道它什麽時候爆炸。”

花鑫哭笑不得地點頭道:“的确,這個環節是最難的。所以, 我們必須掌握倒計時的終點在哪裏。”

溫煦從筆筒裏拿出一只筆,花鑫很默契地給了他幾張紙。溫煦邊寫邊說道:“警方的報告上寫楊俊的死亡時間是02:00,我們看到他跳樓時間是01:30。中間相差了半個小時,可能終點就在一點半到兩點之間, 但是具體是哪天,我一點頭緒都沒有。”

懸在頭上的炸彈啊, 還真是簡單粗暴的比喻。

花鑫蹙着眉連抽了兩根煙,期間溫煦乖乖地等着,沒有吭一聲就是擔心打擾了他的思路。兩根煙抽完,花鑫才說:“或許,我們的方向錯了。”

溫煦不大明白。

“當你因為一件事而想不通走進死胡同的時候,就嘗試換另外一個角度去看待問題。雖然錯變點牽扯出錢毅、楊俊、程雙林等人的案件,但是真正的錯變點未必就在他們的案子裏。”

越說,溫煦越是糊塗。

花鑫抿了抿嘴唇:“稍後給你解釋,先查一查線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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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煦焦躁地抓抓頭發:“老板,先說呗,你這樣會急死人噠。”

花鑫冷笑了一聲:“我從早上急到現在也沒死,熬着吧。”

好吧,這事他有理。

花鑫打開了電腦開始搜索:淩晨一點半,死亡、故事等關鍵詞。跳出來的都是些毫無價值的信息,浏覽了很久,也沒有值得他注意的。

坐在一邊的溫煦似乎明白了老板的意圖,說道:“你試試2013年、淩晨、死亡。”

花鑫眼睛一亮:“想明白了?”

溫煦咂咂舌:“快搜啊。”

事實上,溫煦比花鑫焦急的很多。

重新關鍵詞,還是沒有什麽線索,花鑫搖搖頭,想了想:“不可能再往後了。我試試2014年吧。”

2014年淩晨、死亡、事件。

輸入完文字,點擊回車。

跳出來的前三條都是同一個新文——南衛化工廠發生爆炸。

2014年9月15日淩晨,南衛化工廠發生火災,火勢迅猛引起爆炸,釀成慘劇。傷亡人數多達百餘人。目前,相關部門成立了聯合調查組展開全方面積極調查。

花鑫的手指着屏幕上的信息:“就是這個!”

溫煦跟着興奮起來,忙道:“這不就是灰雲山嗎?”

“對,今天小七帶咱倆下山的路,就是化工廠的運輸通道。”

說道這裏,溫煦納悶地問:“這麽大的事,你不知道?”

“2014年我不在本市,我是2015年回來的。”

這段略過,有時間再聊。溫煦表示快看看後續是什麽情況,火災和爆炸是怎麽發生的。

古怪的是:不管怎麽查,都沒有關于化工廠爆炸的下文了,就連各大論壇、博客、微博等地都沒有關帖子。

花鑫放下了鼠标,沉思起來。溫煦卻是急的不行:“老板,繼續查啊。”

“不能查了。”花鑫沉聲道:“消息和輿論都被整理的這麽幹淨,就說明這件事不能繼續查。”

“為什麽啊?”

花鑫扭頭看向溫煦:“那個化工場應該不簡單吧。”

溫煦還是明白“不簡單”是什麽意思的。畢竟這個世界不是透明的,還有很多隐秘的事件不能曝光,并非說見不得光,而是有這個必要不能見光,就像時間軸監理會。

“那怎麽辦?”溫煦擔心地問道。

花鑫也很頭疼。網上僅有的一篇報道寫的不清不楚,最關鍵的時間一語帶過。“淩晨”淩晨所指的範圍太大了,到底是哪個淩晨點?

想到這裏,花鑫拿起電話聯系小七:“南衛化工廠的爆炸情況你查一下,能查多少是多少,有困難了就退回來,不必勉強。”

小七不解地問:“你查化工廠幹嘛?”

花鑫只說:“化工廠爆炸時間是2014年9月15日淩晨。”

電話那邊的小七半天沒吭聲,忽然喊了起來:“卧槽,我明白了。給我十二小時。”

花鑫随手拿起放在一邊的車鑰匙,對溫煦說:“我出去一趟,估計要很晚回來。不要用被抛棄的眼神地看着我,我保證天亮前一定回家。”

溫煦使勁擠了擠眼睛,換了一張輕松表情,還微微笑了笑:“那我就不用做你晚飯了。”

“做!我回來吃。”花鑫低喊了一聲,郁悶地走出了書房。誰會體諒他一天只吃了一頓的饑餓感啊?

其實,溫煦也多少猜到一些花鑫去做什麽了。畢竟,這件事已經把警方卷了進來,杜忠波是實實在在地聽見了,也看見了,在山洞裏花鑫那通電話可能是打給總部的,如果是這樣,想必他需要回去面對面說清楚問題。

想到這裏,溫煦沮喪地趴在桌子上,嘆息道:“還是給他添了麻煩啊。”

“什麽麻煩?”

花鑫忽然去而複返,吓了溫煦一跳,忙起身規規矩矩地站着。

“你是做錯事的小學生嗎?”花鑫走進來,笑道。

“你怎麽又回來了?”

“忘了給你東西。”說着,從口袋裏拿出一張卡,“線上轉賬很麻煩的,我沒時間去銀行,給你卡你自己去轉吧。”

看着被塞進手裏的銀行卡,溫煦懵了。

花鑫說:“不許問我為什麽給你錢,也不許問我什麽時候要你還錢。懂了嗎?”

溫煦:“……”

“說話,懂沒懂!?”

“懂了!”

花鑫很随意地擺擺手,轉身走了。

溫煦站在書房,半天沒緩過神來。大約過了五分鐘左右,花鑫的微信來了,告訴他銀行卡的密碼是多少,溫煦用手機查了一下,裏面居然有十五萬。

溫煦無奈地嘆息了一聲——老板,其實你偷聽我跟小英通話了吧?怪不得不讓我問。

過于緊張的一天,讓溫煦徹底忘了還要給妹妹打錢這事,沒想到花鑫居然記得,手裏的卡還有着一點溫度,還有一點屬于花鑫的淡淡的香水味。

事不宜遲,溫煦直接離開家門去了銀行。給小英的卡上打了十萬元,沒到一分鐘,小英的電話打了過來。雖然之前也商量好了,但一下子接到十萬元,小英還是很擔心溫煦的。

“二哥,你跟我說實話行不?這錢你到底咋來的?你要是不說,我可給你轉回去。”

小英妹妹打小就是個認真的主兒,對她說謊溫煦心裏挺不是滋味的,但是他只能說:“我在這邊買了個房子,剛過完戶,還沒搬進去。我把房子賣了,先可着奶奶治病用吧。”

小英嘆了口氣:“你攢錢也不容易,都給奶奶用了,你怎麽辦啊?”

“不用擔心我,我手裏還有五六萬呢。”

或許是溫煦從來沒騙過小英,小英當真信了他的話。

“二哥,你放心吧,我跟對象明天就去醫院把這錢交給我媽,就說是我對象家裏給的。我媽你信得過吧?肯定不會出差兒。還有啊,你別怪我多嘴,以後少跟那個誰接觸,沒啥好處。”

“好,我知道了。”溫煦如此說。

遠在縣城住的小英剛挂斷電話,她的男朋友拎着飯盒走了進來,一看她凝眉愁思的樣子,不免要多問幾句。

小英細說了來龍去脈,男朋好當即表态:“這事你必須告訴阿姨和周谷城。”

“為啥?”

“一萬兩萬的不說就不說了,這可是十萬。他一個人在外面不容易,房子都賣了,連個好都聽不到?我覺得這不公平,就算你們家人不待見他,也該知道姥姥病了,他往家拿錢了。而且,周谷城也不咋地,他那工作一個月少說五六千呢,就姥姥住院第一天拿過三萬,剩下的都是鄉親和親戚湊的。”末了有補了一句,“你是沒看着他那對象,穿金戴銀的。”

話說到這裏,小英臉上有點不高興了。

男朋友忙解釋道:“咱倆處對象那時候我就說周谷城為人不地道。這十萬塊錢的事你得跟周谷城說,讓他心裏明白明白。”

聽完男朋友一番話,小英決定将這件事跟媽媽和周谷城說說。

溫煦只想到小英會幫自己保密,卻沒想到準妹夫的态度改變了他的計劃。這會兒,他按照原來想好的給周谷城打了個電話。

響了半天,周谷城才接聽。溫煦的口氣還是很輕松的:“谷城,方便說話嗎?”

“方便方便,你說。”

“奶奶這幾天怎麽樣?”

“好多了,術後恢複的不錯。”

溫煦不吭聲了,周谷城那邊似乎也找不到什麽話說,倆人沉默了幾秒鐘,周谷城率先開口道:“小煦,你找我就是問奶奶的事?”

“也不算吧。這兩天太累了,閑下來就想跟你說說話。”

“你看你,我走之前還說幫你忙,你就是不讓。”

溫煦笑了笑:“哪能讓你幫忙,你比我還忙吧。天天跑醫院,上班,還要照顧好女朋友。”

“什麽?什麽女朋友?”周谷城的聲音透露了緊張。

溫煦說:“上回你來我家,我聞到你身上有股香水味兒。你不是最讨厭香水味嗎,肯定不是你在用啊。我就想,你八成是有女朋友了。”

“沒有的事!”周谷城急了,“你別胡思亂想行嗎?”

“你還瞞着我啊?這是好事,我替你高興呢。等我忙過這陣子,你把嫂子帶來讓我見見。”

“小煦,你真的誤會了。”

“不說了,我老板出來了。回頭再聊。”溫煦掐着點兒挂斷電話,只字沒提錢的事。

挂斷了電話,時間仿佛從停止到重啓,經過了真空地帶,地帶裏沒有色彩,沒有聲音,空空蕩蕩什麽都沒有。

晚霞餘晖将通往家的路挑染出金燦燦的光華,溫暖如兔子背上的毛,柔柔的順滑。

這一刻,溫煦想的是回家、洗澡、吃飯、抱着兔子躺在客廳的沙發上看體育頻道。

刺激驚險的一天随着時間軌跡朝着終點走去。有的人急切、有的人坦然,還有的人百思不得其解。

比方說本市的刑警隊長杜忠波,他就是那個百思不得其解之人。因為,他的上級正在很婉轉地警告他——不準查溫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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