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面對

你過去的痛苦，今後我陪你一起承擔。

“不太好吧,”馮源幹笑兩聲，握着門把手的指尖不由得捏緊了幾分，“請客吃飯居然只請一個人, 太不夠義氣了啊。要不這樣，這頓飯我來請, 把人都叫上，就當是比賽後聚一聚, 怎麽樣？”

“是啊顧神, 就這麽把我們扔下不太好吧。”

聽到馮源那麽說, 其他人也紛紛附和，總之話裏話外就是不想讓季陵一個人去。

“馮哥，”顧衍衡手掌撐在門邊輕點着門框，意味不明道，“咱們什麽時候都能聚, 但我今天來，是有私事要談。”

“這話可就不太對了, 季陵現在是我們PAC的治療師, 當然就..”

“我去。”

就在馮源還想說些什麽反駁的時候，季陵忽然站起身應下了顧衍衡的邀請。

“吃個飯而已，你們這麽緊張幹什麽，還是說, 只請我不請你們，感到不平衡了？”

季陵一邊笑着打趣衆人，一邊推開馮源擋在門邊的胳膊：“他們又不能生吞活剝了我，白嫖一頓飯, 我還樂得自在呢。走吧走吧, 讓我看看吃什麽..”

話音未落, 季陵已經跟着顧衍衡離開了PAC戰隊的房間。

剩下的隊員們一看我我看你，最終千言萬語都只化作了一聲嘆息，只希望別出什麽事。

私家菜館的包廂內，季陵坐在飯桌旁，和VK的一衆隊員大眼瞪小眼，小谷、老賀、無境、枝枝，還有寧致。

一時間竟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直到服務員上菜才勉強打破了這一詭異的沉默氛圍。

“我人已經來了，你們想問什麽就問吧。”季陵扭了扭脖子，整個人放松的靠在椅子背上，帶着笑意看向衆人，“不過你們能先給我倒杯酒嗎，讓我壯個膽，這麽多人一起看着我，還挺吓人的。”

Advertisement

聽到季陵的話，顧衍衡下意識看了他一眼，随後開了一瓶啤酒給他倒了一小杯：“你的酒量，就這些了。”

“行啊，這些也不少了。”季陵接過酒杯一飲而盡，沒過多久，白皙的面龐上就開始泛起點點粉紅。

“我知道你們想問什麽，也知道你們這些年有多恨我。”喝了酒的季陵說話的語調都多了幾分慵懶，也多了幾分真情實感，“當初不告而別，缺席比賽，是我的不對，賽後無故退役，也是我欠你們一個解釋。”

“其實當時..”季陵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手腕上的傷，卻在停頓間不着痕跡地避讓了過去，“當年比賽前我遇上了我爸派來的人，得知了我爸病重的消息。”

“他們收了我的手機，帶走了我這個人，不讓我聯系你們，又私自做主聯系了俱樂部讓我退役。”

“可我那時候也沒辦法和他鬧和他吵了，大夫說，他撐不了幾天了。”

說這話時，季陵整個神情都是冷的，直到他父親去世季陵都不能理解，他父親為什麽這麽不願意讓他打比賽，為什麽要用盡各種手段把他留下來。

“是我辜負了你們，浪費了一年的努力，答應你們的事情也沒做到。”

不過寥寥幾句話，曾經經歷過當年事情的隊員們眼眶都不由自主地泛起了紅，甚至無境和枝枝為了壓抑自己的情緒，不得不一杯又一杯地喝酒。

“季神，你知道我們當年是怎麽過來的嗎？”

寧致輕嘆一口氣，下意識捏了捏眉骨，最終還是開了口：“那時候我們剛從國外回來，整個網絡上幾乎全都是謾罵，說我們就是一群渣滓，一群毒瘤，說我們不配在這個圈子裏。”

“戰隊突然缺了指揮位，比賽又打成那樣，不過幾天的功夫，贊助就已經撤了大半，甚至就連高層老總那邊都有了脫手的意思。”

“衍衡不得不臨危受命，擔任指揮位，可那時候的替補狙擊手和其他隊員的節奏始終不合，戰隊磕磕絆絆打了一年，最終也沒能拿到進入世界賽的資格。”

“這件事一直像一根刺一樣戳在每個人的心口上，時不時地就會帶起陣陣刺痛感。”

“我們都以為，你不會再回來了，卻沒想到..”

“只是沒想到，我還會回國，還會複出，甚至轉了職業去了PAC。”季陵自動補齊了寧致未盡的話，語調間已經多了幾分難以察覺的顫抖，“是我，對不起你們。”

刺啦——

椅子猛地被拖開發出刺耳的聲響，無境眼眶通紅地站起身，擡腿轉身就要離開包廂。

可他剛走到門口，腳下的步子卻如同灌了鉛一般，怎麽都無法挪動。

氣氛再次陷入沉默當中。

其實每個人都知道，當年的事情季陵也是無可奈何，換作任何一個人都不會比季陵好過，可理智上是一回事，感情上卻又是一回事。

一頓飯吃的可稱得上是最安靜的一次，飯桌上幾乎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每個人都只是悶頭喝着杯子裏的酒，沒多久，桌子上的人就倒了一半。

無境端着酒杯搖搖晃晃地走到季陵旁邊，啪地一下把杯子拍在桌子上，半醉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季陵，但就是不說話。

就在季陵實在頂不住他的眼神，打算開口說話的時候，只見無境忽然不顧形象地坐在地上，死死地抱住季陵的腰嚎啕大哭起來。

“隊長，嗚嗚，隊長..”

“我還以為你真的不會再回來了，嗚嗚..這兩年，這兩年，”無境一邊抽泣一邊道，“我們這兩年打了這麽多場比賽，當年的事一直在我心裏揮之不去。”

“我知道，嗚嗚，其實我知道，我最想要的只是你的一個解釋，可是，可是現在你解釋了，我怎麽更難過了，嗚嗚嗚..”

眼瞧着無境要賴着季陵撒酒瘋，還保持着清醒的寧致連忙沖上前把無境給拉開，又看着顧衍衡的眼色連忙拖着已經醉的不省人事的枝枝和小谷離開了包廂。

一時間，整個房間裏只剩下了季陵和顧衍衡兩個人。

顧衍衡伸手把杯子裏的果汁一飲而盡，随後看向季陵道：“我沒喝酒，走吧，送你回去。”

正處在半醉不醉狀态的季陵褪去了平日裏的戒備，竟也就這般點點頭，乖乖地跟在顧衍衡身後上了車。

黑色悍馬在漆黑的夜晚中飛速行駛，顧衍衡時不時地看向坐在副駕駛半眯着眼睛的季陵，心裏想的卻是他剛才在飯桌上說的話。

季陵并沒有全都和盤托出，至少他手腕上的那道猙獰傷疤究竟從何而來，并未提到過只言片語。

自從顧衍衡上次在季陵喝醉之後看到傷疤開始，他便托人在國外調查了季陵的治療過程。

最近的一次入院治療是在兩個月之前，也就是季陵回國前夕。

但他的傷疤卻并不像是最近産生的，唯一能解釋的是，他的手傷的很嚴重，嚴重到盡管傷口已經愈合，但卻不得不定時到醫院進行治療，以維持手腕的消耗平衡。

他這兩年究竟是怎麽過的？

顧衍衡不由得在心裏這樣詢問自己。

季陵雖然平日裏看上去吊兒郎當，不太着四六的樣子，但卻是個最能在心裏藏事的，受了什麽委屈，承了什麽冤枉也都不會表現出在意的模樣。

這樣的性格，一個人在國外的兩年時間裏，沒有朋友，沒有可以訴說的人..

不知過了多久，越野車已經停在了PAC基地門口，季陵拍了拍腦袋緩緩睜開眼睛，好不容易才看清周圍的景象。

“已經到了..謝謝你送我回來啊。”

說着，季陵就要開門下車。

可就在車門被打開的一瞬間，身後的人說的話讓他的醉意瞬間清醒了大半。

“剛才，你為什麽不說實話？”

“什，什麽沒說實話，”季陵幹笑兩聲，轉過身拍了拍顧衍衡的肩膀道，“那些事情都已經過去了，你就別太執着了。”

“那個什麽，你看這天也不早了，這離VK基地也挺遠的，你還是早點回去吧。”

說完，季陵就要解開安全帶下車，可他的右手手腕卻突然被顧衍衡握住了。

“是嗎？”顧衍衡偏過身，一雙深邃的眸子緊緊盯着季陵，“那你手上的疤是怎麽回事？”

“你也不用再刻意遮掩，你上次喝醉我都看到了，而且，你在國外的治療過程我也都拿到了。”

“你調查我？！”

“所以，你從觀察手轉成治療師就是因為手傷？”

“還有，今天的比賽裏，你完全有機會狙殺我，為什麽沒這麽做？”

顧衍衡并沒有回答季陵的震驚，他現在腦海裏各種各樣的疑問在不斷盤桓，此刻他只想知道答案。

季陵屢次想要掙脫顧衍衡的束縛，卻怎麽都無法掙開。

不知是不是酒精的緣故，季陵看着顧衍衡一定要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神情，忽然覺得很累，從身到心都滿是疲憊。

他整個人都靠在座椅上，另一只手擡起遮住緊皺的眉頭。

曾經無數次狙槍失敗和控制不住的手抖情緒仿佛在此刻全都積攢到一處，再也無法壓制，一瞬間全都爆發了出來。

“是！就是因為手！我現在只能打治療師的位置了！”

“我難道不想好好狙槍嗎？你以為我為什麽在比賽裏沒有狙殺你，顧衍衡，你看看我的手，我打不準了！！”

“我現在只要拿起狙擊槍就會控制不住的顫抖，我控制不了它！”

季陵越說情緒越激動，七百多個日夜裏強壓的痛苦全都化作淚水如決堤般湧出，流過臉頰沒入衣衫之中。

“我從踏入這個圈子開始拿的就是狙擊槍，這麽多年了，它早就成為了我的一部分，可是現在呢，我再也沒辦法瞄準狙擊了。

可我不想就這麽離開這，我不甘心，為了能再次上場，我只能轉職業，我苦練治療師的技術，強迫自己改變職業習慣，為的就是能有一天再回來！”

“但我發現我總是避免不了，我現在只要拿起槍，我就..”

就在季陵顫抖着快要說不下去的時候，顧衍衡手上忽然使力，一把将季陵攬入懷中緊緊地抱住他。

仿若窒息般的心痛密密麻麻地傳遍顧衍衡全身，他忽然開始痛恨自己，為什麽腳步不能再快一點，不能早點保護他。

千言萬語全都融入無聲的擁抱當中，顧衍衡将自己滿腔心疼的思緒全都化作短短的三個字。

“我陪你。”

你過去的痛苦，今後我陪你一起承擔。

季陵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去的，只記得自己好像喝了酒，然後被顧衍衡送了回來，好像還發了脾氣，還說了什麽話..

他躺在床上有些出神地看着天花板，有些煩躁地抓了幾把頭發，第不知道多少次開始悔恨自己不該喝酒。

就在季陵多次回憶無果，打算自暴自棄起身洗漱的時候，忽然接到了來自顧衍衡的電話。

看着來電備注，季陵差點把手機從手裏扔出去。

這個點，顧衍衡找他做什麽？

接聽鍵被按下，季陵試探着喂了一聲，緊接着，顧衍衡低沉的聲音便從電話那頭傳了過來。

“收拾收拾下來，我在PAC基地門口。”

作者有話說：

啊，關系轉折點終于到了，普天同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