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邢夫人（四）

等到賈琏睡醒了,已經是申時初刻了，邢夫人親自帶了他去榮慶堂，一路上賈琏叽叽喳喳說個沒完，邢夫人也不嫌煩,都一一應了。

榮慶堂內,賈史氏早就醒了,聽得丫鬟回禀琏哥兒未回，在邢夫人那裏歇下了，她只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別的倒未多說什麽。只是在見到小賈琏後,拉着他的手問：“琏哥兒今天中午高興嗎,都吃了什麽好吃的,跟老太太說說。”

小賈琏是在賈史氏身邊長大的,他與老太太感情深厚，聽得賈史氏發問,就掰着手指頭數：“今天吃了肉、包子、小馄饨、粥,還有，還有的琏兒記不住了……”

旁邊的趙媽媽忙上前一步,補充道：“哥兒今天吃的不少，吃了三個蝦仁兒馄饨，一個豆腐皮小包子，半碗□□糖粳米粥，兩塊糖醋咕嚕肉,還有一碟子時令小菜。許是老爺那裏小廚房的手藝好，連素日不愛動的青菜,都夾了兩筷子呢。”

賈史氏聽得這些，笑着說：“能吃才好呢,咱們府裏是軍功起家的，我雖然不指望着家裏的爺們兒，去戰場上搏個前程，但是走出去弱不禁風的，也忒不像，琏哥兒今兒就很好。”

“鴛鴦，拿了荷包賞榮慶堂的小廚房，哥兒吃的好，也是他們用心的結果。”

邢夫人端起杯子，喝了口茶，這是炫富來了？

她其實一直不太明白賈史氏的思維方式，就她本人這幾世的經驗來看，賈家的下人真是掉進福窩裏了。每個月的月例銀子拿着，四季衣裳做着，逢年過節有個喜事月例就翻倍，工作輕松不累人，做的稍微好一點，大把的賞賜就到手了。

邢夫人又想了想那些小丫鬟們，覺得這樣的待遇，得是主子身邊貼身的心腹才有的，那些在粗使和三等打轉的下人，可沒有這樣的好運氣，階級分化也很嚴重。

不過拜賈王氏和賈史氏所賜，原身窮的全府皆知，據她自己聽到的各種隐秘八卦總結來的，原身的嫁妝還比不過賈王氏的零頭，所以這個大太太在府裏下人的眼中，就是個沒油水的。再加上賈赦新婚時候的一系列操作，原身就更沒有存在感了，家裏的丫鬟婆子，對她也不過是面上的尊敬。

邢夫人眼觀鼻鼻觀心的端坐在位置上，對于賈史氏的含沙射影視而不見，充耳不聞。賈琏叽叽喳喳的說了一會兒話後，就被趙媽媽帶着出去玩兒了，屋子裏又重新安靜下來，只聽得到輕微的呼吸聲。

“老大家的，最近幾日老大是不是還像前幾日一樣，整日不歸家？”

面對賈史氏的發問，邢夫人立馬放下手中的茶盞，恭敬的回道：“老爺說是外面有事情要處理，雖然早出晚歸的，但中午偶爾也會回來吃飯，今天午膳就是老爺陪着琏哥兒用的。”

“你無需為他說好話，他自來便是個不着調的，就是苦了你了。你如今既要為老大操心，又要照應着琏哥兒，還要來我這裏侍候着，實在是辛苦。”

邢夫人低下頭，心底卻在想，這是開始走柔情套路了，準備借由事情多，讓自己把管家權讓出來。

“老爺在外奔波辛苦，琏哥兒又乖巧懂事，媳婦實在算不上辛苦。再說了老太太慈悲，二弟妹和善，媳婦只覺得自己是掉進福窩裏了，巴不得能為老太太分憂，也表表我的心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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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史氏聽到這話，心裏怎麽想的不知道，面上卻樂得開懷：“你是個好的，我素來知道，你二弟妹也是個好的。我想着咱們府裏事情繁瑣，你又是剛進門沒多久，很多個下人怕是彈壓不住，不如你們二人一起管家如何？”

邢夫人面露疑惑，只看着賈史氏等她的下文。

賈史氏話已出口，也就不再遮遮掩掩：“前幾年府裏的事情，都是你二弟妹幫襯着我打理，做的也不錯，我若是因着你的緣故，奪了她的管家權，也擔心你們妯娌之間面上難堪。再一個老大和老二如今因着些小事，關系不甚融洽，你和老二家的若是處的好，也可以在中間轉圜一二，都是一家子骨肉，何必鬧得面紅耳赤的。”

“老太太說的極是，媳婦都聽老太太的安排。我知道自己年輕不知事，日後還要多靠老太太和弟妹提點幫扶呢。”

賈史氏對于邢夫人的知情識趣，十分滿意，言談之中更是多了幾分和顏悅色，倒是惹得剛進屋的王夫人有些不悅。只是王夫人素來面上功夫做的到位，并未表露出來，反而滿臉堆笑的說道：“老太太和大嫂不知在聊些什麽，看着倒是高興，也說給媳婦聽聽，樂呵樂呵也是好的。”

“我和你大嫂在說管家的事情呢，你大嫂既進了門，就該把咱家的這一攤子事兒拿起來。只是我唯恐她不熟悉，再累到了自己，索性就讓你在旁邊幫扶一二，你覺得如何？”

王夫人自然是不願意的，邢夫人未進門前，府裏的事情可都是她一手掌控的。可惜她沒有任何理由反駁，畢竟賈政是二房，賈赦才是正兒八經的襲爵長子，榮國府說白了就是人家賈赦的東西。

他們二房如今不過是看在賈母的份上，才能繼續留在這赫赫揚揚的國公府邸，不然也不過是旁支罷了，走出去一個五品小官，在京城這樣的地界兒，誰認識你是誰呢。

“我雖然蠢笨，但老太太既然如此說了，少不得厚着臉皮插把手了，還望大嫂到時候不要嫌棄我才好。”王夫人起身對着邢夫人行了個平輩禮，面上挂着分外羞澀腼腆的笑。

邢夫人自然不會嫌棄她，二人手拉着手，好生上演了一番妯娌情深：“二弟妹說是哪裏話，我還未進咱家時，就聽說榮國府的二太太爽利會待人的，着實是個當家理事的能幹人。你是知道我的，從小爹媽就沒了，帶着三個弟妹跌跌撞撞的到了今日，別說是咱們這麽大的國公府邸了，就是我娘家那些雜七雜八的瑣事，我都覺得吃力呢。”

邢夫人說到這裏，掏出帕子擦了擦眼淚：“萬幸到了咱們府裏，老太太對媳婦像是自家女兒一樣，又有二弟妹這麽個體面能幹的妯娌，我算是掉進了福窩裏了。還望二弟妹日後操勞時，不要嫌棄我不中用才好，左右是老太太指派的，您只管找老太太讨賞。”

滿屋子的丫鬟婆子。都在誇獎大太太和二太太的感情好，賈史氏笑眯眯的看着她們倆和諧友善的樣子，高聲笑道：“你這猴兒，倒會拿我打趣，我統共那麽點子東西，可都是留給元兒、珠兒和琏哥兒的，如今倒是被你眼巴巴的盯上了。罷了，鴛鴦，去開了我那黃花梨的箱子，把裏面那兩對镯子拿出來，打發了兩位太太。”

鴛鴦看着賈史氏開懷的樣子，逗趣道：“咱們府裏睡不知，老太太素來是最疼二位太太的，前兒您剛得了那镯子，就說要給大太太和二太太留着，如今可怎麽又舍不得了呢。”

賈母笑着啐道：“我留給我兒媳婦，再沒有舍不得的，你卻在這裏饒舌。把那個金絲檀木的小匣子也拿出來，免得人家說我小氣。”

鴛鴦笑着去了，不一會兒捧了三個小匣子回來，一一打開給衆人觀賞。兩個黃花梨的匣子裏，分別放着一對金鑲紅寶石雙龍戲珠手镯，和一對犀角雕福壽紋手镯，賈史氏一人一個分了。

那個金絲檀木的小匣子裏，碼放着三個小盒子，盒子裏滿滿當當的堆放着紅藍綠等各色寶石，璀璨耀眼，熠熠生輝。賈史氏也給兩個兒媳婦每人分了一盒，餘下的一盒，命丫鬟送了給東府裏的敬大太太，倒是不偏不倚。

衆人又沒口子的誇贊賈史氏大方和善，直誇得讓她眉開眼笑，晚膳時候就沒有讓邢王兩位夫人立規矩，而是破天荒的讓她們坐下一起吃飯。

邢夫人終于能夠安安生生的吃一頓晚膳，實在是高興。天知道賈家的規矩和別家是不同的，兒媳婦在婆婆面前，就是個得臉的大丫鬟罷了，端茶遞水，捶背揉肩，布膳捧湯，那是樣樣都要做的。邢夫人每每見了，都要在心底暗自吐槽一回，養了這麽一大幫丫鬟婆子，反而要兒媳婦去侍候，不就是為了拿捏媳婦擺架子麽。

等到用罷晚膳，婆媳三人坐着說話吃茶，賈史氏就命人把榮國府的對牌拿了出來，車馬、膳食、針線、月錢、花草等，種類繁多不勝枚舉，足足擺了一桌子。

邢夫人如今根基未穩，暫且不想和賈史氏與王夫人對上，只撿了裏面油水不多的針線和花草以及各處角門、小院的值守之事。餘下的大廚房、來往車馬、分發月例銀子等得臉又得錢的事情，邢夫人都借口經驗不足，一一推卻了，賈史氏對于邢夫人的識趣很是滿意，還特意誇了她幾句。

等到終于商議完畢，已經是亥時将近了，邢夫人辭了賈史氏和王夫人，帶着丫鬟婆子們回了榮慶堂，賈赦竟然還未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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