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秦可卿（十六）

等到秦可卿和尤氏回到寧國府時,賈家阖家都已經知曉了她被封為郡主之事，各位族老們均到了，榮國府的各位也都已經在正堂等候。

賈敬還是傳話不回來，被一位德高望重的長輩,呵罵了一通,這才不情不願的回到府中,暫時主持大局。

去時秦可卿與尤氏，坐的是同一輛馬車，回來的時候,秦可卿已經坐上了郡主的專用儀仗。後面還跟着大批的宮女、太監和侍衛,都是皇後配給她的,還有幾輛馬車,滿滿當當堆放的都是帝後所賜的物品,着實讓人驚嘆這新封的安寧郡主，實在是恩寵頗濃。

“恭迎郡主娘娘回府！”

秦可卿的儀仗剛到寧國府門口,就呼啦啦跪倒了一片,只賈史氏、邢氏、賈敬、賈赦等幾個品級高的還站着，連王夫人和李纨、王熙鳳等幾人都跪在了地上。

秦可卿一看這種情況,馬車将将停穩，她就跳了下來，一手一個的都扶了起來：“太太、嬸娘快快請起，我怎麽擔得起如此大禮。大家都是一家人，日後像往常一樣即可,不然我哪有什麽臉面再見諸位長輩呢？”

鴛鴦和邢氏，一左一右的扶着賈史氏,顫顫巍巍的走了過來。賈史氏含笑看着秦可卿道：“本該如此，蓉兒媳婦既然已經封了安寧郡主,日後便要守着這些禮節，否則出了門，別人也未必尊重你。”

“老太太說的自然很是，可是一家子骨肉親戚，日日如此也太見外了，尋常禮節即可。”秦可卿百般謀劃，才得了這麽個郡主爵位，自然是要拿來震懾人的。

故此她聽見賈史氏這麽說，從善如流的便改了，只是跪拜大禮是不用了，但是日後王氏等人還是要先向她請安問好了。

衆人簇擁着秦可卿和尤氏，熱熱鬧鬧的進了寧國府。由賈敬為首，一衆男丁跟随，捧着秦可卿獲封郡主的聖旨，恭敬的供奉到了賈家祠堂中。衆女眷均在祠堂外等候，待到一切安置完畢，這才一起去了正廳敘話。

待到進了正廳，賈史氏作為超品的國公夫人，自然還是坐了尊位，另還有邢氏是一等将軍夫人，尤氏是三品威烈将軍夫人，自然也都坐在了上位。只是往常坐在秦可卿前面的王氏、李纨和王熙鳳，這時候就往後挪了挪。

對面則是以賈敬為首，賈赦、賈珍、賈琏、賈寶玉、賈蓉、賈蘭等均在列，還有幾位須發皆白的族老，都得了個座位，餘下的便只能侍立在一旁了。

秦可卿和尤氏三言兩語，說明白了這次進宮的因由，又說了為何會得到如此厚賞。賈家衆人無不驚嘆非常，口中不住的拜謝天恩，只感嘆皇恩浩蕩，唯有以此全身報效國家，賈氏全族都唯皇命是從雲雲。

秦可卿聽着有些尴尬，但她也知道這話不是說給她聽的，而是說給她身邊站着的幾個女官和太監聽的。故此她也只能跟着随聲附和，連連拿帕子擦拭眼淚，一副感動涕零的模樣，實在是艱難。

等到這些族人們心滿意足的離開，已經是申時末刻了，秦可卿只覺得精疲力盡。只是她帶回來的這些東西，外加諸多的女官、宮女和太監、侍衛們都要好生安置，如今還歇不得。

“瑞珠，你速速去把我院子的那幾間廂房收拾出來，給幾位姑姑安歇；還有耳房，也歸置一下給幾位宮中的姐姐們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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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珠聽到這裏，笑着說道：“奶奶不必擔心了，方才您和太太都忙着，封娘子帶着英蓮姑娘和咱家的三位姑娘，早就把這些安排妥當了，再沒有一絲錯漏的。只有這些宮內出來的內監們和侍衛們的住處，尚且沒有定下，還需要請奶奶的示下。”

秦可卿聞言，狠狠的松了一口氣，念佛道：“阿彌陀佛，封娘子和英蓮妹子可真真是幫了我大忙了；還有三位姑姑，都能幹的緊，明兒我再去謝她們。”

又聽到太監和侍衛的住處沒有安排，秦可卿想了想道：“那二十名侍衛，便安排到春景院中去，日常就在前院巡邏即可。我若是要出行，再調派幾人跟着便好了，只不許讓他們進內院來，免得沖撞了女眷。”

“至于幾位公公，我日常從未使喚過宮內的內監。孫姑姑，你覺得如何安置較為妥當？”秦可卿扭頭問身邊的一位女官，這是皇後宮中的一個掌事宮女，特意賜下給秦可卿充臉面的，也有日常提點、監視之意。

這孫姑姑自從跟了秦可卿，等閑是不開口說話的，不過如今主子問話，她自然也要盡心回答。

秦可卿這問題問的刁鑽，若是一個不慎，她就得罪了這許多太監了，故此孫姑姑好生思量了一番，才謹慎的回答道：“自然都随郡主娘娘的心意，只是劉內監原是陛下身邊的人，手腕見識俱是一流的，您若是放心，不如便放在身邊，想來是得用的。”

這話就是告訴秦可卿，劉內監是皇帝派來的，必須放在眼皮子底下，方便他監視之意了。秦可卿聞言，含笑道：“我卻不知劉內監來歷，如此瑞珠，快快請了劉內監進來，想來這些公公們，他都熟悉，定是比我處置要強些了。”

瑞珠應聲而去，不一會兒就領了了面白無須的太監進來。看年紀不過二十來歲，人很是機靈，但眼神毫不飄忽，舉止也穩妥大方，當今倒是沒有拿那不入流的，來搪塞秦可卿。

“給郡主娘娘請安，不知娘娘有何吩咐？”

秦可卿當即就叫了起，又命人賜座，這才問道：“劉公公，我這裏有個難事，要請教你，還請你不吝賜教。你也知道，我今日剛當上這郡主，一應都不熟悉的，諸位都是宮裏出來的，如今跟了我，倒是我的造化。”

“只是我以前，從未和宮中內監打過交道，一時半刻的，倒有些不習慣，不知公公有何高見？”

劉內監一聽就明白了，秦可卿這是用不慣太監，但是又不敢輕易打發了，想着讓自己開口呢，這倒也不是什麽難事，過些時日習慣了就可以了。

他也知道秦可卿如今剛立了大功，帝後二人都很看重，自然不會在她面前耍花槍。遂道：“小的們有幸跟了郡主娘娘，才是三生有幸呢。既然郡主娘娘不習慣，不如便讓他們在二門處守着吧，或是跟着郡馬也是可行的，左不過娘娘喜歡就好。”

秦可卿自然無有不可，當即就命人在二門處收拾了幾間屋子，送幾位內監前去安置了。只劉內監一人，卻是安排到了她所住院子的倒座裏，還撥了個三等丫鬟，并一個六七歲的小厮，給劉內監跑腿打下手。

等到諸般瑣事一一理清，已是掌燈時分了，秦可卿打發了身邊服侍的人，只留了瑞珠和孫姑姑二人在身邊侍候。趁着孫姑姑不備，秦可卿用掉了這個世界剩餘的最後一張忠心符，貼到了她的身上，這才放下心來。

宮裏出來的人，都有一百八十個心眼子，秦可卿自認為自己是絕對鬥不過她們的。而孫姑姑能在皇後的坤德殿裏，殺出重圍，做了掌事宮女，自然非同等閑，若是能得她全力相助，日後自己行事肯定會方便許多。

雖然劉內監的地位更高些，且是皇帝的人，可畢竟秦可卿與他相處不多，故此多番思慮後，秦可卿還是把這張符，用到了孫姑姑身上。

此後連續半個月，寧國府都熱鬧非常，衆位親朋好友，來賀者絡繹不絕，秦可卿俱都一一接待了。

寧國府中，賈敬當天晚上就連夜出城，上了山上的道觀，繼續潛修。賈珍還是癱瘓在床，動彈不得；賈蓉倒是有心來露個臉，可秦可卿絲毫不想看見他，略傳了幾句話，就有他近幾日的心肝兒寶貝，把他叫了回去。

故此每日招待客人的，還是尤氏婆媳兩個，并上三春和封氏母女。因着來客實在是多，賈史氏唯恐尤氏兩個忙不過來，還特意打發了王熙鳳來幫忙，倒是減輕了秦可卿許多負擔。

好容易忙活完了，秦可卿剛松下一口氣沒幾天，卻總覺得心底發慌，似乎有什麽大事情要發生了。

這一日早起，她剛看過烨哥兒回來，就突然聽到幾聲佛號，明明遠在天邊，聲音卻似乎近在耳邊：“阿彌陀佛，你是何方來的妖孽，卻要壞了衆人的修行！”

秦可卿這才恍覺，自己近些時日的異常，原是對應着這一僧一道而來的。她看了看周圍的丫鬟婆子們，卻見她們都是恍若未聞的，便知道這是僧道給自己的下馬威了，像是沒有看出自己的跟腳，先吓唬一番再說。

只是如今聲音到了，可人似乎還在千裏之外，尚未趕來。秦可卿不去理會這聲音，反而加快腳步回了房間，只說道：“我今日不知為何，卻覺得困，我先歇一會。若是不叫人，都別進來，瑞珠留下侍候就好了，其他人都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