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這事是哥哥對不住你。可大偉現在在哪兒,我真不知道。”

嚴謹臉上現出不耐煩的神色,突然出手,兩根手指像老虎鉗一樣捏住他的咽喉:“我這手下一使勁,壓迫到迷走神經,心髒停跳,到時候法醫都驗不出死因。你可想好再說話!”

馮衛星幹巴巴地想咽口唾沫,可喉嚨發緊咽不下去,噎得他一抻脖子:“嚴子,你弄死我也是這答案。我給了他兩百萬和一張機票,讓他去廣東暫避,可他根本就沒坐那趟航班,不知道跑哪兒去了。從春節前到現在,他已經兩個月沒跟我聯系了。”

嚴謹盯着他,馮衛星的無奈像是真的,并無說謊的征兆,他緩緩放開手,“那你為什麽也躲起來?你在躲誰?”

“‘小美人’。”

“你倆不是一直在合作嗎?”

“做生意,總免不了談崩的時候。”

嚴謹定定地望着馮衛星。粼粼的波光映在馮衛星的臉上,跳動的光影把那張臉渲染成了一張溝壑起伏的面具。仿佛望見撒旦突然睜開的雙眼,他一下子清醒了。

從前天晚上到二十分鐘前,他一直在盼着兩人見面的這一刻,以為只要見到馮衛星,就能找到劉偉,就能洗清自己殺人的嫌疑。到這會兒他才徹底明白了。原來,一直都是他判斷錯誤。

嚴謹垂下手臂,只覺滿嘴發苦,不知是否方才那支煙的原因,他心懷希望而來,此刻卻滿腔失望。

他苦笑了一下,站起來向門口走去。

馮衛星卻在背後問:“你……下一步打算去哪兒?哥在幾個國家都有兄弟,要人要錢都一句話的事。”

“我哪兒也不去。”

“那你……”

“去公安局,自首。”

“兄弟你真的瘋了?你這麽回去他們還不往死裏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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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謹腳步未停:“愛誰誰吧。”

“小十三!”馮衛星在背後喊了一聲他十幾年前的綽號,嚴謹恍惚一下,雙腳頓時釘在當地。這一聲喊,仿佛穿透了歲月,他聽到耳朵深處呼呼的風聲,那是藏在枝葉間等待目标出現時,耳邊綿延不絕的松濤林海的聲音。他慢慢地轉過身。

馮衛星遠遠地看着他:“十三,對不起。”

嚴謹寬諒地笑笑,拉開了大門,并不揭露他那言不由衷的道歉。

“你得找個人看住你那家‘三分之一’,你那店的經理可不怎麽可靠。‘小美人’看上的東西,不會輕易放手的。”

嚴謹腳步沒停下,可是對馮衛星說的每一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

那輛舊本田還在離別墅不遠的地方等他。嚴謹一上車就對司機說:“問問‘三分之一’是怎麽回事?”

司機撥手機,電話通了,他随即切換成免提通話,揚聲器裏傳出店經理的聲音。聽着兩個人的對話,嚴謹的臉色越聽越陰沉。原來十幾天之前,天津一家挺有影響力的晚報登了一篇新聞,晚報記者以服務生身份卧底‘三分之一’半個月,揭開了天津一個最大的男性色情交易場所的秘密。随後本地電視臺跟進,連續三天的追蹤報道,搞得“三分之一”被公安局和稅務局聯合查封。最終雖因查無實據,繳納一筆罰款之後得以重新開張,但生意卻一落千丈,曾經門庭若市的著名海鮮餐廳,如今門可羅雀。

嚴謹只是聽着,一直沒有作聲。司機挂了電話,從後視鏡裏瞥了一眼,見他臉色沉得如能滴下水一般,便小心翼翼道:“要不,我明天跑一趟天津?”

嚴謹這才搖搖頭:“有人成心搗亂,想趁着我不能管事的時候把“三分之一”挖走,你去了也沒用。”

“那……那怎麽辦?”

涉及“三分之一”的命運,嚴謹的臉上現出真實的焦慮。在京城餐飲行業,不少人都知道嚴謹名下擁有京津地區四家有名的餐廳,但他對餐廳的日常經營管理并不怎麽上心,基本上都交給了餐廳經理去打理。他的座右銘是:讓專業的人專心去做專業的事。所以其他三家,包括“有間咖啡廳”,一兩個月他才會偶爾出現一趟。只有“三分之一”,若無特殊客人光顧,他每星期至少定期巡查一次。旁人不解,只知他甚為看重“三分之一”的生意,唯有身邊幾個最貼心的人,才知道“三分之一”對于他的意義。

嚴謹凝望着窗外的夜色,高速兩側的路燈,時明時暗地映進他的眼睛,經過汽車的車燈間或照亮他的臉,随即那光便會消失,陰影重新回到他臉上。他沉默了許久,最終簡短地回答:“我來處理。”

店堂裏那具老式的座鐘,早已敲過了十二響。季曉鷗坐在電腦前不停刷新着網頁。雖然昨晚一夜無眠,以至于整個白天身體都酸軟無力,但此刻她還是了無睡意。

嚴謹從看守所逃出的消息,自下午對社會公開以後,網上的言論就如炸了窩一般,尤其是“湛羽之父”的微博,于16:34分貼出一條十分簡單的文字,就七個字:“究竟是逃還是放?”等季曉鷗晚上八點左右看到這條微博時,該微博的評論已經高達三萬條,轉發量更是恐怖,已超過六位數字。她大致翻了翻評論和轉發,和其他類似事件一樣,評論的內容逃不出幾種類型:罵政府的,罵體制的、罵警察的、然後,罵嚴謹的、罵嚴家老老少少的。

滿屏的謾罵和詛咒,每一個字都像一顆小小的炸彈,轟炸着她的眼球。季曉鷗按着心口,那個地方像壓着一塊千斤巨石,令她難以呼吸。從湛羽案曝光,無論是網民還是嚴家和湛家的人,在這件事裏都有自己鮮明的立場,恐怕沒有人像她一樣左右為難,無論偏向哪一邊都會覺得對不起另一邊。她關了電腦上床睡覺去,誰知躺下無眠的感覺更是難受,心髒跳得又快又重,她兩手冰涼地互握着,在黑暗裏睜大眼睛等待着什麽。起初她沒有弄明白自己究竟在等什麽,及至終于想明白了,她霍地坐了起來。

她竟在潛意識中相信嚴謹還會回來,所以她在等着他出現。

喧鬧了一天的小區,和進入夢鄉中的人們一起,沉入了最深的靜寂,只有門外馬路上偶爾一輛車經過,暫時打破這午夜的寂靜。

季曉鷗将臉埋在膝蓋中,試圖制止自己的胡思亂想。她維持着這個姿勢,直到聽到一聲清脆的“啪嗒”。聲音如此清晰,仿佛是從她的耳膜深處傳出來一樣。她受驚似的仰起臉,周圍仍然一室黑暗,并無一絲異常。

她想躺下去,身體卻不聽使喚,仿佛體內另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操縱着她的手臂,一把拉開了窗簾。

刮了一天的黃風,刮得室外的溫度一天內降了十度,卻送來一個晴朗的夜空。透過那小小的北窗看出去,窗外深邃的晴空仿佛成了一口井,窗臺上方挂着兩盆茂盛的吊蘭,藤蔓盤繞,織成了一張綠色的網。她撥開這層網,便看見窗外五六米遠的地方,站着一個人。安靜的黑色的剪影,有一點紅色的火光忽明忽滅。

像被人迎面捶了一拳,季曉鷗對自己的眼淚毫無預感。她不敢想象嚴謹真的還能再次出現在眼前,淚水突然就流出來了。她胡亂抓起一件大衣披在睡衣上開門跑出去,一路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眼淚會在他面前失控一樣地崩瀉。

嚴謹站在窗外的時候,一直沒有看見屋裏有燈光,他以為季曉鷗已經回家了。滿心的失落化作唇邊被吹得七零八落的青煙。聽到腳步聲他猛地回頭,竟意外看到季曉鷗在視野中出現,并且朝着他跑過來。他手裏的煙在驚愕中落了地。

季曉鷗站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兩人靜靜地對望了一會兒,她突然縱身撲進他的懷裏。嚴謹仿佛被吓住了,遲疑半天,才張開手臂試探着輕輕摟住她。不知是因為冷還是激動,她的身體不停在發抖,牙齒咯咯作響。那聲音讓嚴謹心疼,他情不自禁收緊了雙臂。季曉鷗明顯瘦了,原來就纖細的腰身,愈加不盈一握,那種幾個月來已經陌生的溫熱柔軟的感受,令他的眼眶開始酸脹,但他依然保持着對周圍環境的警惕,俯首低聲道:“我們進去再說。”

兩人的眼睛此刻相距不到十厘米的距離,嚴謹瞬間看清了她臉上的淚水。他愣了一下,一彎腰,居然将她一把橫抱起來。

在雙腳離地的瞬間,季曉鷗有片刻的錯覺,仿佛過去兩個月發生的一切,都是一場噩夢,她睜開眼睛,時光依舊駐留在年初的那場大雪中。

嚴謹将她抱進房間放在床上,拉過被子遮住她裸露的小腿。季曉鷗依然攏着雙肩不停地發抖。他輕輕掰開她的手臂,拉開羽絨服的拉鏈,把她凍得冰涼的雙手焐進自己懷裏。

季曉鷗一直低着頭,嚴謹看不見她的臉,只能看見一顆又一顆碩大的水珠砸在被子上,又悄無聲息地洇進去,消失得無影無蹤。他伸出手,想替她抹抹眼淚,冷不防她抓住他的手,将自己的臉埋進他的手心。

嚴謹感受到手心的濡濕,聽到她斷斷續續的聲音像是從一個深深的洞裏傳出來:“要是……這些事……這些事都沒有發生過……沒有發生過該多好……”

嚴謹看着她,卻意外地笑了:“說什麽傻話呢?你看看我,我從來就不做夢。不管發生了什麽事,都得老老實實去面對是不是?”

季曉鷗所有的小動作一下靜止了。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放開嚴謹的雙手,左右開弓抹去眼淚,再擡起頭,臉上的神情已經恢複鎮靜。要到這會兒她才意識到自己披頭散發形象不佳。掀開被子下了床,睡裙的下擺只能遮到大腿的中部,她兩條光溜溜的長腿便肆無忌憚地裸露在嚴謹的眼前。

嚴謹的眼睛一下便挪不開了。他笑嘻嘻地說:“在看守所兩個月,眼睛裏看見的都是男的,我懷疑那裏面連耗子都是公的,你穿成這樣在我眼前晃,不是逼我犯錯誤嗎?”

季曉鷗原本還有點兒害羞,讓他如此一說,反而坦然了,拿起一身運動服大大方方光着兩條腿從他面前走過。在衛生間裏,她就着冷水洗了個臉,十指如飛理順長發編成辮子。等她穿好衣服再走出來,臉上雖然沒有任何化妝品,卻是粉白粉白的嬌豔,如盛極綻放的桃花,讓嚴謹有片刻失神。

她坐在嚴謹身邊,握起他的左手,将那手背貼在自己的臉頰上:“你找到要找的人了?”

嚴謹沒有立即回答,反而用可以活動的右手取出一盒煙,叼起一根問道:“可以嗎?”

季曉鷗一直很讨厭人抽煙,即使她喜歡看嚴謹抽煙的樣子,那也僅限于室外。室內一旦有人抽煙,尤其是她這個到處都是棉織物的美容店,臭煙油的味道恐怕半個月都不會散掉。但她扭頭看了看嚴謹,他的臉上居然罕見地出現煩惱的痕跡。兩人對視片刻,方才那個問題的答案她已了然在心。

她從他手裏接過打火機,按着了送到他眼前,讓他就着她的手點着煙,看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又慢慢地吐出來,才問道:“那……那你還回去嗎?”

“回哪兒?”

“看守所。”

“回,當然回。”

“可是……”

嚴謹立刻按住她的嘴:“別說,千萬別說出來!你一說這話,我要真跑了,你就不僅是包庇,還是教唆犯罪明白嗎?我要想跑,太容易了。可我要真是跑了,不僅我們家老頭兒老太太要倒黴,恐怕你也得受牽連。別把警察想那麽傻,他們只是反應慢,等他們反應過來順着根兒往後捋,總會捋到你這兒的。”

季曉鷗嘴被捂着出不了聲,只能用大眼睛一眼一眼地瞟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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