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下方歌舞依舊,徐子彥卻覺得那些嘈雜的聲音仿佛如流水一般快速地退去。
“你……你……你是那個……”徐子彥的表情近乎空白,他伸出手指,結結巴巴半響,卻還是說不出那句确認的話語。
難怪先前在門口時,他就覺得這人的聲音耳熟。
難怪那個女人會在這裏。
原來、原來、
“徐子彥,放下你的手。”不知情的徐家主低呵一聲,“向謝城主道歉,你太失禮了。”
盛鴻光連忙拉下自家表弟的手,表情萬分不悅。
如謝城主這樣的強者,怎麽可以被別人這麽冒犯地用手指指着,若不是還在宴會上,他絕對會暴揍無禮之人。
盛城主卻是有些驚訝地看了徐子彥一眼,又扭頭望向那邊年輕俊美的男人,“謝城主當日在魔金商行一擲黃金數千萬,美名遠揚,若論出手闊綽,天底下何人與您比肩?”
“盛城主此言差矣,有句話說得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俊美強大的年輕宗師說話的時候,眼睛一直盯着徐子彥,即便是遲鈍如徐家主也察覺到問題了。
他這兒子怕是給他惹事了,還不是什麽小事。
徐子彥汗如雨下,心跳如雷。
他完了。
“逆子!”徐家主重重放下酒杯,“你做了什麽?”
“我……我……”徐子彥吞吞吐吐,半響蹦不出一句話。
場下的絲竹聲稍停,中央區域的舞女翩然退下後,清脆悠揚的古琴聲忽然在衆人耳邊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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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襲冰藍色舞衣的女子抱着琵琶走到中間,沖着高臺之上盈盈一禮,含羞帶怯的目光極為快速地從玄衣白發的男人臉上滑過。
接收到盛城主的目光,徐家主意識到這裏不是逼問事情的好地點,遂起身對着謝珣拱手躬身道,“恕在下失禮。”
徐家主放下手步下臺階,經過徐子彥身邊的時候,而後用力地剜了自家兒子一眼。
“滾出來。”徐家主的聲音,哪怕壓低了聲音也壓抑不住怒氣。
徐子彥頭皮發麻,正準備出去受死,走了幾步不知為何而來的沖動,又不禁回頭看了一眼。
高臺之上,白發玄衣的城主漫不經心地轉着半空的金色酒樽,似乎早就料到他會回過頭一般,甚至還沖着他勾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徐子彥咬牙切齒,這人絕對故意的、故意想要看他笑話。
“我同表弟一道出去透透風。”盛鴻光在自家父親的暗示下,伸手強勢不容拒絕地将徐子彥拉了出去。
就這一會兒,底下女子的舞蹈已經跳了一半,那手持琵琶女子将琵琶高舉過頭,因為快速轉圈,柔曼腰肢上系着的鈴铛璎珞正叮叮當當,明明摻夾在激烈的樂曲中,鈴聲卻偏生那樣清晰,直勾的人心癢難耐。
“大姐姐今天的舞蹈,似乎跳的格外好。”女眷處,盛家的小姐們再度感嘆。
“跳的再好,人家也并未往她身上看一眼。”
場中,女子一舞完畢,抱着琵琶低頭柔順地行了一個禮。
“這是我的侄女,聽聞謝城主來此做客,特意為城主獻上一舞。”盛城主笑眯眯地介紹道。
他的話音剛落,底下女子緩緩擡起了頭,露出特意裝扮後的嬌豔容貌。
“玲珑見過謝城主。”
然而,高臺之上,俊美的白發城主并沒有投下一絲目光。
“這位小姐我看着有點眼熟。”清脆的女聲響起,衆人望去,發現正是那位年輕宗師的妹妹。
“謝小姐見過我這侄女?”盛城主心中閃過一絲怪異。
而宴客廳外不遠的地方,徐子彥在自家親爹的逼問之下,将白天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個清楚。
然後,徐家未來的希望差點被他那古板的父親掐死在幼年期。
“徐子彥!”徐家主氣的手在發抖,“不學好就算了,還在城裏仗勢欺人,誰給你的膽子欺壓到一位前途無限的宗師頭上?”
徐子彥身體抖了抖,“我那會也不知道啊……”
他是荒唐了一點,但又不是智障,若是早知道對方是平陽城主,他絕對繞的遠遠的。
“所以……所以你下午找我要人,就是為了去教訓他?”徐家主捂着氣疼的胸口恨鐵不成鋼,“徐子彥你能耐啊,你爹不敢得罪的人你敢得罪,得虧這位城主寬宏大度,不然豈止是斷你劍那麽簡單。”
“什麽寬宏大度。”徐子彥嘀咕了一聲,“小心眼還差不多。”
徐家主撫平了心口的郁氣,伸手提住徐子彥的左耳,“你跟我進去向那位城主道歉。”
“啊!”猝不及防被大力揪住耳朵,徐子彥驚叫了一聲,一邊試圖挽救自己的耳朵,一邊求饒,“爹、痛……爹……您放開我,我自己走。”
“姑父,表弟這是?”守在門口的盛鴻光看見這架勢不禁愣了一下。
“沒什麽,鴻光你去忙。”徐家主冷哼了一聲,松開徐子彥的耳朵,“徐子彥,你跟我進來。”
徐子彥揉了揉耳朵,無聲地沖着盛鴻光動了動嘴而後垂頭喪氣地跟着徐家主重新回到宴客廳。
“喊救命?”盛鴻光不解,“難道表弟犯了什麽大錯?”
然而能回答他的人已經走了進去。
徐家主領着自家兒子走進宴客廳,便發現氣氛有些不對,但他沒想太多,走到謝珣拱手道。
“犬子無禮,今日在成衣店中無意沖撞了謝城主,在下特領他來向謝城主以及謝小姐賠罪。”
“無事。”謝雲柔笑吟吟地看了徐子彥一眼,指了指被喊上來的抱着琵琶的女子,“盛小姐剛才已經代徐少主道過歉了。”
徐家主一愣,這才發現那位城主的妹妹也上來了,而看到自家抱着琵琶的侄女,徐家主的眼中閃過一抹恍然,又有點可惜。
可惜了,盛城主聯姻的計劃估計要落空了,一個出身尊貴又極為高傲的強者,怎麽可能會看得上一個冒犯他以及他家人的女子。
徐家主想到這裏,又橫了一眼遲遲沒有動靜的徐子彥。
迫于淫威之下,徐子彥咬咬牙上前。
“白天冒犯了二位,子彥特意在這給二位道歉。”
“既然徐少主誠心誠意地道歉了——”謝雲柔眯起眼拖長了音,“那本小姐就大人有大量,原諒你吧。”
徐子彥磨了磨牙齒,這女人——小人得志。
說着話,有侍女持着酒壺為幾人添上了酒,盛城主揮了揮手令侍女退下,而後對着謝珣舉起酒杯。
“我敬謝城主一杯,希望接下來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謝珣端起金色的酒樽,沖着他遙遙一擡,而後仰頭一口飲下。
徐子彥看到了那只按在金色酒樽上的手指,修長白皙,是他見過最漂亮的手,然而就是這麽一雙看起來無害的手,輕而易舉地折斷了他的劍。
可意外的是,他除了憤怒自己的劍沒了之外,也不是特別恨這個毀了他心愛的寶劍的人。
他毀了別人心愛的東西,自然自己心愛的東西也會被別人毀去。
插曲已過,宴會平靜地結束。
合作已經達成,謝珣并不能在安陽城久留,在宴會後的第二天,便踏上了回程的馬車。
奢華的黑金色馬車一路穿過喧鬧的集市,又路過恬靜的鄉村,最終在随從的護送下駛入夜幕下的森林。
月之森,通往平陽城的捷徑,但森林中風險卻是極高的,而如果是在晚上進入,這種風險是雙倍的。
因為別名妖獸森林的月之森,住着大大小小的妖獸,黑夜從來都是妖獸們活躍的高峰期。
砰——
沉重的聲音,似乎有什麽東西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馬車裏合眼休憩的白發城主,睫毛動了一下,然後他睜開了眼睛。
周圍有點過于安靜了,來時妖獸的奔跑聲與低吼聲都沒有了。
随從們也察覺到異常了,胯下的駿馬正焦躁不安地甩着頭。
“主人,還要繼續前進嗎?”
妖獸不比人,它們一旦發起瘋來,就是一個殺字,從來不會考慮對面人多不多,自己能不能打的過。
“前進。”馬車裏,傳來低沉冷靜的聲音。
砰——
又一個被打飛,高高地、重重地落在了遠處的地面,砸進了一個大坑。
月色之下,隐約可見那具身體抽搐了一下,而後一動不動。
赤紅雙眼的巨大妖獸踩着地上的屍體一步一步地從陰影中走到月光下,在它巨大的身軀之下,僅剩的人類竟然顯得那麽渺小。
金發的青年握緊了手中的劍,就在剛才,他最後一名護衛也死在了這頭妖獸的爪下,他帶出來的護衛最低也是靈武期七品,最高的是真武期六品,然而都折在了這妖獸的手裏。
妖獸停下,因為它龐大身軀行走而顫動的地面也穩住,然而這并不是它改變主意,而是它要發起攻擊了。
妖獸赤紅的雙眸裏映出渺小如蝼蟻的人類,而後擡起巨大的爪子,挾起一陣風直接拍了過去。
金發青年學着護衛的模樣,舉着劍試圖抵抗攻擊,然而妖獸的爪子還未落下,他便被勁風拍了出去。
金發青年重重摔在地上,咳出了一口血,下一秒卻瞪大眼睛
——他聽見了越來越近的馬蹄聲以及滾動的車輪聲。
這麽晚,為什麽還有人來?
金發青年艱難地從地上爬起,月光下,道路的另一頭,騎着高大駿馬的随從們簇擁着黑金色馬車緩緩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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